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9.第129章 迷魂的蠱
中了迷魂的蠱。
邢季風在一個男人最應該理智的年紀,蕩漾起了年少輕狂的漣漪。
婚期已定,還有一周就是他人生進入另一個階段的日子。邢家和馮家都很忙碌,親戚朋友都齊聚英國,等待盛典的到來。
最大的教堂,最豪華的婚禮,最幸福的人。
這個本應是最幸福的人,這兩天很毛燥。婚期越近,他心情越壓抑,就連表面維持著的某種優雅與溫和,也不見了。
彼時,邢季風坐立不安,沉默不語。儘管平時他也不怎麼愛說話,但絕不像此時的表現。他站起身要離去,蘇珊順口問了一句要去哪兒。
邢季風皺眉,冷冷地答:「我從來不習慣對誰交待去哪,去幹什麼,記住。」不顧蘇珊臉色難看,說完就走了。
他其實哪兒也沒去,只是回到自己的卧室,躺在床上側卧難耐。
最後,他還是打開了電腦上網。
鋪天蓋地,都是小艾的比賽視頻,八卦新聞……他點開了第一場比賽。
小艾鶴立雞群,哪怕站在一眾女生當中,也足以讓人第一眼就落在她的身上。
她不是最漂亮的,卻是最有氣質的。
她不是打扮得最怪的,卻是最搶眼的。
真的只一眼,就看到了她,並且只能看她,再也移不開眼睛。
第一場賽事,人太多,每個人表演的時間都很短,舞台效果比較簡陋。似乎沒有專業的化妝人員來給她們打扮,穿的都是自己的衣服。
小艾那一身,他曾經看到過。簡單的緊身牛仔褲,簡單的短幫靴,簡單的襯衣。
她竟然穿了黑色襯衣,那黑色襯得她不施脂粉的臉更加冷艷。
是了,有一次她穿著晚禮服,也是黑色,像個女神。她能把黑色演繹得特別艷麗。
是真的艷,那纖細的腰身,不盈一握。七分中袖,露出一小截玉白的手臂。
她旁邊穿得花枝招展的女孩,竟然被她的黑色生生壓了下去,顯得那麼惡俗。
她唱的一首最抒情的搖滾樂《forever》,很標準的英文發音,像是一個在國外生活很久的人。
才聽到第一首歌曲,邢季風就淪陷了。那是一種情懷、一束光陰的淪陷,讓人慾罷不能。彷彿被一支利箭穿透,又像被柔絲纏緊,直至無法動彈。
是了,小艾!
她一直就是這樣,將他綁得透不過氣來。他一直覺得自己是一個成熟男人,不會這麼可笑地被兒女私情絆住。
事實證明,無論他多麼努力要將小艾的痕迹清除掉,都無法做到。
他又看了許多場,她一場一場晉級,面對評委的從容,以及主持人種種追問的淡定。無論人家怎麼繞,她都不接招,有時是直接拒絕回答,率性又可愛;有時跟主持人開玩笑,毫無怯場的表現。
歌迷打出的橫幅:沫沫千萬別放棄,泡沫必生死相依。
邢季風忍不住笑了。
泡沫!
想要生死相依的泡沫還真的多啊,他自己是,黎相宇也是,許許多多人都是。
這個姑娘的能量到底有多大呢?
她的每一面,都讓人驚嘆,包括曾經,她怯怯的模樣,戰戰兢兢。
那樣的個性,怎麼就吸引人呢?邢季風愣是沒想明白,那麼不自信的女孩,憑哪一點就吸引到了他?
他那時怎麼就能火眼金睛地發現,這姑娘像個百變的精靈?
直到如今,他真正直面自己的內心,那已經不僅僅是喜歡,是淪陷。
多麼可怕的結論。
他愛的姑娘,不愛他。還有比這更悲慘的事么?
當然有。那就是他愛的姑娘,拼了命都要愛那個叫黎相宇的花美男。
這是一個死結,根本沒得解。
他只覺得太陽穴突突地跳,思維一片混亂。結婚迫在眉睫,一切都準備好了,只等他和他的新娘將儀式進行完畢……蘇珊有什麼不好呢?
蘇珊沒什麼不好,但問題在於,他也沒覺得有什麼好。
當一個女人在一個男人心中,每一項指標都達標了,卻少了一份感覺,這便是致命的。
從那次在游輪之後,他再也沒帶她去過游輪,這其實並不打緊。重要的是,他再也沒碰過她。
完全沒有慾望。連慾望都沒有,這生活應該怎麼過下去?
他的新娘其實多麼美艷,舉止多麼優雅,身體多麼柔軟。可是,為什麼他一點慾望都沒有?
經過那一次,蘇珊之後有許多暗示,他竟然都能視而不見。當然,明示不可能,蘇珊是個有教養的女人。
所以他慶幸,逃過了無數劫。
婚前已是這樣了,婚後呢?婚後要如何過?要如何逃?
那時,他是有義務的,一個做丈夫的義務。
他逃不掉的。
他竟然開始害怕。他活到這個年紀,竟然開始害怕這樣艷麗的事情。
傳出去到底會笑死多少人?他其實知道,他是中了迷魂的蠱。
如果他的新娘是小艾,他此時該有多雀躍?
