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八章 謀殺序幕

  陳侖朝議長頷首。

  他深吸口氣，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甘美醇厚的酒液淌過舌根，順著咽喉而下，殘餘一片混合果香的韻味，令靈魂都為之著迷。

  陳侖現已是高位聖者，自然不會出現曾經那般迷醉，但這杯酒彷彿只是一個引子，讓他能建立起某種神秘聯繫。

  他聽見了遙遠的彼端傳來呼喚。

  同時，陳侖也看到坐在茶几對岸的阿茲吉爾羅議長，同樣飲下了一杯酒，微笑與他相視。

  嗖！

  靈性被牽引，陳侖不做抵抗。

  他放鬆了身體，換了個舒適的姿勢，躺靠在沙發上，旋即任由視界拖遠……

  宛如剎那，亦如千年。

  陳侖恍然間，就發現自己來到了一片鬱鬱蔥蔥的迷幻莊園。

  數之不盡的葡萄藤，爬滿了一座復古的老舊宅邸，一顆顆碩大滾圓，通體紫紅的葡萄連成串，宛如內斂的珍珠，點綴著這棟建築。四周，是一片盎然卻靜謐的植被，只不過蒙上了一層薄薄的粉色霧紗，給人以幽暗之感。

  宅邸燈火通明，大門屋檐下，掛著一串黑色的，由不知名材質構成的條柱狀風鈴，時不時發出清脆的叮咚聲。

  陳侖注意到，一身灰袍的阿茲吉爾羅議長就靜靜站在左手邊，朝自己微笑頷首，並抬手示意自己去敲門。

  深吸口氣，陳侖上前兩步，叩響了大門。

  篤篤……

  也就兩個呼吸的時間，深紅色的木製大門自行敞開，光亮從內部照射出來。

  「進來吧，我在二樓。」

  富有磁性的溫和男聲，從宅邸內傳出。

  陳侖知道，那是康拉德冕下的聲音。

  他回首看了眼議長，發現祂刻意站在自己後面一個身位，就像是一位合格的管家，正謙卑地跟在客人身後。

  陳侖邁開步子，走入宅邸。

  裡面的裝飾和布局很有品味，寬敞之餘，明黃色的光亮讓整體的氛圍頗為溫馨……只不過各種掛畫和浮雕卻是統一的陰暗色調，內容多為奇形怪狀之物，難以言喻。

  尤其令陳侖矚目的，是大廳角落的兩尊精美的騎士鎧甲，它們各持一柄三叉魚戟，一柄曲刃長矛，通體鋥亮發黑。

  登上乾淨整潔的木製環梯，陳侖來到了二樓。

  這裡沒有房間，只是一片更寬敞的大廳，地面鋪著咖啡色的柔軟毛毯，中間擺放著一張高大的，紅黑相間的椅子。

  四周瀰漫著一股淡淡的葡萄酒香，還混合著未知的花香。

  一個男人正慵懶地靠坐在高背椅上，白色的高領里襯褶皺如花，外面套著極為復古的黑色燕尾服，只是拖尾略長，宛如披風一般肆意散落在地毯上。

  其雙手戴著白手套，一手斜靠扶手，三指托舉著高腳杯，裡面還盛放著未喝完的美酒。

  「見過殺戮之王冕下。」

  陳侖相隔十數米，摘下帽子，撫胸一禮。

  「請坐，我的客人。」

  康拉德輕笑一聲，抬手示意。

  陳侖道謝，旋即上前幾步，於一旁的沙發上落座。趁此機會，他悄悄抬眼打量了一番殺戮之王。

  康拉德一頭黑髮，只是簡單地束了個短馬尾，額前兩縷髮絲落下，給人一種優雅卻又略帶放浪的印象。

  祂的長相難以形容，如果能用最準確的詞來說，那便是溫和。

  雖然用「溫和」來比喻殺戮之王，極為怪異，但陳侖此刻的內心，就是這種感覺。

  如果不是知曉康拉德是位陰謀途徑的天使之王，還曾單槍匹馬殺入蛛網地獄，奪取了死亡雙子星的兩份唯一神性，恐怕陳侖第一眼的印象，會覺得祂只是某位沒落貴族的後裔，或許還兼職詩人或繪畫鑒賞家的身份。

  古老，優雅，又飽含學識。

  「康拉德冕下，紅蘋果教會的那位前任教宗，已經誕生了嗎？」

  陳侖收回心神，將注意力拉到正事上。

  康拉德噙著笑，輕聲開口：

  「還未……多洛米普爾尼斯的重生日，在後天，準確的時間為早晨九點四十五分。」

  陳侖若有所思，隨後沉聲問道：

  「那麼您需要我做些什麼？」

  「嗯……」

  康拉德抬起另一隻手，食指屈起，輕托下巴。

  祂沉吟數秒，接著投來平靜的視線，笑道：

  「我需要你為我製造一場混亂。」

  「混亂？」

  陳侖輕輕蹙眉。

  「是的，混亂……這是我還未消化的權柄，傑克，我需要觀察它，輕撫它，最後馴服它。」

  康拉德的語氣溫柔，像是對愛人的低語。

  祂托杯的手輕抬，接著說道：

  「多洛米普爾尼斯一經誕生，會在七日內逐漸成年，但祂重新接管權柄需要更漫長的時光，我相信祂不會有那個耐心……畢竟，一位虛弱期的天使，就像最美味的酒液，不論多遠，都會引來饕餮者。」

