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章 貓之神

  傑克莊園的別墅客廳里。

  陳侖忽然有所察覺，轉頭看向一邊，但大廳里的場景一如既往。

  他方才感受到了一瞬的危險，是靈性直覺的警示，但轉瞬即逝。

  「怎麼了？」

  芙洛伊坐在他的身邊，輕聲問道。

  陳侖搖搖頭。

  「沒什麼。」

  團隊的其他成員繼續談笑，說著一些完成委託時的趣事，陳侖看著這一幕，心情良好。

  「我再去做點吃的吧。」

  芙洛伊開口道。

  陳侖看了她一眼，繼而又將視線放回茶几上，發現大家的餐碟都空空如也，只剩下一點殘渣。

  特別是諾亞的面前，他的餐碟鋥亮無比，甚至比洗過的還要乾淨，如鏡面一般倒映出他糾結掙扎的表情。

  看著諾亞扣住自己大腿的手，青筋都凸起，陳侖暗嘆一口氣。

  「去吧，順便給諾亞多做一份，辛苦你了。」

  「嗯。」

  芙洛伊點點頭，轉身走向廚房。

  這時，小白貓比卜優雅地跳上了沙發，靠坐在陳侖的旁邊。

  視線跟著他一同看著芙洛伊的背影，開口道：

  「真是賢妻良母呢，你說是不是？」

  陳侖的瞳孔一縮。

  他的餘光里，其他人還在照常談笑，根本沒人聽到白貓說話。

  「你……」

  陳侖盡量平復著自己的心情，低頭看著小白貓。

  他忽然想到了一個可能。

  「您是……貓之神瑪姬蜜爾娜冕下？」

  「你早就發現了？」

  小白貓舔著自己的爪子，隨口道。

  陳侖站起身，鄭重其事地摘下帽子，撫胸行禮。

  「這兩天稍微有所察覺，但並不能確定……之前我有向您禱告，但當時沒有收到回應。」

  小白貓打了個哈欠。

  「我在睡覺，沒聽見……話說你能不能坐著說話，我抬著頭脖子很累的。」

  陳侖微微一怔，然後順從地坐下。

  一位序列盡頭的天使，就這樣坐在他身邊，讓陳侖倍感壓力。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

  貓之神跳到了陳侖的肩頭，搖晃著尾巴道。

  陳侖回憶著之前與祂的談話，瞬間明悟這個「問題」，指的是芙洛伊。他覺得有些奇怪，貓之神的性子怎麼這麼跳脫，讓他一時間有些適應不了。

  「是的，芙洛伊是一位很好的女孩。」

  陳侖只好點點頭，很誠懇地說道。

  「那快去表達心意啊！磨磨唧唧的，萬一你哪天暴斃了，可就沒有機會咯！」

  小白貓給陳侖後腦勺一貓爪，拍得後者生疼。

  陳侖扶正自己的帽子，有些發矇，貓之神瑪姬的性格，怎麼和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

  作為高位天使的逼格呢？

  作為貓之神的威嚴呢？

  怎麼像一個居委會的大媽啊……

  「等我下次醒來，希望能看到你們有幾十個小孩。」

  小白貓又跳到了他的頭上，咯咯笑著。

  「繁衍可是自然規律，不要讓我為難吶……」

