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坊市放火
百寶閣,雅室。
滿桌子的菜肴美酒,魏闕卻沒有動筷子,像是個木頭一般呆坐著。大半天水米未進,其實他早已經餓了,但是眼前這位嫵媚的香玉兒小姐,總是有意無意地想要撩開他的黑紗,窺伺他的真容。
香玉兒的手段雖然勾人奪魄,魏闕也有些心猿意馬,但他還是穩住了撲通狂跳的心,對香玉兒的警惕也更盛了幾分,甚至還有幾分些玩味。
初次見面,香玉兒的為人如何,背後與哪些家族有瓜葛,這些他都還不清楚,所以不宜過早的暴露身份。再者,若是讓香玉兒知道他只是個十五六歲大的少年,怕是要失去了興趣,今後恐也不會如此熱情,保持一份神秘感,總歸是對的。
她越是想要知道,我偏不讓她知道,只有吊足她的胃口,才會贏得更多的籌碼,嘿嘿。
「香玉兒小姐,室內並無外人,你有事便說事,拉拉扯扯的終是不妥。」
「先生可是將奴家當作自己人?那為何仍要戴著斗笠遮著黑紗,還左一個小姐,右一個小姐的。」
香玉兒正了正腰肢,端起魏闕面前的酒杯,將杯中之物飲盡,隨後又拿起酒壺斟滿,遞給魏闕:「這裡又沒有外人,先生不如除去斗笠面紗敞開吃酒,豈不來得更加自在些。難道先生還怕我一個弱女子吃了你不成?」
魏闕伸手欲接,但看到杯口那突兀殷紅的唇印,倒教他有些為難。他實在無法忍受香玉兒哀怨的目光,發下狠心,接過酒杯伸進面紗之內,避開唇印將酒水飲下。
總算是吃了杯酒,否則還是有些難堪了。小傢伙年紀不大,警惕性倒是不小。
香玉兒收起了逗弄打趣的心思,臉上那幅淺嘗輒止的笑容,像是初春的山花清秀典雅,驅盡了那股子妖嬈的狐媚之氣。
她夾了些吃食放進魏闕的碗碟中,「多虧星離那丫頭機靈,否則奴家真要錯過了與先生結識的良緣。」
「香玉兒小姐……」
「先生叫奴家玉兒便好,也顯得親近些。」香玉兒笑了笑,又替魏闕斟上酒。
「咳,玉……玉兒,可知星離家中發生了何變故,為何她小小年紀,便要混跡坊市中,終日與這些販夫走卒們打交道。」
與星離短暫相處,魏闕卻是對她喜歡的緊,尤其是星離的純真聰慧,更是令他想起了那位不知身在何處的妹妹。其實他並不關心星離家中還有何人,發生了什麼變故,他只是想從香玉兒口中對星離能夠有一個更加透徹的了解。
若是星離當真是個良善之人,魏闕便打算伸手幫襯一把,也好為將來的計劃做些部署。
「先生是見才心喜了吧?」
香玉兒一眼看穿了魏闕的心思,不似小女子般作態,一口將酒水飲下,隨後道出了星離的身世。
星離六歲那一年,狂雪連續下了半年,莊稼顆粒無收,不少農家賣兒賣女,換些錢糧度日。星離有兩個剛剛出生的弟弟,一家五口日子過得十分艱難。星離的父親百般無奈之下,瞞著妻子,偷偷帶著星離來了坊市。
星離知道這一走,或許她將再也回不了家了,她沒有像其他孩童那般哭訴,只是默默跟著父親,沒有半點怨言。
天寒地凍,那些有錢人要麼是在家中高床軟枕、甜湯熱食,要麼是宿妓在青樓的溫玉暖香之中,誰還有心思去管他人死活,更沒有閒情逸緻跑到坊市門口看別人賣兒賣女。
星離和他的父親連續在坊市門前待了數日,也不曾見一個買主。日落西山,星離的父親本欲離開,遠遠瞧見尉遲家的馬車。
星離的父親喜出望外,連忙擋在馬車前,跪地乞求尉遲修仁能夠將星離買了去。尉遲修仁不是極為惱怒,瞧見星離那副可愛的美人胚子,動了心思。
若非是沒有辦法,他怎會十金賣女。尉遲家的下人丟下一枚金幣,便將星離強行抱走,星離的父親怎能依得,哭訴乞求無果,便要去搶回星離。
尉遲修仁勃然大怒,差下人將星離的父親活活打死。
無巧不成書,此事恰巧被香玉兒撞見了。
大雪酷寒,坊市異常冷清,商家們多在愁苦倉庫中壓著的貨物無處銷,香玉兒卻反其道而行之,而是在燕丘大肆屯貨。暴雪終將會過去,到時奇貨可居,燕丘不好說,但青陽鎮周邊的市價行情還不都是她百寶閣一人說了算。
香玉兒親自押著貨物回坊市,瞧見了這一幕,心生憐憫,於是從尉遲修仁手中將星離救了下來。
「這丫頭真是夠倔的,本想給她在百寶閣內安個差事,她倒好,直接拒絕了奴家的好意。」香玉兒有些無奈地笑了笑。
「星離純良敦厚,小小年紀便有這等傲骨著實不易,玉兒想必私底下也沒少幫襯吧?」聽完星離的生世,魏闕不禁有些感嘆
想想星離的苦,我之前在魏家受的委屈還算得了什麼呢?哎,我本打算像老祖宗一樣,做一個十惡不赦的大惡人,重振魏老魔之名,沒想到還是無法狠下心腸啊!