  康拉德眼神內斂，語氣篤定：

  「祂必然會有所作為，以此快速適應新的軀殼，完成權柄的融合……這就是機會，而你要做的，就是抓住這個機會。」

  「後天誕生，七日成年。」

  陳侖呢喃了一句，眼底閃過思索。

  他接著問道：

  「所以，冕下，我只有十天不到的準備時間？」

  「是的。」

  康拉德頷首。

  祂繼而露出微笑，深邃的目光在陳侖的身上流淌，輕輕開口道：

  「我不得不提前知會你，傑克，在混亂徹底發酵前，我是不會出手的，一切都需要你自己斟酌。」

  陳侖不禁一怔。

  殺戮之王不出手，全靠自己一手張羅舞台？還需要巧妙撥動四處的命運線，推波助瀾，引動一場巨大的混亂……

  可是，這是涉及高位天使的局！

  自己能做到嗎？

  陳侖頓感壓力，如烏雲臨頭。

  沉默持續了數秒，康拉德晃動酒杯，冰塊碰撞內壁發出的清脆叮噹聲，打破了僵局。

  祂飲下一口酒，隨之輕笑一聲：

  「不必緊張，傑克，我相信你能做到的……奧斯卡相當看重你，我也亦然，因為從一開始我就相信……」

  康拉德坐直了身體，隨後前傾，額前的髮絲垂落，雙眼帶笑地說道：

  「你會成為了不起的存在。」

  陳侖連忙低頭，謙虛地說道：

  「能被您如此看重，是在下的榮幸。」

  「哈哈……」

  康拉德莞爾失笑。

  「我不出手，是以免打草驚蛇，多洛米普爾尼斯作為『薔薇園丁』，深受薔薇夫人的寵愛，此次重生，不僅有紅蘋果教會和薔薇王室在一旁護持，幕後，薔薇夫人也極有可能在默默注視……想要在這種情況下得手，我需要一個合適的時機。」

  祂抬起一根手指，語氣更為溫和：

  「你眼下受限於序列四，此事對你而言，確實頗有難度，所以我會給你一些其他的幫助……你想要的情報和資源，慷慨議會將全力為你提供，即便是阿茲吉爾羅，你亦可隨意差遣。」

  陳侖聽罷，不禁轉頭看向一側。

  站在不遠處的阿茲吉爾羅議長面帶微笑，朝他輕輕頷首。

  「最後給你一個提示，傑克。」

  康拉德說道。

  陳侖看向殺戮之王，靜待下文。

  「自然母神，也就是聖樹小姐米婭梅維斯，祂與薔薇夫人瑪利亞蓮娜之間不合，黃金聖樹的根須，甚至都蔓延到了幽界……據我所知，薔薇夫人之所以隱世不出，很大一部分原因就在於此。」

  康拉德淡淡說道。

  陳侖眼帘低垂，腦海里想到的第一個念頭便是——

  環公！

  『當年環公以死神為棋，間接引動日月星三家內訌，此後抹殺死神，重傷薔薇夫人，又令好友晶曜先生追擊泥翁，隕落之前還鎮壓封印永眠者……其中聖樹小姐，多半就負責對付薔薇夫人！這是環公的後手之一！』

  陳侖心中明悟。

  頓時又聯想到了很多。

  『如果此次要製造一場巨大的混亂，為康拉德冕下創造機會，那麼將自然教派牽扯進來，會是最好的選擇。』

  但旋即，他又有所顧慮。

  『不過麋鹿夫人和露緹娜聖女對我還不錯，祂們與貓之神瑪姬之間，同樣有著親密的聯繫……如果真這麼做，好感恐怕要掉到冰點。』

  康拉德坐在高背椅上，沒有作聲，只是靜靜等待，予以黑帽紳士思考的時間。

  半晌。

  陳侖緩緩抬頭。

  「康拉德冕下，感謝您的提醒，我想，我應該有更多可著筆的地方了。」

  「很好。」

  康拉德顯得很高興，滿意地點點頭。

  祂隨之一揮手，陳侖的手中，憑空出現了一杯酒，裡面盛放著與康拉德相同的猩紅酒液。

  「那麼，祝你順利，傑克。」

  康拉德微笑舉杯。

  陳侖深吸口氣，同樣舉杯以示回應。

  叮！

  酒杯相隔數米，卻莫名發出了碰撞聲。

  康拉德將酒一飲而盡，低笑的感慨在大廳里回蕩：

  「混亂是最好的階梯，我期待見證你的曠世之作……」

  *

  *

  *

  是夜。

  溫柔的紫月光灑入窗檯。

  陳侖伏案於桌前，手中的象牙白鋼筆遲遲不肯垂憐稿紙。

  他眉頭微皺，雙眼凝重。

  強大的腦力和算力超負荷運轉，記憶飛速劃過，陳侖保持著這個姿勢良久，最終吐出一口氣，在紙上寫下了數個關鍵詞——

  「露緹娜卡斯蒂略」、「終末之蛹」以及「等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