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二章 人心惶惶
大陸極西，別西卜王國。
王城索里戴特。
這裡是薔薇王室的居所，同時也是一座被黑玫瑰環繞的聖城，各個角落都能嗅到濃郁的甜膩花香。
清晨時分，王國最上層的各方代表與首領紛紛登上了環狀階梯，沐浴著飄落的花瓣，相視無言，默默走進黑曜石王宮大殿。
內部，氣氛稍顯壓抑。
隨著紅蘋果教會的名存實亡，加之王室支柱武力徘徊騎士團的重創，現如今王國高層們人心惶惶。
早在大半個月前，權貴階層里便流傳著一種說法，別西卜王國實力大損，帝國將會抓住這個機會，並以夕陽市事件作為由頭，向王國發起全面戰爭，徹底吞併這片土地。
隨著消息的肆意傳播，無數權貴嚇得茶飯不思，夜不能寐，更有甚者，變賣家當連夜撤離……因為別西卜王國的高層們對帝國的作風相當了解，一旦亡國，他們這些人必死無疑。
但在恐慌徹底沸騰之前，薔薇王曼斯菲爾德以鐵血手腕遏制了「謠言」的傳播，並接連三天，公開處刑了十幾位帶頭「造謠」的重要人物，這才稍微壓下了恐懼的氣氛……
但不安的情緒，仍舊如一團抹不去的陰影，縈繞在王國中上層階級。
黑曜石王宮大殿內，隨著事務官的高呼傳令，眾多頭戴高帽，身披綢緞長袍的身影默默落座。
長長的會議桌盡頭，主位上坐著薔薇王曼斯菲爾德。
這是個不苟言笑的消瘦男人。
祂今日身著黑綢薄衫，外面套著暗紅色的長馬甲，領口處，還綉著一朵紅薔薇的花紋。
一頭黑髮往後梳，緊緊貼著頭皮，蒼白無須的臉龐上，一雙淡漠的暗金色眼眸掃視著眾領導層。
「開始今日的會議吧。」
薔薇王淡淡道。
頓時，大廳中傳出陣陣翻閱文件的嘩嘩聲，卻都沒人願意開口發言。
直到事務官總管，一個矮胖的男人察覺了曼斯菲爾德微微蹙眉的表情，連忙咳嗽了兩聲。
會議桌邊，一個深褐色短髮的中年男人猶豫片刻，最終沉聲說道：
「陛下，諸位，我認為王國接下來應該謹防帝國的動作，以免突如其來的戰爭……最好將東部的邊境防線縮緊，並派使者前往帝國進行談判。」
他的話還未說完，會議桌對岸的幾人紛紛皺眉。
其中一位頭髮花白的老人冷冷道：
「肖特大臣，你也想被吊死在花環廣場？」
「我在為王國殫精竭慮，而不是故意散播恐懼！」
肖特臉色難看。
「尼克爾大臣又有什麼見解？不妨說出來聽聽！」
老人尼克爾向身邊的一位年輕人打了個眼色，後者點點頭，旋即拿著一沓文件站起身。
「這是關於帝國的最新情報，諸位不妨先看看。」
事務官取過他手中的文件，分發給在場的每一位參會者，很快，一陣陣驚呼聲響起。
尼克爾杵著拐杖站起身。
「帝國先是發動對『蒼衣之王』的圍剿追殺，最終卻鎩羽而歸，共計損失了兩名半神，二十多名聖者，七神教會遭受重創，其中太陽教會的高層幾乎團滅，與紅蘋果教會的情況相差無幾……」
老人環視一周，語氣冷冽激昂。
「『蒼衣之王』隨後報復，帝國境內，各個地區都發生了大規模污染事件，截止至前天傍晚，已經有上億的帝國居民死在了這場災難當中……」
「真是不自量力！」
「哈哈哈！」
「大快人心！」
「或許我等可以趁機交好那位『蒼衣之王』冕下，一同對付帝國！」
會議桌上，參會者們議論紛紛。
老者嘴角微揚，繼而朗聲道：
