第三十七章 讒言
大年三十的前一天,景然準備要去宮裏請安的東西,袁媽媽在一旁指點。
“想當初姑娘可是按品大妝,如今也隻是尋常的內命婦了”
袁媽媽猶如枯柴的手摸著剛從櫃子裏拿出來的,大紅色水緞灑金五彩鳳凰紋通袖長衣,和紅緞彩繡花鳥紋腰封下垂銷金描銀十二幅留仙裙,神色悵惘,老淚縱橫。
“媽媽”
景然喚了一聲,接過衣服看也沒看就鎖進櫃子裏,轉身道:
“我在榮耀也比不得夫君榮耀要的好的,如今我是上官鈺的妻子,隻要他能幹,我留戀那些過去做什麽”
我不知道許景然原來過的是什麽日子,有多麽的尊貴,我想隻要上官鈺好好地,自己尊不尊貴又有什麽關係,反正那些尊貴也是極其規矩換來的,索性還是不要的好。
“你能想通這一點就好”
袁媽媽拍拍景然的手欣慰的道。
“這是鏤金絲鈕牡丹花紋蜀錦衣,緋紅蹙金海棠花鳶尾長裙,是明日去宮裏參加宮宴準備的”
流霜打開錦盒,裏麵赫然躺著這兩件流光溢彩的衣服,景然不自覺的咽咽口水道:
“這也太華麗了,不能搶了那些宮妃的風頭啊”
“這還叫華麗啊,你是不知道那些誥命夫人的朝服,自是比這個好,你隻管穿就是”
袁媽媽老神在在的蓋上盒子,往景然床頭一放。
“在說什麽呢?”
上官鈺大步流星的走了進來,看見景然和袁媽媽主仆五人圍在一起,暖炕上放著些許件裙裳,紫檀龍鳳紋立櫃開著,床邊放著一個錦盒,便有疑問。
“二爺回來啦”
袁媽媽趕緊起身,帶著幾個丫頭行了一禮。
“挑明天進宮穿的衣服呢”
景然拿著暖炕上的衣服,邊整理邊說道。
“不是有內命婦朝服嗎?”
“你可不是朝廷命官,哪有就有我的衣服穿了”
景然把最後一件衣服遞給流霜,拍拍衣衫道。
上官鈺聞言,垂首不語,半晌抬頭一笑說:
“你等著吧,快了”
“其實穿這些挺好的,比起誥命還是喜歡尋常的人好,那樣就不要受太多的規矩拘束”
景然嫣然淺笑,拿起石瓢提梁壺為上官鈺倒了一杯茶,看著上官鈺信心滿滿的樣子,心裏有點絲絲甜意,不求他有多能幹,隻要有上進心就好,鈴二不肯嫁給周家大爺恐怕也是這麽想的。
忽然門外傳來一陣哄鬧,不一會兒就有小丫頭道:
“二爺二奶奶,有聖旨來了,老爺讓二爺二奶奶趕緊去接旨”
景然聞言大駭,擔憂的望了上官鈺一眼,抿嘴不說話,上官鈺輕啜了一口茶,神色淡然,流霜見兩位主子都不說話,隻有揚聲說:
“我們爺和奶奶立馬就過去”
小丫頭得了令,“噔噔噔”的跑開了。
會是什麽事呢?景然看見上官鈺起身,也跟著出了門。一路上上官鈺都不說話,平靜的臉上看不出喜怒哀樂,景然打量了半天也沒有看出端倪,索性放下擔憂的心。
是驢子是馬總得拉出來遛一遛,皇帝都不急,我這個太監急什麽,景然撇撇嘴。
一到大廳,上官忠義就滿臉笑容的拉著上官鈺往宣旨內侍麵前走。
“這是犬子,這是兒媳許氏”
那內侍長得小巧機靈,很是年輕,看著著裝打扮就是品級不低的太監,景然微微一笑,附身行禮,那內侍嚇了一跳,趕緊搖手道:
“不敢不敢,不敢不敢,郡主客氣了”
“公公,我如今是上官婦,郡主不過是過去式了”
“呃”
公公微微一愣,但是很快的反應過來,笑著道:
“郡主多日不見,倒是和我客氣了”
