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吃魚
來這裡之前，葉尋同樣很疲憊。他已經連續寫代碼超過了二十個小時，離開電腦後思維都渾渾噩噩。一起工作的學長很滿意書辭的畫，見葉尋把自己的部分完成了，乾脆讓他先回去，並向書辭帶個謝。
來的路上，李響把情況說得那麼嚴重，書辭又不接他的電話，葉尋以為書辭多多少少有些埋怨他。
他是真的沒想到……
能聽見這種話。
葉尋咬緊了煙身，過了一會兒，他彎著眼，止不住地笑。
「你這樣……犯規啊。」
體貼懂事得過了分，讓他覺得要是再把書辭當個臨時幫忙的人、只單純承了這次的情，那他也真夠不識好歹了。
葉尋還叼著煙，笑時聲音含糊，書辭沒太聽清他說了什麼，只覺得對方投過來的目光前所未有的柔軟，像一不小心就能化開。
書辭心跳不覺一空，漏了半拍。
「去吃飯嗎？」書辭心緒混亂，聲音飄忽。
別笑了。
他在心裡說。
再笑小心我強吻你啊。
「嗯，去吃飯，想吃什麼？」葉尋把煙滅了，實在是忍不住，一邊笑，一邊又把話題繞了回去：「謝謝你……願意對我好一點。」
明明是自己說出口的話，可葉尋這麼複述了一遍，書辭只覺得全身血液都往上涌，他暈頭轉向的，走路時差點邁錯方向。
還是葉尋拉了他一把：「這邊。」
接觸部分的皮膚彷彿能燒起來，書辭覺得一陣酥麻從手臂傳達至大腦皮層，乃至於他一路都在晃神。葉尋問他想吃什麼，他的回答統統都是可以、可以的、我什麼都可以……
問書辭問不出結果，想到他是南方人，葉尋挑了朋友家裡開的淮揚菜館。
地方離學校稍微有些遠，但味道很好，廚師是請的南方人，他們到得比較晚，菜走得很快。書辭這才覺得自己餓了，等他把面前一整盤松鼠桂魚剝了一大半，他才注意到葉尋基本沒怎麼動筷子。
書辭有些不好意思：「你不吃嗎？」
「我來找你之前就吃過晚飯了，不怎麼餓。」
「那會不會……」書辭看著滿滿一桌菜，遲疑道：「點太多了？」
「李響說你一整天都沒吃東西，」葉尋說著，幫他把魚翻了個面：「多吃一點。」
書辭這下筷子都要握不穩了。
葉尋不動筷子、也不玩手機，就坐在對面好整以暇地看他吃飯，之前沒發現這點還好，意識到之後，書辭覺得自己整個人的注意力都緊繃了起來。
他挑酥皮豆腐的時候，手都顫巍巍，生怕出什麼差錯。但那塊豆腐實在太嫩、太軟了，書辭還沒把它放進碗里，它就啪嗒一下碎在了桌上。
書辭：「…………」
好丟人啊……
又不是小孩子，菜都能掉在桌子上。
葉尋看見了嗎？
他假裝不經意地抬了抬眼皮，正好看見葉尋唇角極快地勾了一下，書辭腦子嗡鳴，還沒反應過來對方的神情意味著什麼，一塊豆腐放進了他的碗里。
「謝謝……」書辭受寵若驚地道了謝，隨即低下頭，生怕自己臉上的笑容太明顯。
別笑了。
靠。
笑得收都收不住啊怎麼回事……
「沒事。」葉尋重新把筷子放在自己的碗上：「學長他們讓我跟你帶聲謝，都說麻煩你了，我把酬勞用微信轉給你——」
「阿尋！」
書辭和葉尋同時回過頭。
進門的地方站了幾個個子高挑的年輕人，書辭在其中看見了陸見琛。
書辭注意到侍應生上前詢問時，陸見琛指了指這邊。
「你們……在一起吃飯？」陸見琛走過來，有些不可思議地看了眼和葉尋在一起的書辭，他沖書辭笑著打了個招呼，又轉過臉問葉尋：「你忙完了？」
葉尋點了點頭。
另外幾個人也過來了。
「怎麼來我這兒吃飯都不告訴我一聲？」林志浩瞅瞅葉尋，又瞅瞅書辭，止不住地笑：「難怪你不和我們玩，環山路哪有處對象好玩，陸見琛說你在編程馬拉松，搞了半天原來是愛情馬拉松……」
他說著說著被陸見琛捅了一下，林志浩立即正色道：「嫂子好。」
書辭啊了聲：「你好。」
陸見琛問：「我們拼桌行嗎？」
他這話是沖著葉尋問的，其餘幾個人也都在等待葉尋的答案。
「你們問他，」葉尋以目示意書辭，突然被點名，書辭愣愣地抬起頭，葉尋看他的樣子好玩，忍不住又調笑了一句：「我和他之間，他才是領導。」
「噗……」
「哈哈哈哈我的天，結了婚的人就是不一樣。」
「那個，」陸見琛忍著笑：「書辭，能跟你們坐一桌嗎？」
書辭紅著臉，點了點頭。
侍應生抬了另一張方桌過來，陸見琛他們商量著點菜。葉尋坐到書辭旁邊，書辭聞到了他身上若有若無的煙味，小聲問：「你這幾天抽了很多煙嗎？」
「昨天抽得多，」葉尋說：「太困了。」
書辭哦了一聲，抬頭時才發現大家都在看他們。
而且都是那種覺得特別有趣特別新鮮的目光，跟看戲似的。
