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等蘇漾趕到片場,所有的工作人員已經就位,場景也布置完畢,造型師急急忙忙把他拖去化妝間,王鵬在一旁眉飛色舞地跟他說劇情。
「這場戲雖然是我臨時加的,卻是你給我的靈感。」他指著劇本,道:「你現在是盛瑞,你暗戀的女生是文沁,她鼓足勇氣跟你的好兄弟告白,而當時你就在拐角的地方看著,該怎麼表演你即興發揮就好,懂了嗎。」
蘇漾點頭,女主告白被拒是故事一開始的劇情,也正因為被拒絕,才會有接下來一系列啼笑皆非的故事發生,王導是想在這裡加一個男配視角,最後剪輯成回憶殺,以旁觀者的角度呼應開頭,同時也讓盛瑞的暗戀顯得更加苦逼。
即使是他也不得不承認,這場戲加的很有技巧,無論是從角色還是從劇情來說,都是點睛之筆。
他也沒了先前的不滿,認真道:「好的,我知道該怎麼做。」
王導頓時笑得合不攏嘴,拍著他的肩膀道:「對你小子我放心得很,我執導十幾年,還是第一次遇到像你這樣的演員,有新人的靈氣,又有老人的精到,以後有機會一定要再次合作。」
「不敢當不敢當,您謬讚了……」
蘇漾連忙謙虛了幾句,卻也知道王導話里的水分很大。
他又不傻,原主沒學過表演,連基本的走位都不會,他要是表現得太嫻熟會引人懷疑,所以拍攝過程始終沒露過底,比一般新人強許多,但以王導這等眼界,滿意是滿意,卻沒到另眼相待的程度。
王鵬說這一番話估計還是安撫的意思居多,畢竟蘇漾是傅洲的人,不能像其他人那樣呼來喝去,臨時要求加戲,幾句場面話是免不了的。
兩個人心照不宣地應付幾句,王導又去忙其他事,蘇漾則細緻揣摩角色的心境。
青春期懵懂的暗戀,剛剛察覺到冒尖的萌芽,就遭到了現實沉重的一擊,大多數人恐怕會因為自尊心受挫而遠離那個女生,可盛瑞卻不,他選擇了默默守候。
這是一個溫柔到有些傻氣的男孩,所以他會驚詫,會失望,會難過,卻唯獨不會怨憤。
他盯著鏡子中的自己,白皙中透著淡淡的粉嫩,櫻色的唇瓣上泛著水潤的光澤,造型師小姐正在幫他做髮型。
他轉頭道:「臉頰撲白一些,還有唇色淡一點,最好看上去有種憔悴的感覺。」
見對方有些驚訝,蘇漾對她微微一笑,那姑娘年紀不大,登時臉蛋緋紅,乾脆地應了一聲忙活起來。
……
此時正是寒冬,這場戲拍的卻是夏末的場景,蘇漾穿著單薄的白色襯衫,挽著袖口站在風口,黑色的校服褲襯得兩條長腿筆直修長,風吹拂衣擺偶爾露出纖瘦的腰肢。
夕陽的霞光映得天邊一片金色光輝。
蘇漾專心致志地看著前方,那裡其實什麼都沒有,但是此時他是盛瑞,所以他看到了兩個人,一個充滿蓬勃朝氣的女孩,還有一個冷漠疏懶的高大男生。
一個是他暗戀的對象,另一個是他最好的朋友,而此時此刻,女孩羞怯地向男孩遞出一封粉色的信箋。
那封信很精緻,即使距離有點遠,他也能感受到其中包含的心意還有分量……驟然握起拳頭,蒼白的臉上顯出幾分失措和迷茫。
冷漠的男生只淡淡瞥了一眼粉色巧致的信箋,然後驟然轉身,女孩身子一顫,似乎想要挽留卻又說不出口,只能捂著嘴巴,眼眶悄悄泛紅。
蘇漾靜靜地望著這一幕,眼眸里是不容錯認的傷心,清清淡淡,好似風一吹就會散去,薄唇失去了血色,抿成一條直線,酸澀的滋味從他嘴角瀰漫。
見女孩無助地蹲下身,他腳步不自覺往前移動了半步,卻又停頓下來。
——這個要強的女孩不需要他的安慰,他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假裝什麼都沒看到。
他靜靜地看著前方,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只是看著他單薄的背影,無法不感到心疼。
夏末的微風攜卷著秋日的颯爽,女孩看著男孩的背影默默流淚,卻不知道,另一個男孩目睹了她全部的悲傷,為她心疼,為她的悲傷而悲傷。
「王導,半個小時了,夠後期剪輯用了,再不喊卡該把人凍壞了。」
王鵬恍惚著回過神來,忙道:「對對,這場過了!準備下一場。」
下一場跟他沒關係,蘇漾立馬蹲下抱住身體取暖,整個人都凍得神經錯亂了。
麻痹這個時空的科技太落後,拍這種跨季節的劇情竟然沒有供暖設施,凍死個人了!
場務趕緊給他倒熱水,蘇漾捧著杯子還沒緩過來,忽然被罩上一件尚有餘溫的大衣,他眼珠子遲鈍地轉了轉,然後倏然瞪大眼睛。
「……」
「……」
蘇漾道:「於子倉!!」
聞旭寧聞言吃吃地笑了起來,伸手幫他把身上的大衣攏緊,道:「在你眼裡,我就只是於子倉嗎?」
蘇漾凍得直哆嗦,磕磕絆絆道:「不是,沒想到會、會在片場看到聞學長,我只是太、太激動,口不擇言。」
聞旭寧把自己頭上的帽子戴他頭上,攬著他往休息室走。
「這部電影的插曲是我唱的,正好今天來隔壁劇組探班,就順帶過來看看進程,沒想到會遇到你,這也算是一種緣分吧。」
蘇漾腦筋凍得有點反應遲緩,也沒接他這茬,只是真誠地道謝:「學長你真是我的救星啊……」
聞旭寧向四周看了看,問:「你沒有經紀人或助理嗎?」
蘇漾撇嘴,傅洲算他經紀人兼助理嗎?算吧。但顯然不可能告訴別人,於是他說:
「正在安排,暫時還沒有。」
聞旭寧看著他慘白的臉色,沒有絲毫血色的薄唇,想到方才在風中纖弱卻倔強的男孩,頓時心跳快了幾拍。
不同於上次在B大校園演出時充滿激情的演奏,卻同樣璀璨奪目,叫人移不開目光。
可以如濃墨重彩,包含無限想象力的西方油畫,也可以如淡雅怡人,富有靈秀神韻的東方水墨畫,無論是哪一種模樣,都有叫人為他著迷的魅力。
他終於相信,有些人天生便是為了舞台而存在的,他該被萬人仰望,瘋狂愛慕,也該被人捧在手心裡仔細珍藏,不容旁人窺探一眼。
擁有叫人想要獨佔的美好,誰說不是一種罪過。
——懷璧其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