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3.第183章 時荊的痛

  是什麼樣的噩夢呢？ 

  先是時荊的父親在上班回家的路上，被車撞得血肉模糊。肇事車輛逃之夭夭，那時不像今時今日，到處都有監控，根本無法找出兇手。 

  面臨巨額手術費用，對於時家來說，簡直是天文數字。父親危在旦夕。 

  時荊走投無路，跟學校請了假，沒有將這消息告訴祝慧星。他怕她擔心，只說家裡有點事。 

  這時候，是黎華庭來幫他了。那是他父親唯一存活的希望。黎華庭說，都是朋友，幫忙是應該的。 

  因為這句話，時荊感激不盡，只覺得哪怕一生一世，都要掙錢來還給他。 

  黎華庭多慷慨，根本不要他還錢，只要求他離開祝慧星。 

  祝慧星！這才是黎華庭接近他的真正原因。 

  他很憤怒，拒絕，果斷拒絕。 

  黎華庭笑了，說，不急，你有的是時間慢慢想。 

  時荊一輩子都記得黎華庭那時的笑容，穩操勝券，驕傲，彷彿掌握著生死權利。 

  時荊是有時間慢慢想，但他父親沒有時間等下去了。全家哭成一團，媽媽，妹妹……慘烈如人間地獄。 

  他也被打入了地獄，答應了黎華庭的要求。那一刻，他背叛了他們的愛情，絕望而悲愴。 

  黎華庭安排了女人在宿舍里，讓時荊做出鬼混的假象，然後帶祝慧星去親眼目睹時荊的背叛。 

  年輕的愛情，如何經得起推敲？風吹草動，都能讓少女的心痛個死去活來，更何況是親眼目睹心愛的人跟一個****的女人在被子里翻雲覆雨？ 

  祝慧星哭著跑了，時荊的父親得救了。 

  那天，是祝慧星一生中，最黑暗的日子。親眼目睹愛人的背叛，卻在當晚，不知什麼原因，失身給黎華庭。 

  祝慧星傻了，滴酒不沾的她，竟然醉酒失身，那是比被愛情背叛更大的傷心。 

  她哭得肝腸寸斷，那時，離他們畢業，只有一個月了。 

  一個月後，她嫁給了黎華庭。那天，婚禮很隆重，灰姑娘嫁入豪門。她木然而立，連時荊都背叛了愛情，嫁誰不是嫁呢？ 

  鮮花，盛宴……她不知道，時荊在某個角落，用刀劃破了自己的手腕，一路流著血，回到家。靜靜地，睡在床上，血流了一床，他希望就這麼死去……可是上天沒有放過他，不讓他死。 

  他的妹妹及時將他送進了醫院。那之後，他行屍走肉地生活。他們全家都知道，父親的命是他用愛情換來的。 

  這許多年，沒有人敢逼他結婚，甚至不敢在他面前提「祝慧星」這幾個字。那是他全家的禁忌。 

  時荊變成了另一個人，穩重，溫和，苦心鑽研。這期間，他被單位派出留過學，在國外許多雜誌都發表過學術論文，出版過專業書籍，翻譯成各國文字……如此優秀，只是他身邊，從來沒有任何女人。 

