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飲酒助興否?
寒燈紙上煙花雨,我等明月又一年。
只是,明月還是舊時的明月,身邊之人已非舊時人。這山河遼闊,朗朗明月繁星相隨,我們怎麼就沒有了來年呢?
離羽英俊的側臉有一半隱在月光下,眼眸蘊起波痕,似藏匿著萬丈愁緒,不知與何人說。
清風徐來,如流水般在身旁溫柔的輕撫,窗紗飛舞,波光粼粼,少女本無憂,卻因風皺了眉。
起風的這一瞬間,離歌總覺得舉頭望月的哥哥,離她好遠好遠,心裡有某種異樣的情緒蕩漾而來,好像下一刻就抓不住了他一樣。
所以,離歌沒有再開口勸他離開,小秋也低垂著頭。
三人就這樣各懷心事,立與門口,直到外面傳來四聲短的更聲,子時已到。
子時了,已經到十五了呀。
離歌抬頭,只見飽滿的明月在天空信步閒遊,帶著如煙似霧的雲,披著一身輕紗,傾瀉而下一片月華。
「今晚的月色真美。」遙望著月亮,她呢喃著。
「是啊,十五了呢。」小秋跟著附和一聲。
「這麼美的月色,回去睡覺豈不浪費,要不我們今晚都別睡了,到院子里賞月去,嗑磕瓜子聊聊天。」離歌突然興緻勃勃地啪著手,眸子驀然亮起,裡面好像墜落了萬丈星辰。看了看轉過身子的離羽,她又沖著臉上並無多少表情的小秋眨眨眼睛。
小秋原本顧慮離羽的身子,怕他長時間不休息身子吃不消,躊躇幾分,可是聽到離羽回了一句「好」之後,便也跟著點頭。
高高掛起的十五的月亮如一個白玉盤,嵌在墨藍綢海似的夜空,輝光清冷,隱隱透出青白的玉色。
月色下,海棠院的石桌旁堆坐著五個人,將本不大的石桌圍了個滿圈。
原本只是三人的席面,因追風和逐影在屋子上頻頻探頭,那怯生生的期盼的小眼神,讓人不忍心將他們晾在一旁。
更何況,相府的當家都是年輕一輩,沒有像其他府里那般迂腐,事事講究尊卑禮儀和體統。
幾人都是從小一起長大,除了主僕的身份,其實更像是朋友。
在離歌大方的邀請,「好朋友」追風和逐影終於加入嗑瓜子的隊伍中來。
許是因為月色太過柔美,氣氛太過融洽,又或許是因為離羽今日太過溫和,讓他們忘了距離感,所以生性活潑好動的追風突然來了一句:「飲酒助興否?」
話音一落,席間立馬安靜下來。
逐影用手肘輕輕碰了下追風,使眼色示意他慎言。
環顧了一下席間,看到眾人臉上表情不對,追風這才知道自己樂過頭了。他不好意思地饒下後腦勺,訕訕笑著說:「呵呵,我開玩笑的。」
「可以。」沈默了許久的離羽突然開口了,盯著石桌上還剩半盤的玲瓏小月餅,悠悠吐出兩個字。
他這兩個字,絕對比適才追風那句「飲酒否」更加震撼人心。
尤其是離歌,眼睛瞪圓瞪大,眼眶都快裝下頭頂那輪圓月了,不禁眨了幾下眼,歪頭對著離羽說道:「哥哥,真的要上酒。」
離歌酒肆勾欄混跡多了,一句上酒脫口而出,她趕緊住嘴,只是兩隻黑溜溜的眼珠子轉個不停,心裡不解。
哥哥一直都說酒色誤人,所以相府立府之後,他便下了一個禁酒令,在外面就算喝乾了幾條酒河都可以,但是相府里絕不能出現一點酒味,開席宴客除外。
可是下了禁酒令的哥哥現在要打破自己立下的禁令,光明正大地飲起酒來。
「主子,真的嗎?屬下現在就去給你搬酒來。」追風屁股離凳,細小的眼睛此刻倒是睜得很大,急不可耐地盯著離羽看,做好了隨時衝出去的準備。
搬?
一聽到這個詞,離歌和小秋眉頭一蹙。
離歌一想起上次飲酒之後乾的那些蠢事,現在都還覺得丟臉,更何況,上次她還發過誓言了,怎麼可能還會飲酒呢。
想到這裡,離歌眼睛瞪得更厲害了,直直向追風刨去:這追風真是頭腦簡單四肢發達,整天一點正事都不幹,就會喝酒,和偷看府里姑娘曼妙的腰肢,白白的大長腿,好端端的喝啥酒呢。
而小秋則是擔心離羽的身子,畢竟喝酒傷身,更何況,他現在心情看起來很是鬱悶,人一旦難過和失落,就很容易醉。
可是,追風完全沒有理會她們二人眼裡的寒意,接收到離羽點頭肯定是信號之後,一個健步,立馬消失在院子里。
追風瞬間不見人,只留下了一陣風。離歌理下額前散落的碎發,不悅地說:「哥哥,今日為何要想起飲酒了,你忘了府里的禁酒令了嗎?」
聞言,眉頭不覺蹙起,一雙深遂的眸中幾乎看不清稍縱即逝的是何種神情,旋即唇角勾起一抹淡笑,眼波如煙,溫和地看著離歌說:「今日是中秋佳節,喝著酒助興也說得過去。明日哥哥就解令一天,配點酒,這節味可能會更加濃烈些吧。」
不知道有酒節味會不會更加濃烈,離歌只知道,有了酒,她便就慘烈了。
追風人如其名,離歌手裡的糕點都沒咬上兩口,他就真的抱了一壇酒過來。一向神經大條的他,竟然還記得去廚房拿上大碗,人手一隻,懷裡還裝著一包下酒的花生米。
他一將酒放下,把碗擺好,立馬擼起袖子給每隻碗都倒滿酒,動作極其熟練標準,這期間竟然一滴酒都沒有灑下。
相比追風,逐影倒是淡定穩重多了,看到離羽動手端碗之後,才跟著飲起酒來。
就這樣,三人直接忽略了黑著臉的兩個女子,自顧碰著碗,大口灌著酒。
追風粗魯慣了,喝酒的動作自然不雅,逐影是捨命陪君子,自然也得跟著追風的速度,可哥哥是謙謙君子,這般豪邁地放縱自己又是為哪般?
離歌想不通,撇著嘴,無奈地向小秋看去。
可小秋眼裡只有她的相爺,嘖嘖,那擰緊的秀眉,可憂心了。
就是怪追風這個大楞頭!
里歌又把視線落在追風身上,只見他又是給自己滿上了一大碗酒,他碗里的酒色如蜜,隱約帶著芬冽的香氣。
也不知道他有沒喝多,一角踩在凳子上,一隻手端著碗,一隻手插著腰,神采飛揚,聲音洪亮地說:「這酒是我珍藏了五十幾年的花蜜酒,以尋咫花蜜入釀,入口極醇,這一旦入喉,卻火辣灼人,彷彿有把鋒利無比的小刀,從喉間一路直剖入腸啊。」邊說還邊比劃著。
五十年?
呵,這不還沒開始喝呢,就醉了?
離歌掃了眼三人,個個臉上都染上緋色,一副陶醉其中的樣子。
有這麼好喝嗎?
離歌好奇地端起面前的碗嗅了下,眸子亮了幾分:「真香。」伸出舌頭舔了幾口,眸子更亮了起來:「好甜。」
這一霎那間,離歌將自己丟過的人,發過的誓忘得一乾二淨,又給蕭莫塵帶來一個難忘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