果然。
林志浩裝模作樣：「一直都聽說嫂子長得好看，那什麼，百聞不如一見，難怪能讓阿尋一見鍾情……」
旁邊的男生也裝模作樣踹他：「放什麼狗屁，尋哥是那種只看外表的人嗎？」
林志浩：「哦哦哦是是是，嫂子一看就是內外兼修型。」
書辭：「……」
書辭不知道說什麼，笑了笑。
他這副樣子，林志浩他們就更來勁了。從知道葉尋突然結婚起他們這幫人就對書辭好奇得不得了，而且葉尋平時被問到這方面的問題統一回答一見鍾情……一見鍾情？拿這個鬼借口哄外人還差不多，歷來都只有別人對他一見鍾情的份兒，葉尋能突然喜歡上誰，對他稍微有點了解的都會覺得不可思議。
葉尋看起來跟誰都玩得開，人也好相處，心裡卻把事情都分得清楚明白，骨子裡其實挺冷的。他家裡那種亂七八糟的情況，他的防備心比一般人重一些，也不是什麼不能理解的事情。
所以當聽說葉尋一個暑假就和人結了婚……林志浩現在想起來還覺得自己在聽鬼故事。
但今天見了書辭，他多多少少有點相信葉尋的鬼話了。
難怪……
的確是個不可多得的美人。
他們點的菜開始走了，陸見琛比較有眼力見，看書辭把魚吃得差不多，他點菜的時候特意要了一盤松鼠桂魚，示意侍應生往書辭那邊放。
書辭還來不及道謝，忽然有人說：「陸見琛你亂獻殷勤不合適吧？」
陸見琛一句我靠還沒罵出來，那人又道：「尋哥覺得呢？小陸哥給嫂子點了菜，咱不能被比下去吧？那這菜……你是不是該親手餵給嫂子？」
他這話一出口，陸見琛皺了皺眉，下意識就去看對面的書辭和葉尋，他有點想對那人說你他媽發什麼瘋。但其他人不知道葉尋結婚的內情，顯然和他的想法截然不同。
一桌子人都想開葉尋的玩笑，又不敢鬧太過了，從剛才起就硬拉著書辭侃大山。
這下有了機會，都一個勁地起鬨。
「這就是阿尋的問題了，不夠體貼，幸好還有個補救的機會。」
「尋哥能忍嗎？忍了這局還是不是男人了？」
書辭聽他們越說越沒把，急忙道：「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的。」
他說著，拿了筷子就匆匆忙忙要去碰魚，因為太急了，手一滑，筷子竟然不小心被他脫了手，掉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書辭一瞬間都有點想閉上眼。
其他人也被這個發展驚到了，半晌，林志浩朝葉尋賤兮兮地笑：「嫂子的意思，你懂的吧？」
葉尋沒理他。
「這邊，」葉尋朝侍應生說：「麻煩拿雙筷子。」
等筷子送來的途中，葉尋看了看低著頭的書辭，他猶豫了一下，伸出筷子去挑魚。
「喂喂喂……」
「挑了挑了……」
「幾個意思？」
書辭被他們的起鬨聲吸引了注意力，他抬頭，看見葉尋伸出筷子把魚肉剝了下來，他的動作不快也慢，和坐立不安的書辭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書辭瞟了眼其他人，餘光甚至看見有人開了手機開始錄像……
錄像？
我靠。
這麼大陣仗的嗎？
葉尋注意到了他的不安，朝那邊看了一眼，笑著問：「找抽呢？」
他的語氣漫不經心、嗓音還帶笑，錄像的人卻一下就慫了。
那人放了手機，比了個抱歉的手勢。
「別理他們，」葉尋說：「張嘴。」
你在說什麼？
Whatareyoudoing？！
等魚肉真的被送到了唇邊，書辭放在桌下的手緊緊攥住。
不就是吃個魚……
吃個魚……
書辭的思維都快放空了，他啟開唇，近乎麻木地吞咽了魚肉，無意識咬住了筷子尖。
葉尋輕輕扯了扯，書辭沒鬆口。
他看了看神遊天外的書辭，朝前靠了一些，附在書辭耳邊輕言細語，只有他們兩個能聽見的音量。
「你怎麼這麼喜歡咬我的……」葉尋頓了頓：「筷子？」
書辭這才如夢初醒，立即鬆了口。
……咬什麼？咬哪兒？
咬筷子？
為什麼要停頓那麼久？
書辭要崩潰了……
他也不想胡思亂想的，但一遇上葉尋他本來就容易思維發散，而且葉尋那個停頓……太故意了，他根本沒辦法不亂想。
一桌人為了氣氛忍到現在，見葉尋喂完了魚，都開始鬆鬆散散地笑。
書辭的理智已經灰飛煙滅了，他現在全身上下僅有知覺的部位就是臉，他臉上肯定燒得很厲害。
偏偏這個時候，罪魁禍首也憋不住似的悶笑了一聲。
書辭第一次覺得……葉尋笑起來，也很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