  像他這樣的男人，怎麼會沒有女人呢？包括他的女學生，許許多多都愛慕著這個英俊挺拔的教授……只是，他是溫和的，同時，他也是果斷決絕的。 

  他從不讓任何一個女人，在他身邊逗留。 

  他的心裡，永遠只住了一個女人。那個女人，評了職稱，升級做媽媽，有個漂亮的兒子，丈夫疼愛……他都知道，統統都知道。 

  他從來沒有打擾過這個女人。曾經，是他先背叛了愛情。一切的痛，都應該由他來受。很應該，他不覺得吃虧。 

  他將黎華庭的錢，全部還了回去。 

  黎華庭說，你知道，我不缺錢。 

  時荊淡淡的：「缺不缺是你的事，總之我要還你。」末了，又問：「我想知道一件事，你當了我一個心愿。我爸爸是不是你撞的？」 

  黎華庭的臉煞白：「你有毛病，有證據就來抓我。」那是一種惱羞成怒的表情。 

  時荊沒有證據，所以轉身離去。 

  祝慧星嫁人後，也變了個人。再不是曾經那個嘻嘻哈哈的少女，她婉約而知性。她很少陪黎華庭出席社交活動，而是一頭扎進了專業知識領域。 

  無疑，她是優秀的。低調而沉穩，舉止得體，行為大方，從沒給黎華庭惹來任何非議。 

  黎家的人曾經為難過她，認為她看中的是黎家的錢。她只是淡淡地笑，沒有否認，也沒有承認，對一切的指責和責難，都一笑了之。 

  不食人間煙火。世間之事，都那麼可笑。她淵博的學識與對待眾人的態度，顯示著她的高高在上。 

  黎家親戚漸不來往，因為沒人被她瞧得上，所有人都知道。 

  在外人眼裡，祝慧星和黎華庭是一對天成佳偶，舉案齊眉。兒子也漂亮得天地變色，還能力超凡。 

  這一切，都顯示著祝慧星的成功。她是做得好不如嫁得好的灰姑娘典範。但同時，她工作也那麼出色。 

  這樣的女人，應該是多麼幸福的人。可是，她不幸福，從時荊背叛她的那一天，就再沒幸福過。 

  幸福對她來說，很遙遠。她只不過是過日子，全心投入到工作中。當然，還有一個讓她倍感欣慰的人，那就是她的兒子。 

  最初，她並不知道相宇是時荊的兒子。她那時的心思，整天渾渾噩噩，飄飄忽忽。後來，黎華庭與朋友登山受傷住院，她發現黎華庭的血型和黎相宇的血型，根本不可能是父子。 

  她震驚中，竟然有小小的驚喜。在這件事上，她對黎華庭是愧疚的。 

  女人的心思很奇怪，愛就是愛，不愛，又能怎麼辦？更何況，她其實在後來很多年裡，都在懷疑那晚失身於黎華庭是有古怪。 

  她沒去問他，只是將這個疑惑深深藏在心底。 

  那時候，黎華庭出院，需要在家休養。她以會壓著他的傷口為由，正式過上了分居的生活。 

  後來無論黎華庭各種惱怒，她總是淡淡的口氣，身體不舒服，事務繁忙，作息時間不一致……到最後逼急了，就嘆口氣說，如果你覺得這樣過不下去，那就離婚吧。 

  黎華庭怒了，扔下一句「想也別想」，摔門而去。 

  他們之間，從來就沒有愛。黎華庭還是不願放手。 

  祝慧星知道他在外面有女人，那又如何？正好，她很開心。 

  黎華庭再不好，不過在家裡，什麼都聽老婆的。這一點上，祝慧星承認，他其實已經做到了最好。 

  她要求得並不多，心中還隱隱有些歉疚。畢竟，黎相宇不是黎華庭的親生兒子。她好幾次想告訴他，都無法出口。 

  終有一天，祝慧星被學校派去芬蘭參加一個學術交流會。在那裡，她遇上了時荊。那時，距今三年。 

  這許多年，第一次遇上。他們，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她終於知道了，他至今還單身。如何能相信，一個至今還單身的男人，曾經會和別的女人鬼混？ 

  她逼問他，他回答說，事過境遷，再談這些又有什麼意義呢？ 

  她一如當年少女的固執，再次逼問他。 

  他沉默，一個字都不願說。他痛了二十幾年，有什麼必要讓她也痛？ 

  祝慧星淚如雨下：「你真的不給我一個解釋？」 

  時荊仍舊沉默。 

  祝慧星一字一句：「如果我說，我們有個兒子，難道你還是不願對當年的事有個交待嗎？」 

  時荊的胸口彷彿被重擊，他有個兒子，他和祝慧星的兒子。他差點窒息，不停地問，是真的嗎？是真的嗎？ 

  熱淚，與她的熱淚交織，他們只是以禮相待，儘管曾經，他們是最親密的人。 

  他曾經說，他要娶她為妻。 

  她曾經說，她要嫁他為妻。 

  多少年後，他們再遇，竟已是過了半生。 

  他給了她交待，至少，不能讓他的兒子蒙羞，有一個出軌的爸爸。所以他說了，全說了。 

  她釋然，還好，她和他的愛情，算是有了一個完滿的結束。 

  過了半生，他們的兒子已經長大了。而黎華庭，並不知道黎相宇的身世。 

  時荊說，他一直單身，並不是等待她的回頭。不要為難自己，也不要為難孩子。 

  祝慧星回到家，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她不怪黎華庭，誰都不怪，都過了二十幾年，還能怪誰？ 

  其實，她悔恨的，是自己沒有一顆相信愛情的心。一切，都是由她自己一手造成。她不信任時荊，不信任她所愛的人，才導致了今日的惡果。 

  此後，她和時荊再沒聯絡。因為她不敢保證，在不清醒的時候，會不會舊情復燃。每一個夜裡，她其實吶喊的都是同一個名字。 

  時荊！ 

  這個名字每次燙過她的心靈，她就會痛得喘不過氣來。她越來越多時間留在學校里，默默注視著時荊的動向。 

  他去了德國，他去了澳洲，他去了香港。 

  他的學術論文又獲了國際獎項，他在某個領域，已成了泰斗極人物。其實，他還那麼年輕。 

  他仍舊獨身，身邊從來沒有任何一個女人…… 

  祝慧星後來變得好忙，都沒時間再關注他。先是黎華庭心臟病發進醫院，后是兒子出車禍。她忙得團團轉，再沒時間關注那個男人。 

  只是，那個男人一直在關注她，還有他們的兒子。 

  他們的兒子出車禍后，他曾經看見除了祝慧星之外，還有一個很年輕的女孩，忙出忙進。 

  那個女孩，很漂亮，很清秀，一如當年他的慧慧……那個女孩的名字，叫艾沫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