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四章 那比勒森林城堡戰役

  安隆聯合王國。

  亞科公國首都，奈特摩尼。

  富麗堂皇的王宮內，國王提哈莫伊爾正端坐在高高的王座上，他撫摸著鑲金和寶石的扶手，卻完全沒有昔日輕鬆喜悅的心情。

  一側美貌的王后看向丈夫，眼神頗為擔憂。這段時間裡，丈夫的頭髮白了不少，臉上也時常在不經意間流露出頹喪和絕望，這讓王后感到極為不安。

  「王，歇羅爾公國已經投降，他們還派出使者來勸……勸您投降。」

  王座下方，一位身穿絳紫色華服，頭戴墨綠色瓜皮帽的臣子將腰九十度彎下，沉聲說道。

  「無恥！」

  「不要臉的雜碎！」

  「佩塔爾王室已經墮落成帝國走狗了嗎？！當初一同誓盟，建立起聯合王國時，他們可不是這幅卑躬屈膝的噁心模樣！」

  「將他們的使者趕回去！咱們的地盤不能沾染到這些傢伙的氣息，實在是令人作嘔！」

  王宮大殿內兩側，不少貴族紛紛呵斥。

  他們舉手投足間相當用力，拳頭捏得緊緊，神情猙獰，又像是某種在恐懼和緊張之間，自然而然流露出的憤怒……不知是對盟友的背叛而憤怒，還是因為自己內心深處的怯懦而憤怒。

  亞科國王沒有回答，他用力抓著扶手，青筋暴起，目光不動聲色地掃過左手下方的席位，那裡有五張精美的椅子。

  這些椅子是專門留給亞科公國供奉的聖者，但此刻卻只有一個人影坐在上面，其餘的空空蕩蕩。

  提哈莫伊爾暗嘆口氣。

  「依布拉音冕下，對於亞科目前的局面，您有什麼見解？我想聽聽您的意見……」

  他盡量平緩自己的語氣，不讓旁人看出自己的緊張。

  依布拉音頭戴珍珠飾品，淡灰色的短髮在這些珍珠的裝點下顯得相當神秘優雅。如果陳侖在此，便能認出，自己曾於赫爾克里橋頭堡高牆上交手的化身，正是來自這位聖者。

  祂緩緩轉頭，看了一眼高位上的亞科國王，只是搖了搖頭。

  「提哈陛下，恕我無能為力。」

  此話一出，國王的心便猛地一沉。

  即便他早有心理準備，但此時此刻卻仍舊感到極度的失落。

  殿內眾貴族也瞬間鴉雀無聲，不論他們之前如何激憤，現在卻只剩下了一腔絕望。聖者冕下平靜的話語，就像是給他們的未來，宣判了最為灰暗的結局。

  「崔蘇爾帝國的強大，已非任何言語能夠概括……從一開始，交戰就是個錯誤的決定，我當初已提醒過你。」

  依布拉音從椅子上起身，輕嘆口氣。

  「恕我直言，當初紅蘋果教會敗亡之時，一切便早已註定，即便是我也無法扭轉……就算沒有發生各種邊境的摩擦，也會出現太陽王子自導自演的『刺殺』戲碼，甚至於薔薇王室暗中點燃的『導火索』……亞科公國，乃至安隆聯合王國終究過於弱小。」

  祂的話在大殿內輕輕回蕩，如同一把冰鑿，狠狠刺在了眾人的心頭。

  沒人敢反駁祂，或許，也默默認同了這番話。

  依布拉音環視了一周宮殿，最後看向了高位的國王和王后。

  「提哈陛下，我有些累了，戰事相關的擔子我想放下……不知不覺十三年過去，當年家族的恩情也算是還完了，等到戰爭結束后我便會離開……但請放心，不論接下來如何，我依舊會履行我最後的承諾，保護你以及王室直系血脈，直到我離開前一刻。」