  陳侖深呼吸一口氣，對於這位天使的不著調，他無可奈何，只好眼觀鼻，鼻觀心，保持沉默。

  瑪姬作為菲利普的愛人，嚴格意義上來說，算得上他的「師母」。

  「幹嘛不說話……你小子不會不行吧？不會吧不會吧，這麼年輕就不行了？太遜了吧！」

  小白貓掀開陳侖的黑帽子，倒過頭看著他的臉。

  陳侖露出一個禮貌的笑容。

  小白貓伸手梆梆給了他兩拳，砸在臉頰上，劇痛無比。

  「笑笑笑，有什麼好笑的！嚴肅點行不行？」

  陳侖收起笑容，不敢反抗，但也不敢作聲。

  「真是沒勁啊……喂，剛才我幫你把太陽教會的『護燈人小隊』宰了，記得獻祭點好東西給我，人情世故不用我教吧？」

  陳侖神情一愣。

  他又聯想到剛才感受到那一瞬間的危險，於是說道：

  「您是說……他們來找我了？」

  「不然咧，你手上的手套，是太陽教會前任教宗馬丁古斯都的造物，他們想要利用它找到那傢伙……說起來，太陽王室急得很吶，說不定帝國快死翹翹咯。」

  小白貓指著陳侖右手上的【掌中煙火】說道。

  陳侖頓時明悟，旋即流出了冷汗。

  太陽教會已經來到了琥珀市，但在對拜爾斯先生展開圍捕前，打算前來找自己的麻煩，卻被貓之神阻止。

  如果不是瑪姬，自己或許真的難以抵抗住一支「護燈人小隊」的進攻，說不定馬戲團的眾人還會出現傷亡……

  這是自己預料外的大麻煩！

  「非常感謝您的出手。」

  陳侖暗自捏了把汗，誠懇地說道。

  「盡說些虛頭巴腦的東西，趕緊讓你的女人給本喵做點好吃點，我要香煎馬鮫魚，多放點香料，少放點鹽！」

  小白貓抽動著耳朵，懶洋洋道。

  「請您稍等。」

  陳侖立刻起身，走到廚房裡。

  芙洛伊正系著圍布，在案台前忙活，聽到熟悉的腳步后，頭也不回地說：

  「你怎麼過來了？」

  「芙洛伊，再麻煩你做一份香煎馬鮫魚……額，多放點香料，少放點鹽……」

  陳侖說著，小白貓蹲坐在他的帽子上露出一個戲謔的表情。

  芙洛伊顯得很驚訝。

  她知道陳侖是不喜歡吃魚的。

  「嗯好。」

  芙洛伊沒有多問，只是輕輕點頭。

  這時小白貓俯下身，在陳侖的耳邊悄悄低語。

  陳侖一怔，旋即身體不受控制地往前一步，將芙洛伊摟在了懷裡。

  「辛苦你了，芙洛伊。」

  他話語低沉，卻富含感情。

  芙洛伊身體僵住了。

  但是下一秒，她的臉頰又有些緋紅，身體變軟，輕輕靠在陳侖的懷裡。

  「不用這麼客氣，我會做好的。」

  她開口說。

  陳侖湊到她一頭淡金色長發上，輕輕吻了一下。

  芙洛伊表情呆住，小手攥緊又放開。

  坐在陳侖帽子上的小白貓拍著手，咯咯笑。

  但芙洛伊似乎完全察覺不到祂。

  *

  *

  *

  庭院里。

  鞦韆上。

  小白貓正吃著盤子里的香煎馬鮫魚，嘴裡發出不明意味的嗷嗷聲，陳侖將自己的黑帽子變成了一隻不會動的小河馬，坐在它的背上，一臉苦惱地看著貓之神。

  「愁眉苦臉的幹嘛？我是在幫你！」

  小白貓一臉的污漬，叉著腰理直氣壯地說道。