「這是個絕佳機會，我提議，不妨趁著帝國大亂，發兵東進，將帝國新邦，也就是原安隆聯合王國的領土重新佔領，再以此籌謀帝國西部的荒邦和蟲邦……拜倫王國和爍禮之都絕不會放過如此良機，結盟攻打帝國的可能性極高，屆時，統治四千多年的太陽時代過去，薔薇終將於帝國屍骸上盛放！」
「附議！」
「附議！！」
諸多王國激進派的大臣高聲附和。
氣氛一時間變得熱烈起來。
然而，以肖特為首的保守派卻憂心忡忡。
「諸位，還請冷靜，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即便帝國如今遭逢大難，境內一片混亂，但我等的高位武力也大不如前，貿然發動戰爭，恐怕會有滅頂之災。」
肖特抬起雙手，試圖讓氛圍稍微降溫。
然而大部分參會者都已經被尼克爾大臣的話語激起了戰意，一時間會場有些鬧哄哄，肖特的話語幾乎被蓋過，難以聽清。
肖特見狀，不由地將視線放到了主位上。
「陛下……」
薔薇王曼斯菲爾德一臉沉吟。
這時，激進派領袖尼克爾再次高呼：
「一直以來，七神教會內部都不團結，在經歷了幾番大難后，彼此之間的關係更是到了冰點……我提議，即日派出使者與爍禮之都進行密談，爭取拉攏群星教派，裡應外合！」
「陛下！」
肖特實在是忍不住，再次呼喚。
這次，保守派七八人紛紛起身，一同鄭重地看向薔薇王，等待陛下的答覆。
「今日到此為止，明日再議。」
曼斯菲爾德眼神深沉，淡淡說道。
尼克爾老臉一僵，其餘激進派等人頓時安靜下來。
以肖特為首的保守派不由暗鬆口氣，臉上洋溢出笑意。
「陛下，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啊！」
尼克爾表情誠摯，聲音微顫。
薔薇王沒有理會，自顧自站起身，在事務官的護持下徑直離開了大廳，朝著外面走去。
尼克爾見狀，帶著激進派眾人連忙追了上去。
場面安靜了半晌。
一些中立派的大臣低聲討論起來。
「尼克爾那老傢伙怎麼回事？這次會議比往日還要激動，看他那樣子，恐怕再年輕幾十歲都要自己提著槍上戰場了……」
「我倒是聽說，是他寵愛的次子，在帝國身份暴露，被官方以間諜罪抓捕處死了。」
「次子？加爾旺？不是說在邊境做生意嗎？」
「都是假的，當初尼克爾早就安排了後路，讓次子與太陽王室的一位公爵搭上了關係，大肆收購帝國工坊的精良武器裝備……後來那位公爵死得莫名其妙，太陽王室還以此作為借口，發動了對安隆聯合王國的戰爭。」
「嘶……原來如此，也難怪尼克爾執著主戰。」
肖特等保守派大臣面面相覷。
「王國絕不可貿然被捲入戰場，紅蘋果教會倒塌，徘徊騎士團受創，我等應該竭力勸誡陛下，休養生息……不論帝國如何動亂，對我等而言，靜觀其變才是最好的選擇。」
肖特一臉鄭重，低聲道。
保守派大臣們紛紛點頭。
*
*
*
是夜。
肖特大臣的宅邸傳出陣陣尖叫。
待巡邏隊聞聲趕到之際，卻只發現肖特身著睡衣，伏案於桌前死去多時。
其手中緊攥一把左輪手槍，太陽穴處留著搶眼，鮮血灑滿了書桌和地毯。
桌上，一封染血的遺書，記錄了肖特自己的心路歷程，並表示愧對王國，愧對曼斯菲爾德陛下的看重，自身無力阻止即將到來的戰亂，希望自己的死，能夠警醒眾人。
「這是謀殺！」
翌日清晨的王宮大會上，保守派大臣義憤填膺。
「肖特大臣絕不會自殺！他昨日還再三囑託，不能讓王國被捲入戰亂！」
