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9章 小艾

  「小艾,吃飯了。」邢季風打發送飯的手下離開,親自給她盛了飯。他叫她小艾,又像小愛,說不出來的親切。 

  他暗裡微微笑一下,今晚改變了很多習慣。他從來不會這麼快就縮寫地叫一個女孩的名字。 

  菜色不一樣的好看,只是幾個家常菜,卻包裝得比星級酒店裡的大餐還要精緻。 

  裝菜的碟子以及碗筷,都是咖啡色的,素色,高檔。每一個菜品,份量並不多,卻精緻得有形有狀。 

  艾沫惜拿著筷子和碗,很為難。這麼好看,捨不得動手,彷彿夾哪兒都不合適。 

  邢季風率先給她夾了一筷干煸苦瓜:「這個清熱的。」 

  艾沫惜從來不是個自來熟,訥訥地道了謝。 

  「你希望今晚這場球誰贏?」邢季風開始無話找話,又破個例,以前都是別人來打破沉默,今晚是他:「你一定支持義大利隊,小姑娘都喜歡義大利。」 

  他現在不欠她了,可是心裡不喜歡這個女孩那麼疏離。但是他的車撞了她,還要指望人家對他笑嘻嘻的,跟他吱吱喳喳? 

  如果一開始是這樣,他今晚會留下來嗎?這是一個無比糾結而循環的問題,沒有什麼正確答案。 

  「哦,不,我希望西班牙贏了比賽。」她回答問題,不知不覺已經能正確對待長相漂亮的菜品,無論再好看,還是拿給人吃的:「早在世界盃,義大利卑鄙打掉法國隊的時候,我就不喜歡他們了。」 

  「那就是說,你喜歡的是法國隊?」邢季風象徵性地吃了幾筷小菜。他對食物非常節制,晚上從來不吃夜宵,所以保持了無比好的身材,沒有一塊多餘的贅肉。 

  「我喜歡的是齊達內。」艾沫惜笑起來,聲音比剛才清脆多了,再不是初時的細聲細氣:「那一年是齊達內最後一屆世界盃,離冠軍就一步之遙,可是被可惡的義大利人暗算了。從那時起,我就不喜歡義大利隊了。」 

  看足球,是她在大學里最愉快的記憶,激情飛揚,看綠蔭場上的男人淚流滿面。也是因為看足球,她會在特別鬧心的時候用粗話來表達內心的不爽:靠,MD……發泄得無比暢快,和她的外形極不相配。 

  當然,還有被可惡的黎大少氣極了,也會有這兩個詞。平時她說話,一直都是禮貌而有教養的。 

  邢季風見她嘴角粘了一顆飯粒,很自然用餐巾紙幫她擦掉:「我還以為,小姑娘都喜歡小貝和C羅那一號呢!」 

  動作很自然,可是做完之後,他愣住了。似乎,他們之間還沒到這麼親昵的地步。 

  她也愣住了,不是反感,而是覺得像父親,或是兄長,又或是別的,很溫暖。 

  她竟然回應他一個淺淺的笑,無比明媚,這個笑立時將尷尬化解掉了。並且,她忽然說話也大聲了,不再拘謹:「呀,吃得好飽。真好吃,不過會長胖的。」 

  「你不胖。」邢季風肯定的語氣,又疑惑道:「怎麼現在女生胖的瘦的都害怕長胖?」 

  「呵呵,」艾沫惜順口答道:「長胖沒人要,就嫁不出去了。」說慣了,以前上學,在寢室里,女生之間常說這些。 

  邢季風將桌上的碗筷收拾好,坐在她床邊的椅子上:「小艾,我給你講個笑話。」他清了清嗓子:「有個女人微胖,起初想減肥,後來又不想減了。你說這是為什麼?」 

  艾沫惜真的歪頭很用力地想:「是不是她家裡人叫她不要減?」 

  邢季風搖頭:「因為她忽然懂得了一個道理,男人都應該喜歡肉肉的女孩,喜歡骨頭的,那是狗。」 

  故事講完了,他沒笑,一臉正經。 

  艾沫惜卻笑倒在床上,哈哈哈個不停,忽然猛坐起身,大喊:「哈,進啦!」抓著邢季風放在床邊的手又搖又晃。 

  邢季風也被感染了,扭臉望向大屏幕,西班牙進球的球員正興奮地做著各種慶祝的姿勢,飛吻,翻筋斗,脫下球衣不斷揮舞。 

  艾沫惜也興奮異常,渾忘記了認識眼前這個男人,其實只有幾個小時。 

  可是很熟悉了。他那麼溫和。 

  「你小心別碰到傷口。」邢季風竟然有些心疼這個陌生的小女孩,看她快蹦起來了,忙提醒她。 

  艾沫惜這才發現,自己正抓著他的手臂搖晃,趕緊放開,顯出小女孩的羞澀。 

  「邢先生,你回去休息吧。」艾沫惜看時間不早了:「這裡,我自己就可以。」 

  居然以這種方式,在外面混了個住處,可見黎大少鳩佔鵲巢的後果,讓人多麼心酸。不過以她的推斷,黎大少肯定走了,沒人伺候他,他哪肯屈居在那個小屋子裡? 