可惜不是。
邢季風意興闌珊地點開郵件,挨個處理。很多都是公司的事,當然還有一些各國朋友發來的祝賀。
炫爛的賀卡顏色,歡騰的音樂,似乎都是巨大的諷刺,他竟然蠢得跟豪門巨頭聯姻。一生中,可以犯很多錯誤,卻怎麼可以在這件事上錯得離譜?
他堅守了三十幾年沒結婚,難道是為了到此時此刻跟豪門巨頭聯姻?
早知如此,那還不如十年前就把這事解決了。
他一封一封刪除郵件,直到看見魏生的。不是祝賀,是他曾經要求這個私家偵探朋友調查黎華庭的事。
他用滑鼠隨意一點,就打開了。
像是打開了另一個世界。
那個世界,有小艾!
他的心像被重鎚重擊,呼吸都停止了。他覺得自己眼花了,閉了閉眼睛,再看一次。
果然!真的沒看錯。
邢季風猛然站起來,力道大得將椅子都撞翻了。他懶得管,邊收拾行裝邊給秘書打電話:「訂最快一班飛機回國,對,對,好。」
他感覺一顆心臟都要爆了,回國的念頭充斥著整個腦海。
他收拾好行李,出門,準備奔向機場。
在門口,碰上了蘇珊。
他愣了一下。
蘇珊更是不解:「KEN,你這是……要出遠門嗎?」很快,她解釋道:「我不是要管你。我只是隨便問問,教堂那邊……」
「對,我要回趟國,有急事。對不起。」邢季風心中湧起一絲歉疚。
司機過來,接過邢季風手中的行李,放進車的後備箱,站在車旁等著。
「可是,」蘇珊急了:「KEN,我們很快就要結婚了。」
邢季風被「結婚」兩個字衝擊得心臟都痛了:「我自會向馮家交待,對不起,我趕時間。」
他大步走過她的身旁,彷彿聽不到她的呼聲。司機早已開了車門,他上了車,將車窗搖下來:「蘇珊,你先回家,我必會給你一個解釋,對不起。」
回國!直奔小艾!
他的心裡,只有一個小艾。
已經沒有太多空隙,理會另一個女人的驚呼。她慘白著臉,向車子追了幾步,獃獃地望著車子絕塵而去。
邢季風從後視鏡里看得清清楚楚,但是,他沒有辦法。
一如在迷宮裡轉了很久,如今找到了一個出口,那像是唯一的出口。
小艾!
他的心中劃過這個名字時,五臟六腑都痛了起來。
電話一個接一個打過來,是邢海風,是邢家的一眾長輩,是馮家的長輩,個個語氣不善。
到處亂成一團。
他一遍又一遍重複著:「對不起,我有急事,必須馬上回國。」
馮家顯然憤怒了。
可以理解。
馮家和邢家都是有頭有臉的人,喜帖發出去了,一切準備就緒,新郎跑了。
邢季風想了想,在臨上飛機前,給邢海風打了個電話:「哥,你是希望我幸福還是希望我結婚?」
「我當然希望你幸福,但……」邢海風也被這個弟弟搞得焦頭爛額。
「謝謝你,哥,這個婚禮不一定會讓我幸福。麻煩你幫我善後。」他果斷掛掉電話,大步登機,忽然心情無比平靜,還充盈著某種淺淺的期待。
奔向小艾,就是這種感覺。
和慾望無關,但令他激動,全身每一個細胞都在歡躍。
迷魂的蠱,是小艾下的。
他被迷得差點行屍走肉,以為不斷催眠自己,就能愛上另一個女人。
以為和另一個女人肉體結合,便能達至心靈相契。
他試過了,不可能,絕不可能。
哪怕在他跟另一個女人以為歡悅之時,他都還在一次一次追問,喜歡什麼顏色?喜歡什麼花?喜歡什麼樣的男人?
這三個問題,是小艾曾經回答過的。
她說她喜歡紅色,她說她喜歡狗尾巴花,她說她喜歡成熟穩重的男人。
在那樣迷醉的時刻,其實他滿心都是小艾的影子。
小艾!
這一次,命運將她送到他的面前,在他舉行婚禮之前。
那是命運!
人生何處不相逢的命運。
飛機在高空飛行,窗外白雲朵朵。
旁邊一個十七八歲的金髮小男生戴著耳機,正在用平板電腦聽音樂。
邢季風瞟眼掃視了一下,便移不開視線。
又是小艾!
那小男生搖頭晃腦地看著畫面中的小艾,時不時還跟著哼哼,不成調,卻還是能讓人聽得清楚「Will/you/wait/for/me/forever……」
Forever!
人生何處不相逢,到處都是小艾的影子,滿心,滿腦。
邢季風從未主動和人搭過訕,卻在此時很有心情,指著畫面中的小艾,用英文對金髮小男生說:「我認識她……」
金髮小男生將耳機扯了下來,也笑笑:「我也認識她。」
是啊,如今,誰不認識小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