  「貓之神冕下，您平時都是這麼幫助信徒們……繁衍後代的嗎？」

  陳侖暗嘆一口氣，出聲問道。

  「我才沒這麼閑……我很忙的！你要學會感恩，知道嗎？多生幾個小孩報答我，嗯，之前說的幾十個太少了，一百個吧！」

  小白貓跳到陳侖身上，拎著他的白襯衫衣角擦嘴。

  陳侖不敢怒也不敢言，只能任憑對方擺弄。

  他直接將瑪姬的話拋之腦後，生一百個，這還是人嗎？

  「說回正題。」

  小白貓吃飽喝足，擦乾淨嘴巴。

  「太陽教會現任教宗帝弗尼雖然是個廢物，但前任教宗馬丁卻不簡單，你手上的手套拿好，別被他們奪回去了……這關係到你的命運，是否能真正掌握在自己的手裡。」

  「我的命運……？」

  陳侖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不禁出聲詢問。

  「你既然走上了這條路，就不可避免陷入『命運之環』，這是註定的……只有晉陞高序列，你才有資格跳出去，否則一生都只是充當『棋子』的使命。」

  貓之神說。

  「算了，說太多你也不懂，總之我能幫你的有限，你必須靠自己……」

  陳侖心頭震駭，控制著自己的表情。

  『走上命運途徑，就註定成為棋子？』

  「請問……菲利普先生，他還活著嗎……？」

  陳侖問出了一個縈繞在心頭很久的疑問，既然命運派系超凡者都將被命運操縱，那麼那位引導他的前輩菲利普，最終的結局又是如何？

  他真的死了嗎？

  哪怕有自然派系天使，貓之神瑪姬蜜爾娜的幫助，也死了嗎？

  「菲利普晉陞高序列成功，最終挑戰命運，卻失敗了……」

  瑪姬平靜開口。

  「所以你才能得到他的遺產，那本復刻了夢界的仙境之書，是他一切的積累，如果你能全盤接收，或許能少走很多彎路……說不定能夠跳出去。」

  陳侖聽完祂的話，產生了更多的疑問，心情也非常壓抑。

  『連菲利普都失敗了嗎……？』

  陳侖沉默幾秒。

  「瑪姬冕下，能否告訴我，撥弄我命運之人……究竟是誰？」

  「悲劇作家『霍華德』，【序列3-戲劇家】，能告訴你的只有這麼多……」

  小白貓說道。

  陳侖沒有感到意外。

  能夠撥弄命運之人，必然是高位超凡者，同時他也知道了自己未來的路，將要怎麼走。

  『霍華德……戲劇家……前世根本沒有聽說過此人，祂究竟是怎樣的存在，又有怎樣的目的？』

  陳侖暗自捏緊拳頭。

  「當務之急，你還是先儘快晉陞【序列6】吧。」

  小白貓拍了拍他的大腿。

  「沒別的原因，起碼跑路挺快的……太陽教會和紅蘋果教會接下來會對你展開追殺，別死了哦。」

  說完，瑪姬正準備離開。

  陳侖有些急迫，也顧不得面子，厚著臉皮說道：

  「瑪姬冕下，請問您能否告訴我關於【序列6】超凡知識的線索？哪怕一丁點也好……！」

  瑪姬如果離開，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聯繫得到，他想趁此機會，再從這位天使這裡，獲得一些幫助。

