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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0.第150章 如葉飄零

  艾沫惜哪裡都去不了,一回邢季風的別墅就病倒了。外強中乾,她早就支撐不下去,只是憑著意志力,做出無所謂的樣子,笑著面對。 

  她像一片飄零的葉,忽然從樹上飄落下來。風輕輕一吹就四處飄蕩,找不到著陸的地方。 

  她發燒,全身濕透。 

  一屋子人忙壞了,周樂陶替她換了好幾次衣裳,都無濟於事。穿上乾淨衣服,不一會兒,又濕透。 

  她很安靜,眉深深地皺著,痛苦而隱忍。自始至終,沒哼過一聲,連囈語都不曾有過。 

  她只是安靜地蜷縮著。 

  周樂陶將她的身體放平,過不一會兒,她又蜷縮起來。彷彿怕極了這個世界,只有蜷縮地躲著,才能獲得一點點喘息的機會。 

  是啊,艾沫惜怕極了這個世界。 

  連黎相宇都背叛了他們的愛情,還可以相信誰的真心? 

  她蜷縮得更緊,眉也皺得更緊,拳頭捏得手背上青筋突顯。 

  家庭醫生來開了葯,輸液的時候,怎麼都拍不開她的手。她是昏迷的,無論誰跟她說話,似乎都聽不見。 

  邢季風站在床邊,臉色越來越沉,眸色越來越黯。他忽然坐在床邊,將蜷縮著的艾沫惜大力抱起來坐著,靠在他的懷裡。 

  她的腦袋就那麼耷拉在他的胸口,沒有一絲生氣,像個腦袋被弄壞了的破布娃娃。 

  邢季風雙臂環繞著她,輕柔而溫存。他的手,有力地包裹著她的拳頭,聲音輕輕的,如風拂過:「小艾,放鬆一點。我在你身邊,樂陶也在你身邊,沒有過不去的……」 

  周樂陶站在一側,用手揉捏艾沫惜緊繃的手臂,再用毛巾替她擦著汗。 

  那汗大滴大滴從艾沫惜額頭上滴下來,她的衣服浸濕了邢季風的襯衣。 

  邢季風仍舊抱著她,仍舊在她耳邊慢慢說著。不管她聽得到還是聽不到,只是溫存地擁抱著她,細訴曾經那些他們經歷的點滴。 

  這一細訴下來,邢季風才發現,他們之間,真的從未有過愛情的交集。從未有過。 

  他仍憐惜她,無論她是他的誰,他都以最熱忱的方式對待她。 

  房間里,沒有別人,只有他們倆和周樂陶。 

  他並不避忌,當著周樂陶的面,說了他想逃離艾沫惜去結婚的那段,最後又倉皇逃婚。 

  他這一生,從來沒說過這麼多話。如今,他抱著一個不愛他的女人,卻說了很多很多。 

  最後他說,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總會遇到這樣那樣的事。就像他,喜歡一個人而不得,但他也是快樂的。 

  為喜歡的人做一些事,也是快樂的。 

  正如他現在,就很快樂。 

  他自己也不知道要表達什麼,只是想到什麼就說什麼。過了很久很久,艾沫惜在他懷中漸漸柔軟起來,放鬆而舒展。 

  她仍是安靜的,卻不似剛才那種恐懼地蜷縮。拳頭也放開了,縴手白皙而滾燙。 

  邢季風抬起眸:「樂陶,去叫醫生進來打點滴。」 

  周樂陶聽邢季風講話聽呆了,好半響才怔怔地跑出房間去找醫生。 

  她進來時,再對上邢季風的眼眸,有那麼一瞬間失神。這個男人愛她的好朋友,愛得真無私。 

  她以前覺得男人都是自私自利的,追得雞飛狗跳,無非就是為了把女人壓上床而已。 

  她的好朋友,何其幸運。 

  這世上,有兩個男人對她愛得深沉而雋永。 

  當艾沫惜上樓去找黎相宇的時候,邢季風對她說過:「不要摻和他們之間的事,就算聽到的分手借口再離奇,都不要去摻和。」 

  她當時有些疑惑,覺得邢季風是不是存了人家分手,他才好下手的心思。如今看來,似乎他也並不希望艾沫惜痛苦成這樣。 

  她對無端懷疑過邢季風的人品,感到微微的歉疚,柔聲道:「邢帥,你去換件衣服吧,小心著涼。你的衣服都濕透了。」 

  邢季風一低頭,才發現襯衣確實濕透了。天氣越來越冷,他竟然分毫未覺。他溫和地點點頭:「那你看著小艾。我叫小鄭弄點宵夜來,你吃點。」 

  「別麻煩了。」周樂陶確實也折騰餓了,但這深更半夜,把小鄭也弄得睡不了覺,多不好。 

  邢季風邊走邊道:「我也餓了,你當陪我吃。」他出門時,將房門輕輕關上。 

  周樂陶用毛巾輕輕擦拭艾沫惜的睡顏。艾沫惜的頭髮濕濕的,粘在額頭上。眼睫微翹,像個俏皮的洋娃娃。皮膚細緻而光滑,因著發燒,還泛著淺淺的紅暈。 

  周樂陶歪了歪頭,想不出這艾沫惜和黎相宇會是什麼原因要鬧得分手。她的手機又響了,趕緊掐掉,怕吵了艾沫惜休息。但對方顯然不死心,繼續再打。 

  她氣死了,接了電話,快步走出房間,站在門口便發了火:「我說你是不是有毛病啊,跟你說得還不夠清楚?對對對,我就是做了人家的小三,那又怎樣?我願意,我就願意,好,好好,我等著,我等著你來收拾我。」 