  「依布拉音冕下……」

  亞科國王神情一緊，他甚至條件反射般從王座上起身。

  這最後的一根救命稻草，也將離去，讓他深感絕望。

  依布拉音不再看他，拖著長長的銀白色裙擺，邁開步子朝著宮殿外走去，直到消失了背影。

  提哈國王有些失魂落魄地坐倒在王位上，王后連忙湊過來，關心丈夫，國王卻只是搖搖頭，沒有說話。

  不知這般死寂的氣氛持續了多久。

  一位穿著華貴的臣子忽然風塵僕僕地跑上殿來，驚喜地朝國王道：

  「陛下，向別西卜王國的求援得到回應了！他們還派來了使者！」

  亞科國王忽然抬頭，彷彿看到了曙光般，眼睛一亮。

  「請使者前來！快！」

  傳訊的臣子見狀，連額頭上的汗也來不及擦拭，連忙轉身離開。

  不稍片刻。

  此人便帶著一隊人馬重回大殿。

  這支使者團人數不多，也就十幾人的樣子，為首的是位消瘦中年男子，留著八字鬍，一身暗紅色的緊身名貴棉衣，上面還印著些許玫瑰的花紋。

  男子昂首挺胸來到王座下，輕輕鞠躬行禮。

  他開口便是一股抑揚頓挫的怪異腔調，和通用的崔蘇爾語稍顯不同，似乎帶著別樣的口音：

  「亞科國王，提哈莫伊爾陛下，在下為薔薇使者團負責人，烏爾貝特……奉薔薇王的旨意，前來助您一臂之力。」

  「烏爾貝特使者，歡迎你們的到來。」

  亞科國王面帶微笑地張開雙臂，絲毫不見之前的頹喪之情……或許是他掩蓋得很好，亦或是使者的到來讓他看到了希望。

  「我代表亞科以及安隆所有子民，向薔薇王表示由衷的感激！」

  烏爾貝特翹起了八字鬍，微微一笑。

  隨後，亞科國王熱情地讓侍從們搬來了椅子，讓使者團坐下，這可是連殿內貴族們都沒有的待遇。

  雙方簡單交流片刻后。

  國王小心翼翼地向烏爾貝特使者問起了援軍的事。

  不料，使者卻淡淡一笑，表示別西卜王國並未打算派軍隊前來。

  「沒……沒有軍隊？！」

  亞科國王愣住了。

  他旋即猜到了什麼，臉上流露出掙扎的神情，但很快，便釋然般長出口氣，嘶啞著聲音朝使者道：

  「我知道了……烏爾貝特使者，請向偉大的薔薇王轉達，亞科公國願意向別西卜王國臣服，成為薔薇國度中的一份子。」

  殿內眾人紛紛一怔，旋即震驚地看向國王。

  然而國王無視這些目光，只是一臉落寞，他知道，這是亞科公國唯一的出路……準確來說，是王室以及在場眾貴族唯一的出路。

  畢竟成為別西卜王國的附庸或許會失去尊嚴，但好過在帝國軍隊的踐踏下，化作枯骨。即便舉國投降，最終能活下來的，也絕不是他們這些統治者。

  「嗯……」

  然而使者眉頭一挑，稍作停頓后卻開口說道：

  「喔，提哈國王陛下，我想您似乎誤會了。」

  他似笑非笑地掃視了在場眾人一眼。

  「雖然吾王並沒有派遣軍隊的打算，但讓吾等準備了一些強有力的手段，足以幫助亞科公國抵禦帝國軍的進攻。」

  「……」

  提哈國王靜靜看著使者，陷入了沉默。

  並非尷尬，而是這一刻，他終於從對方的話語中讀懂了薔薇王室的用意……別西卜王國完全不會接受他們的歸附，只是願意提供一些所謂的「幫助」，將他們當槍使，推到檯面上與帝國打消耗戰。

  對方從一開始就沒安好心，亞科公國乃至整個安隆聯合王國，都不過是兩個大國之間博弈的棋子。

  提哈莫伊爾強壓下內心的悲憤，擠出一絲笑容道：

  「既然如此，真是太感謝薔薇王陛下的憐憫，願意支援亞科公國……」

  「提哈陛下，吾王曾言，安隆乃別西卜的鄰國，應該守望相助，共同抵禦崔蘇爾帝國的殘暴和酷烈……幫助你們，亦是幫助我們自身。」

  使者面帶微笑。

  不知是不是錯覺，提哈國王卻總感覺這股笑意中，暗藏著得意和譏諷。但他沒有選擇的餘地，只能咬碎牙齒往肚子里吞。

  隨後的交流中，以烏爾貝特為首的使者團，便和亞科國王討論起了接下來的戰略部署……只不過，這位國王陛下卻顯得相當疲乏，有氣無力地應答著各種安排。

  「……提哈陛下，亞科公國境內，目前最為關鍵的要塞便是那比勒森林城堡，一旦這裡被帝國軍攻破，那麼整場戰局便再回天乏術……」

  烏爾貝特使者那怪異的口音在王宮殿內迴響。

  亞科國王用手支撐著腦袋，喉嚨里吐出話語：

  「依使者之見，該怎麼辦？」

  「自然是靠我們帶來的手段……」

  使者輕描淡寫地述說著計劃。

  亞科國王聽完后，陷入了長時間的沉默，旁聽的貴族們盡皆面露複雜神色。

  最終，國王沉重地點點頭，吐出一個字：

  「好……」

  *

  *

  *

  數天後。

  相隔亞科首都奈特摩尼七百多公裡外的森林區域。

  那比勒森林城堡前。

  一條淺淺的小溪里，橫七豎八倒著樹樁，以及一些隨意丟下的大石將其填滿。不遠處，帝國軍的軍隊已如大雨前的雲層，烏壓壓一片逼近。

  城堡上的安隆守軍神色緊張，如臨大敵，新兵們看著城下軍隊，如染疾病般渾身抖得厲害，雙腿發軟，強行扶著護牆這才沒有摔倒在地。而老兵們背靠木桶或彈藥箱，席地而坐，垂頭抽著香煙，唯有不斷摩挲槍托的手微微顫抖，顯露出他們的內心也並不平靜。