  小白貓露出一個鄙夷的眼神。

  「仙境里就有嘛……」

  祂想了想，輕輕揮動貓爪。

  「算了，直接告訴你位置吧。」

  一道滴金色的雨水從天而落，滴在陳侖的頭上，旋即一根指頭大小的金色虛幻嫩芽，長了出來。

  轟！

  陳侖的腦海里，突然多出了一些信息。

  那是仙境中六個木屋的具體位置，分散在陰霾平原的各處。

  『好傢夥……菲利普也不嫌麻煩，把一份超凡知識拆成六份，我真要去找，怕是要花很長一段時間才行！』

  陳侖心頭閃過這個念頭。

  嘭！

  頭頂的金色嫩芽崩碎消散，他抬頭一看，小白貓的眼神恢復了單純呆萌。它左顧右盼，有些奇怪自己怎麼會在這裡。

  陳侖知道，瑪姬已經離開了。

  「過來吧，比卜。」

  他招招手，小白貓聽話地跳到他的膝蓋上。

  陳侖想了想，拿出了一份自然派系的神秘物質，一顆綠色的小球，看上去像一枚草藥丸子，散發著濃郁的生命氣息。

  這是從銀龍商會收購的那批神秘物質，經過抄錄超凡知識的消耗后，僅剩下來的。

  小白貓嗅了嗅他掌心的小綠丸子，很感興趣地舔舐，最後一口含入嘴裡，仰頭咀嚼幾下，吞入腹中。

  『巴卜吃了陰謀派系的神秘物質，你也不能落下才是……怎麼說也是貓之神降下過神跡的小白貓，算作是給你的獎勵吧。』

  陳侖笑著摸了摸它的頭。

  很快，比卜的身體就發生了一些變化，它身上的白毛愈發透亮，體型也更加纖長，爪子和牙齒變得鋒利鋥亮。

  乍一看，它已經不像一隻普通的家貓，而是一頭縮小版的白豹。

  白貓親昵地蹭著陳侖的手掌。

  『自然力量提供了進化么，智商好像也變高了……哪怕是巴卜那條傻狗，現在應該也打不過它吧。』

  陳侖心想。

  *

  *

  *

  向日葵市。

  沃茲華斯診所。

  傑羅姆渾身纏滿了繃帶，外面裹著一層暗紅色的修士長袍，他僅僅露出一隻眼睛，充滿了恨意。

  紅玫瑰小隊的成員少了兩位，正是被陳侖重傷的一男一女，此刻正在緊急休養中。

  雖然勉強保住了性命，但短時間內不可能再參與行動。若不是身為【食屍鬼】，擁有強大的生命力和恢復力，受到那樣的傷勢，恐怕早就死了。

  傑羅姆手中的骨雕娃娃布滿裂痕，雙眼綻放出一道淡藍色的光輝，桌子上的水晶球很快閃過一道畫面。

  那是一個俯瞰視角，正對著琥珀市郊外的廢墟。

  「拜爾斯的位置已經鎖定，太陽教會、月亮教會和收容所三方勢力進行圍剿……我們只需要靜靜等待機會，最後出手，便能完成任務。」

  傑羅姆的聲音沙啞。

  「雖然他擁有本體，恢復了全盛的實力，但面對這樣的圍剿，必死無疑。」

  傑羅姆感受著渾身如針扎般的劇痛，回想起那一道黃金閃電，不由地怒火中燒。

  「希望搶走拜爾斯本體的那隻小蟲子，也能在這一次的圍剿中現身，這樣我會讓他付出應有的代價……」

  傑羅姆恨恨說著，其他隊員臉色嚴峻。

  說起來，診所遭遇偷襲，棺木被奪走，他們也有一份責任。

  強烈的復仇慾望，在每一個人的心中蔓延。

  為保險起見，傑羅姆操縱著骨雕娃娃，繼續進行占卜，預測紅玫瑰小隊這次行動的成功性。

  骨面小男孩咔咔動彈，眼中藍色的光芒閃爍，映照在水晶球里，畫面扭曲。

  很快，傑羅姆和紅玫瑰小隊成員，都看到了一片灰濛濛的霧氣湧現。

  隨著迷霧緩緩散開，露出了一隻極為普通的手掌。

  這隻手反轉朝上，食指和中指輕輕端著一個高腳杯，裡面盛放著深紅色的酒液，晶瑩剔透，讓人迷醉。

  「不對！」

  傑羅姆頓時感覺到了危險。

  他急忙中斷骨雕娃娃的占卜，但水晶球上的畫面卻並沒有消失，反而還在繼續推演。

  叮噹！

  明明只是一副水晶球里的畫面，所有人的耳邊卻都聽見了清脆的碰杯聲。

  以及。

  一個男人的輕笑。

  「乾杯。」

  傑羅姆猛地抬頭，紅玫瑰小隊所有成員的雙眼，全都通紅，他們眼中的殺意都快溢出，紛紛盯著傑羅姆。

  「怎麼會……惹來殺戮之王？！」

  老者臉上僅露出來的那隻眼睛，閃過一絲震駭。

  他當機立斷，轟然暴退，整個身體如一道狂風，竄出了診所大門。在這個過程中，還將自己的手掌塞入了骨雕娃娃的口中，對著娃娃的耳朵大喊：

  「拉法大人……！」

  轟！！

  六隻巨大的食屍鬼衝破了診所的大門和牆壁，癲狂一般追擊而來。

  他們的眼中，只有殺戮。

  *

  *

  *

  廢墟一般的街道，混亂的人群。

  鮮血灑滿了門窗和路燈。

  碎裂的石板路中央，橫七豎八倒著六具殘軀，他們的靈性不翼而飛。

  傑羅姆如一尊雕像般跪在屍體中央，早已死去多時，他的靈性同樣消失，沒有化作詭物和神秘物質，保留了屍骸的原貌。

  手邊的骨雕娃娃碎了一地，如高空墜落的花盆。

  老者臉上的繃帶被戰鬥的餘波撕開，露出了不甘的扭曲的面容。

  他的眼鼻口耳，不斷流淌出鮮紅如血的酒液，滴答作響。

  遙遠之地傳來一道男音，卻無人聽見：

  「予吾美酒，贈以謀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