莫不是老相識?景然心中一驚,說這個許景然從小是在宮裏長大的,最熟悉的莫不過是宮裏的人,可是自己真的不認識啊。
“陳公公,我們姑娘現在不想想起從前的事情,都忘得差不多了”
“如此甚好”
陳公公拂塵輕掃,在景然麵前劃過半個圈,一雙三角眼盯著景然,拿出明黃聖旨,咳了咳唱道: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昔宗周煌煌、威名遠揚;功臣昭昭,分封四方。今平陽侯之次子,蕩平流寇,明德有功,獻俘太廟,益顯臣節,宜進正四品京衛指揮司指揮僉事,望上官鈺恭敬端仁,肅行其職,以寬朕之仁愛,欽此”
“如此倒是恭喜上官僉事了”
陳公公堆著滿臉的笑,把明黃的聖旨往上官鈺手中一放,轉身看著景然道:
“也是要恭喜二奶奶了”
“公公客氣了”
景然淡淡一笑,福了福身。
“旨也宣讀完了,二爺是不是進宮謝恩啦”
陳公公若有深意的眼神看著上官鈺,景然瞧了,心裏開始猜測,也不知道這稀奇古怪的陳公公是宮裏的什麽公公,說話行事好像貓捉老鼠般,讓你跑得筋疲力盡,在下手。
上官鈺拱手道:
“那自是”
“即使如此就和雜家一起進宮吧”
陳公公說完拂塵一揚,昂首挺胸看著前方,上官忠義見狀,知是要走,便俯身伸手言:
“公公請”
陳公公一笑,回頭犀利的眼神掃了景然一眼,見景然垂首不語,遂歎口氣,邁步向前走去。上官鈺對著上官忠義點了點頭,跟著陳公公出了門。
“這倒是一大幸事,我得去祠堂一趟,告訴祖宗們去”
上官忠義環視了眾人一眼,很是得意洋洋,於氏最會看上官忠義的臉色行事,見他如此高興,便主動上前道:
“老爺,二爺如此上進實在是老爺教得好,這才二十來歲就做四品大員了,老大都快三十了也隻有六品”
於氏說完嘲諷的對著洪氏和沈姨太這邊笑了笑,仿佛上官鈺是她的兒子一樣,景然聞言,暗罵於氏,這個老妖婆,說話夾槍帶棒的,肚子裏沒有一分鍾想的是好事,她這樣子說是要離間自己和洪氏一幫的關係嗎》還想的真多啊!
景然臉一沉,轉身笑著對沈姨太和洪氏道:
“上陣父子兵,打虎親兄弟,何況這虎還張牙舞爪的,兄弟們要是抱得不緊,那是要被虎吃了的”
說完掃了於氏一眼,看見於氏氣的臉色發白,便冷哼了一聲,帶著丫頭坐到洪氏這邊,洪氏臉上很高興,並不是埋怨不平,拉著景然說了好一會兒的話,沈姨太也笑語盈盈,偶爾插上幾句。
眾人略坐了坐,就要回去了,上官忠義提議去沈姨太那裏坐坐,如今正是下午,這一坐怕是晚上要過夜的,景然連著洪氏都是曖昧的笑著,笑的沈姨太臉色一下子就紅了起來,聲若蚊吟般道:
“老爺請吧”
上官忠義朗聲一笑,摟著沈姨太的肩離開了眾人的視線。於氏看著二人消失的方向,恨得咬牙切齒,偏偏 還不能發作,氣的麵如金紙,沉著個臉不說話。
景然輕蔑的勾勾嘴角,於氏比沈氏大了十歲不止,原來說於氏在上官鏵之前有一胎,可是不知什麽原因沒有保住,便讓沈氏生了長子,於氏一直憤憤不平認為是沈氏搞的鬼,就一直和沈氏作對,二人已是積怨已深。
要說這府中最大的就是上官鎰,上官鈺的姐姐,嫁給了順天府尹王家大爺王濛,王濛現任從五品遼東宣撫司副使,上官鎰隨夫上任,已是三年未回,也不知今年能不能回來。