  很快，時間來到傍晚。

  天色逐漸暗淡之際，一道洪亮的號角聲，在森林上空劃過，驚起一大片的飛鳥。

  嗚——

  緊接著，便是響徹環宇般的齊聲吶喊。

  「帝國軍，衝鋒！！」

  伴隨著尖銳急促的口哨，帝國軍開始了衝鋒。震耳欲聾的衝殺音浪，以及萬馬奔騰般的腳步，讓城堡上的守軍們似乎產生了幻覺，四周的環境就像是自己劇烈跳動的心臟，在不斷抖動。

  不知多少城堡守軍在這一刻愣神，耳邊的聲音彷彿漸漸遠離，自己就像是置身於冰天雪地，血液都被凍僵。

  他們被帝國軍的威勢所震懾，難以提起哪怕丁點的反抗慾望。

  軲轆軲轆！

  沉重的車輪輾軋聲在戰場後方響起。

  一座十幾米高的巨型投石車被一小隊帝國軍推到前線，它的結構富有美感，表面攀附著方塊形鐵片，宛如冷血動物身上的鱗片，各個主要部位由鉚釘和齒輪進行鏈接和支撐。

  在底座位置，甚至還有蒸汽鍋爐和巨型彈簧片，看上去就像是復古的攻城器械，結合了「現代」黑科技的產物。

  陳侖已經下了馬車，站在大後方注視著這樣的投石車，他心裡清楚，帝國超凡工坊之所以選擇研發這種老式攻城器械，便是因為一種特殊炮彈！

  它的原材料為一種名為「太陽石」的珍惜礦石，一經燃燒，便會產生恐怖高溫，並肆意蔓延！一塊拳頭大的「太陽石」，能夠燃燒十小時以上，威力足以將數棟鋼筋水泥大樓燒成廢墟。

  常規大炮無法使用「太陽石」製成的炮彈，因為即便是鋼鐵，也會在發射數次后開始融化……唯有投石車這樣的器械，可以進行投臂拆解，頻繁使用。

  只見一隊隊帝國軍，小心翼翼搬運著密封的木箱，從中取出由特製油紙包裹的「金黃色」炮彈，上面流轉著寶石般的光澤，十分奪目。

  在投石車大隊軍官的指揮下，十幾座投石車前，各自由一名士兵滴下某種凝膠液體在炮彈表面，旋即讓四名操縱投石車的士兵轉動搖桿和開關。

  噌噌噌——哐！

  只聽一聲聲沉悶巨響，金色的火球布滿天空，如同隕石群般墜落到了那比勒森林城堡的城牆上，以及城堡中。

  頓時，劇烈的火光照亮了天色。

  隱約的慘叫此起彼伏，譜寫著煉獄般的曲子。那石頭城牆逐漸被火焰蔓延，在焚燒中如風化的沙子坍塌，出現一個個巨大的凹坑。

  守軍沾染上火焰，瞬間成了移動的火柱，掙扎著撲倒，僅僅幾個呼吸便化作了飛灰，在原地留下一團不熄的火焰，以及一灘若有如無的黑影。

  「這是一邊倒的屠殺……」

  陳侖身後，目睹這一幕的眾手下面露感慨，戈洛夫搖搖頭輕聲念叨了一句。

  陳侖沒有說話，只是平靜地遠眺。

  眸子倒映著燃燒的火焰。

  他早就知曉帝國軍的強大，就算是前世，像赫爾克里橋頭堡戰役那樣的敗仗，也只不過是極少數個例……西部戰爭幾乎都是一路平推。

  「不要掉以輕心，這一仗不像之前，遠沒有表面看上去那麼簡單……」

  陳侖杵著銀手杖，頭也不回地說道。

  部下們聽到團長這麼說，不禁相視一眼。

  果不其然，頭頂忽然響起了一道震耳欲聾的雷鳴——

  轟隆隆！

  陳侖手下們以及戰場上的雙方士兵，頓時被聲響所吸引，抬頭一看，不知何時，在那比勒森林城堡的上空，凝聚了一團漩渦狀的暗紅色雲層，內部閃過怪異的藍紫色電芒。

  淅瀝瀝……

  緊接著，天空下起了血雨。

  視線被紅色的水霧所籠罩，此處仿若置身煉獄。

  在原本燃燒的城堡里，那些投石車砸出的不熄之火竟詭異熄滅，但無數慘叫卻並未消停，反而愈演愈烈，甚至更加歇斯底里，充滿癲狂……

  「這場雨，像是紅蘋果教會的手段。」

  芙洛伊為陳侖撐起了一把黑傘，在他身後輕聲道。

  眾手下也都撐起了傘，疑惑看向團長的背影，期待他為自己等人解答。

  「準確來說，是薔薇王室……」

  陳侖攤開手，伸出傘外，接著天上降落的血雨。

  呲呲聲不絕於耳，血雨淋在他的手上，竟冒出青煙，然而他光滑白皙的手掌毫髮無損。

  「類似某種儀式……某種，比紅災時還要酷烈的儀式。」

  陳侖平靜的臉上，眼睛微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