  她氣呼呼地掛了電話,一扭臉,又對上邢季風深邃的眼眸。她臉色訕訕的,每次出糗都被這男人撞個正著:「對,對不起,我吵著你了。」 

  邢季風啞然失笑:「好的不學,你把小艾這『對不起』倒是學得好。怎麼,那小子又騷擾你?」 

  周樂陶點點頭:「他叫我小心,說會找我麻煩。」 

  邢季風自然地拍拍她的肩膀:「別放心上,有我呢。」 

  周樂陶的心驟然跳漏一拍,臉紅耳赤。 

  邢季風也頓覺失言:「咳,我的意思是,我們是哥們,你的事當然是我的事。」 

  周樂陶忙點頭,此地無銀三百兩:「對,哥們。」莫名有些失落,淡淡的,說不出來是哪不對勁兒。她扯了扯嘴角,笑起來:「哥們,看不出你還蠻痴情的哦。不過你那個蘇珊不會就此罷休的。」 

  邢季風的眼底掠過一絲陰影,他已經清空了郵箱,包括那個秘密。可是據查,此前,還是被黑客攻進來過。 

  他太大意了,沒想到蘇珊比他想象的難纏。所以他才會把周樂陶攪進來當了擋箭牌,否則,他不會做這麼突兀的事。 

  他眼中泛起擔心,忽地想找個人分擔:「樂陶,今天把你攪進來,我很抱歉。」 

  周樂陶搖搖頭,沒有說話。 

  邢季風低沉的嗓音,在黑夜中聽來尤其悅耳:「我犯了點小錯,可能給小艾帶來麻煩,所以,我……」 

  「你不必解釋太多,我們不是哥們嘛,互相幫忙是應該的。」周樂陶忙搶過話去:「況且,你在保護我最好的朋友,我也有責任要保護她。」 

  邢季風的臉上,漸漸溢出笑容。兩人並肩走進艾沫惜的房間,一左一右地坐在床邊。 

  艾沫惜到了早上,總算是退了燒。 

  她醒來,看見周樂陶趴在她床邊睡著了。另一邊,邢季風輕靠在椅上,聽到響動,立刻就睜開了眼睛。 

  他看著她蒼白的臉:「小艾,你醒了。」他站起身,扶她坐起。 

  艾沫惜真是抱歉到了極點,一臉赧然。 

  周樂陶也醒了,伸了個懶腰,起身去摸她的額頭:「艾沫惜,你可算退燒了,嚇死人了。」 

  艾沫惜全身汗濕,手上還打著點滴,瓶里的葯也快完了。她覺得好累,輕靠在枕上,靜靜閉著眼睛。此刻,黎相宇在幹什麼? 

  陪在那個女人身邊?他就快要當爸爸了,會不會還是那麼孩子氣?他在那個女人身邊也會這樣耍著無賴,粘來膩去么? 

  她驟然覺得心碎,疼痛難忍:「黎相宇,跟別的女人有孩子了。」 

  邢季風哭笑不得,花美男還真可以,這種爛掉牙的借口用起來不覺得很沒品質嗎?這小艾腦子也燒壞了,以前就曾問過他,一個男人要怎樣才會對喜歡的女人死心? 

  他的回答是,背叛。 

  難道反過來不是一樣么?這小艾自己都用過這一招,怎麼會想不過來? 

  他沒吭聲,倒是周樂陶倒抽一口涼氣,吼一聲:「不可能!艾沫惜,這不可能。」 

  艾沫惜軟弱無力道:「有什麼不可能的?不是你說的,這世界上的男人都靠不住,難道他不是男人?」 

  周樂陶忙捂住自己的嘴,覺得一隻烏鴉黑乎乎地從頭頂飛了過去,掉下幾根烏鴉毛,在她眼前晃悠,晃得眼花。 

  她默不作聲地看一眼邢季風。唉,連這男人都有可能犯錯,還有誰不會犯錯? 

  邢季風被周樂陶詭異的一眼掃過,立時尷尬起來,似乎他就是一個壞榜樣。 

  他退了出去,給黎相宇撥了個電話,響了很久,才有人接起來,那聲音像是從十八層地獄里傳出來一樣。 

  「小艾昨夜發了一整夜高燒……」 

  黎相宇覺得全身酸痛難忍:「現在呢?沫沫現在怎樣了?」他的語氣急切而煎熬。他昨夜在這樓梯上,坐了整晚,居然早晨靠著扶手睡著了。 

  他站起來,邊打電話邊走向電梯。 

  邢季風長嘆一聲:「燒是退了,只是全無生氣。我說,你怎麼想得出那麼爛的借口?就不能說點別的?」 

  黎相宇乘著電梯直上三十二樓:「那借口是沫沫自己想出來的,我只是沒有否認而已。」他苦笑:「如果你是我,你覺得還有什麼比這借口更好的?總不能讓我告訴她真相吧。」 

  真相會直接殺人,他想起曾做過的夢,打了個寒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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