景然有些惘然,要是她回來了,自己好歹有個去處,有事了也有個人幫忙,如今自己的便宜爸媽遠在南蠻,自己孤苦伶仃的待在京都,連個娘家人都沒有。
景然歎口氣,突然想起來張氏,她與自己的便宜媽是一族的,說來也是算娘家人,景然想著便打算等這幾日忙完,就帶著東西去看看張氏。
這樣想心情就好多了,帶著丫頭辭別了眾人往【青楓浦】走去。
今年過年遲,天氣已經開始暖和起來,風也不再那麽刺骨,景然帶著寶簾趕回【青楓浦】時,後背已是出了汗,便稍稍停了腳步,坐在一條長廊裏休息,迎麵坐著幾個小丫頭,因為樹木的緣故倒是沒看見景然的存在。
小丫頭們嘻嘻哈哈,你爭我吵,說的好不熱鬧,景然起了好奇之心,便跑過去看看是怎麽回事。
“周家大爺長得就是好看,聽說不僅好看還文韜武略樣樣精通呢”
“才不是那個樣子呢,周家大爺最是喜歡眠花宿柳,聽說梅仙祭那天還為了花魁姑娘和別人大大出手”
“那是因為周家大爺看那姑娘可憐,準備救其一命,可是誰知道半路殺出個程咬金,可憐那姑娘了”
原來是說周家大爺的事情啊,景然咳了咳,三個丫頭這才注意到景然,大驚失色,具是匆匆站起,垂首俯身到了一聲“二奶奶好”便再也不說話。
景然一笑,一一摁著她們坐下,自己也做到旁邊的石頭上問道:
“是誰告訴你們周家大爺的事情的?”
三個丫頭麵麵相覷,具是不語,景然知道這都是萬惡的封建製度搞的鬼,遂歎口氣,幽幽的說:
“想當初,我還沒有嫁人的時候,也喜歡聽這些市井之言,我記得那次去了邊疆,和將士們一起吃飯,他們的故事,可是比這個精彩多了,梁河發大水那一年,和難民們睡在一起時,夜裏說的鬼故事嚇得我不敢睡覺,你們說好不好笑”
“奶奶見多識廣,遊曆甚遠,那是我們這些丫頭能比的”
一個身著橘色短襖的丫頭看著膽子要大些,聽見景然如此說,也不怎麽害怕了,搭著話說道。
“你們以後要多出去走走,見得多了,心胸也就廣了”
“是”
下丫頭們驚恐的起身折腰稱是。
景然淺笑扶著寶簾的手轉身離去,還沒有走遠就聽見有人道:
“不是說二奶奶最是心狠手辣嗎?今日看來不是挺和善的”
“知麵知人不知心,你怎麽就肯定二奶奶不是那陰毒之人?”
“你也不要那麽說,反正我一個老鄉在【青楓浦】當差,就說二奶奶其實挺不錯的”
······
寶簾聞言柳眉倒豎,板著臉道:
“奶奶待在這兒,我去教訓他們”
景然拉住寶簾的手,笑著搖搖頭,眾口鑠金,積毀銷骨,人言可畏啊,還是不要欲蓋彌彰的好,狠毒就狠毒吧,要是軟弱了,還不是人人都能欺辱的。
“你倒是好啊,現在傳的周家大爺那就是神仙般的人物啊”
景然顛怪的看了寶簾一眼,寶簾“噗嗤”一笑道:
“不是奶奶要我傳得麽,現在做好了,沒有獎賞,奶奶居然要過河拆橋了”
說完調皮的哼了一聲,嘟著嘴不說話。
景然笑了笑道:
“可是傳到四姑娘和老夫人那裏了?”
寶簾古靈精怪的點點頭,笑的像一隻驕傲的鬆鼠似的。
“恩”
景然點點頭,端正身姿看著遠處的陽光子湖麵上波光粼粼,有風拂過,心情豁然開朗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