「這不正印證了他自己所留下的遺書內容？」
尼克爾平靜道。
「我深刻理解肖特大臣的理想與抱負，但逃避事實之人，亦不配替陛下分憂。」
「尼克爾！你竟然侮辱死去的重臣？！」
保守派眾大臣站起身，滿臉怒意。
而激進派等人也不甘示弱，紛紛起身對峙。
雙方以肖特大臣之死，展開了激烈的討論，甚至將嫌疑放到了激進派等人的身上。
「這會不會是帝國所為？」
這時，一名中立派的大臣沉聲道。
眾人紛紛安靜下來。
「如果真如肖特大臣所言，帝國有意發起戰爭，那麼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刺殺是極其便捷的方式……失去了領導層，我等的防備力量將會慢上一拍，很難抵禦突如其來的入侵。」
這名大臣分析道。
「眼下紅蘋果教會崩塌，徘徊騎士團重創，我等這些大臣缺少保護，而帝國七神教會中，慷慨議會尤為擅長刺殺……」
「我提議，從今日起，在場諸位大臣提高警惕，謹防帝國的小手段！」
尼克爾嚴肅道。
「尼克爾！警告你不要再散播恐懼！這絕對就是你們乾的，然後將黑鍋丟到帝國頭上，以此產生對立情緒，好發動戰爭！」
保守派的大臣們指著尼克爾呵斥道。
「污衊！」
激進派眾人反駁。
一時間，薔薇王宮大廳里又吵成了一團。
咚咚！
薔薇王曼斯菲爾德重重地叩擊了桌面兩下。
「坐下。」
眾人見狀，連忙保持安靜，乖乖地坐回了椅子上。
曼斯菲爾德面無表情。
祂環視一周，淡漠開口：
「肖特的死已經查明，確實是偽裝自殺，實際上是陰謀途徑超凡者所為……兇手的實力不低，費爾克勞騎士長親自檢查過，祂表示對方起碼是高位者。」
「？！」
在場的眾大臣只覺得頭皮發麻，脊背發涼。
「真……真的是帝國乾的！」
「慷慨議會的殺手？！」
他們開始心生憂慮和緊張，生怕下一個被刺殺的就是自己。
薔薇王看著眾大臣們滿頭大汗，不由皺眉。
「不要擅自下結論，此事還有諸多疑團，不一定就是帝國的動作，也可能是別有用心者挑撥離間……你們放心，徘徊騎士團會全力運轉，竭力保護各位的安危。」
曼斯菲爾德想了想。
「尼克爾，昨日你的提議可以試著實施，就由你親自撰寫使團名單，儘快前往爍禮之都……」
「是，陛下。」
老人面露欣喜，連忙起身朝薔薇王行禮。
薔薇王宮外，天空明媚。
透過虛空，彷彿能看見一片懸浮於天際的草原。
灰袍男人正站在黃金聖樹下，仰頭看著白王座上，那位正倚靠扶手奮筆疾書的黑服身影。
沙沙……
象牙白鋼筆於稿紙落下優美的花體字。
隨著最後一個句號成圓，宛若命運成環，紳士緩緩蓋上了筆帽。
咔。
「感謝您甘願作為棋子，阿茲吉爾羅議長。」
紳士摘下帽子，朝王座下的灰袍男人道。
「一切是為吾王。」
阿茲吉爾羅表情平靜，深吸口氣后，緩緩朝著對方撫胸低頭。
「如有差遣，蒼衣之王冕下請吩咐。」
嘩——
陳侖將稿紙甩出，精準落於阿茲吉爾羅的手中。
「下一站，爍禮之都。」
灰袍男人掃過稿紙內容，神情微怔。
祂默默頷首，旋即化作一陣陰影消失於原處。
微風拂過。
吹動了黑服紳士的髮絲。
他目光深遠，穿透虛空俯瞰著薔薇王宮，嘴角露笑。
『第二步……』
第二章稍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