「倒也沒幫什麼忙,星離也很爭氣,這些年她往百寶閣送來不少商客,烈老對星離這丫頭也是歡喜得緊。」
香玉兒抿了一口酒,繼續說道:「星離在經商方面有很高的天賦,我看他對先生也頗有好感,先生若是有意,不如從這面著手,奴家不才也可替先生照看一二。」
「如此倒要麻煩玉兒了。」
魏闕敬酒,舉杯欲飲,那殷紅的唇印再次引入眼帘之中,他乾咳了一聲,避開唇印,將酒送入腹中。香玉兒見狀,咯咯一笑,花枝招展。
對於香玉兒的提議,魏闕頗為心動。在他的計劃中,商貿經濟是控制青陽鎮,乃至燕丘的重要命脈,眼下他正愁無人可用,星離的出現,不由不讓他提前啟動謀奪青陽的計劃。
「先生,你的那六顆元魂珠奴家已經瞧過,雖不能說是上品,卻也是價值連城。若是先生直接轉手給百寶閣,那倒讓奴家撿了個大便宜。」
」百寶閣打開門做生意,總不能做虧本買賣,玉兒看著給便是。「魏闕說。
」先生果然是良人,奴家認準了先生這個朋友,自然也不能讓先生虧了不是。半月後,百寶閣將舉行拍賣會,相信那些家族子弟見到元魂珠后,準會起一番爭奪,元魂珠必然會賣出更高的價格。」
「此事玉兒做主便是。」
魏闕點點頭,心中卻是有些疑惑。若是香玉兒不提拍賣會,直接將我的元魂珠盡數收了去,再放到拍賣會上拍賣,中間所賺的差價五倍至少。她明明是一個非常精明的商人,卻為何要做吃力不討好之事呢?
難道香玉兒對我有所圖謀?我身上就這麼點家當,百寶閣又怎會瞧得上,那麼她這麼做的目的又是什麼呢?
「玉兒,你為何要如此幫我?」
香玉兒若有深意地沖著魏闕笑了笑,」如果奴家不幫先生,先生日後準會記恨奴家,到時恐怕連在一起吃杯水酒的機會都不會予奴家了吧?「
就為了這?
魏闕顯然不會傻到聽信了香玉兒編的這個理由,他猜想香玉兒必有其他所圖,只是一時間無法弄清罷了。
香玉兒不願明說,魏闕也不好再追根究底。
身為青陽鎮百寶閣的閣主,什麼樣的大人物香玉兒沒見過,其實她完全沒有必要對一個連正臉都未曾瞧見的人如此和顏悅色,甚至多般讓步。然而,一個精明的商人,不僅要能把握住瞬息萬變的商機,妥善經營好店鋪,而且要懂得識人。
香玉兒堪稱是商界的才女,她這番良苦用心,為的便是投資魏闕本人。敏銳的商人天生有一種嗅覺,就像是叢林中的鬣狗聞到淡淡的血腥氣,便能斷定從何處找來肉食報餐一頓。
當她見到魏闕的第一眼,心中便有一股子強烈的衝動。這種衝動曾經也發生過一次,為此她賭上了身家性命,成功扭轉乾坤,成為青陽鎮百寶閣的主人。
香玉兒見到魏闕,便知一次畢生難得的機會來了,她必須要抓住這次機會。更何況,她覺得魏闕的確很有意思。至於,她投下的賭注是什麼,也許只有她自己知道。
……
……
深夜時分,黑雲遮月,坊市雖然人流不絕,張燈結綵,但也難抵黑暗的吞噬。
魏闕帶著醉意出了百寶閣的後院,在牆根處接下腰帶,一陣水流聲嘩嘩響起。不多時,魏闕打了一個尿顫,提起褲子轉身便要出了衚衕。
影綽綽間,他好像瞧著一個瘦小的身影正蹲著院門口,揉了揉眼睛,再細瞧,居然是星離。
她怎麼還沒走,難道在門外守了一夜?倒也怪我,她的日子本就拮据,接一趟活計不容易,我早該把錢給她才是。魏闕醉意一掃而空,連忙上前叫醒了星離。
星離睡眼惺忪,瞧見是魏闕,眼睛中亮起璀璨的光芒,她在後院待了許久,直至天黑見魏闕還未出來,於是也不好再院中久留。出了院子后,便坐在門前等,不知不覺便睡著了。
魏闕掏出一張銀卡遞給星離。星離卻是推辭了,笑著說,先生信任我,隨我來的百寶閣,星離自然有必要等待先生,否則便是辜負了先生了信任。
魏闕不認責備,直呼星離是個傻丫頭,心中卻是湧起了一股溫熱。他堅持要帶星離去飯館好生吃一頓,星離扭不過,只好隨他同行。
離開市中,兩人前往館子密集的東北片區,這一片是魏家掌管的地方,在青陽鎮號稱是不夜市。
「弟兄們,少爺吩咐了,今晚魏家的鋪子一個不留,你們抖機靈點,不要露出任何馬腳!」
深巷中,魏闕和星離停下腳步,聽見暗處的對話,只見有一群蒙面的黑衣人,手中舉著火把和灌滿油的木桶,星離驚詫地要發出聲音時,魏闕連忙捂住了她的嘴巴,「不要作聲。」
兩人貼著牆根貓了一會兒,聽著一連串的腳步聲漸行漸遠,魏闕這才鬆開了星離。
不多時,不夜市中,傳出一些人的驚呼,火光衝天。
「這場大火燒得倒是很有意思。」
魏闕扭頭對星離說,「星離,你恨不恨尉遲家的人?」
星離猶豫了片刻,隨後重重地點點頭。
「好,那我就帶你去尉遲家的鋪子,收點利息。」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