  邢季風正要說話,卻聽到艾沫惜的手機在響:「老婆,我餓啦!快回家做飯!老婆,我餓啦!快回家做飯!」 

  …… 

  萬分尷尬。 

  不知道為什麼會是這樣的氣氛,艾沫惜咬著唇,恨不得把黎大少的聲音沖馬桶里去:「手機……鈴聲……」訕訕的表情,她果斷掛掉電話,直接關機。 

  廢話,誰不知道是手機鈴聲? 

  邢季風本來正要堅持留下來照顧她,卻在聽了這個手機鈴聲后,莫名改了主意:「你真的可以照顧自己?」 

  艾沫惜點點頭,沉默。 

  邢季風適時恢復了一慣的溫和:「那好,我明天早上來接你出院。」 

  「不,不用了。」艾沫惜結結巴巴:「我自己可以……」 

  「是有什麼不方便的地方嗎?」邢季風尋味地問。手機鈴聲,她的表情,匆匆掛掉電話,直接關機。當然,這不關他的事。又似乎,覺得她太小,還不該有男朋友,更何況喊的是老婆。 

  他發現自己真是有空得可以,那麼多大事等著他,現在居然閑得揣摩一個剛剛認識的小姑娘的私生活。 

  「沒有。」艾沫惜立時否定:「沒有什麼不方便的。」 

  邢季風點點頭,不再和她磨嘰:「那好,明天早上過來接你,送你回家。我可不願看到一個受傷的小姑娘,站在街頭打不到車的可憐樣。」 

  艾沫惜不再堅持,目送邢季風出門。她說不出來是個什麼感覺,只覺一輩子沒誰對她那麼好過。 

  其實只是幾句很平常的話,很平常的動作,並沒有太多煽情的地方。甚至,這只是別人因為撞了她而深表歉意。但不一樣,就是不一樣。 

  連他說:「我可不願看到一個受傷的小姑娘,站在街頭打不到車的可憐樣。」都不一樣,不會讓人覺得他是真的在可憐誰,而是某種寵溺的關懷。 

  她喜歡這感覺,因為不曾有過,所以喜歡。特別是一想到那個惡魔黎大少,就覺得這個世上誰誰誰都比他好太多。 

  次日早晨,邢季風果然如約而來。他穿了一身藍色西服,極考究的面料,恰到好處的裁剪,令他看起來氣質不凡。 

  艾沫惜也早就起來了,還打電話叫死黨周樂陶去家裡偵察,看黎惡少有沒有滾蛋。只是為了保險而已,免得邢季風送她回去撞上,麻煩就大了。 

  從她出去住校起,身邊的男生但凡被黎惡少知道的,沒有一個逃脫被遣散的厄運。 

  傳過來的簡訊:家中無人。在她意料之中。 

  邢季風照例將她抱至車內,輕盈的身體在他懷中,像一團軟軟的綿花。他沒來由地心中一盪,隱隱約約聞到一陣芬芳,不同於香水的味道,清新自然。 

  他盡量很好地掩蓋了某一刻的怦然心動,這已經不是他這個歲數該有的東西,彷彿是年少的情懷,第一次與女孩接近。 

  太純美的東西,都已經不會在這個年紀來奢望。 

  卻不期而遇。其實跟喜歡和愛無關,只是某種遺失的情懷而已,僅此而已。 

  「還疼嗎?」邢季風輕柔地問:「有沒有人來照顧你的生活?」 

  「邢先生,我不疼了。」艾沫惜看得出像邢季風這樣的人物,平時應該是很忙的人:「我會找朋友來照顧我的。你放心,不用再管我了。其實都只是小傷,還花了你那麼多錢。」她由衷地道謝。 

  「我們之間,不必說這個。」邢季風淡淡的,沒什麼表情,不喜歡她這樣的獨立和疏離。他用了「我們之間」,似乎很熟似的,其實,也不過是昨晚才認識。 

  艾沫惜低下頭,不再說話,竟然有些手足無措。 

  「昨晚的球賽誰贏了?」邢季風又開始沒話找話了,很喜歡她進球時刻無所顧忌地搖著他的手臂,也喜歡她聽完笑話時哈哈大笑的表情,憨態可掬,與此時的拘謹大不相同。 

  「西班牙贏啦!」艾沫惜眼睛亮晶晶的,抬頭與他對視。 

  他深邃的眼眸里,是溫和的笑意。像是對小朋友才有的神情,比如逗一個小孩:「你在看什麼動畫片呀?」 

  小朋友答:「大頭兒子和小頭爸爸。」 

  「好不好看呀?」他非常有興趣地問,但其實他自己是不看的。 

  此時的情形,和以上表述無比接近。當艾沫惜發現這個問題時,就訥訥地收音,將一腔要傾吐出來的吱吱喳喳全數吞進了肚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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