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請客1
三石集團是郡城近年來炙手可熱的行業新秀，創立者高尚聲名鵲起。他雖然算不上白手起家，但是，在當地富二代圈子裡，也算是聰明又努力的典範了。
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為了三石集團，家底頗厚的他，實打實地打拚了四年多，如今依然持續著上升爬坡階段的艱辛，一絲一毫都不能放鬆。
周三例會一結束，高尚就靠坐在會議室的桌子上，鬆了松襯衫領口，揉了揉眉心。
一口氣開了十幾個小時的會議，他的腦袋暈乎乎的，胃裡也有淡淡的噁心。
「高總，不如你先回家休息吧，我去接磊磊上課。」助理小王主動請纓。
「不用了，你也連軸轉了一整天了，早點回去休息，明天還有的忙呢。」
小王是真心佩服這個頂頭上司。這幾年來，高尚幾乎以公司為家，除了公司和兒子，其他事情都入不了他的眼。
富華學校門口，停了一大溜兒的豪車，這學校是青台區最出名的國際學校，直接對接英美最好的常青藤聯校。
「爸爸，」穿著制式校服的高磊背著書包，走到了黑色賓士車門旁，擔心地問道：」你眼睛里都是紅血絲，怎麼不叫王叔叔開車來接我？」
高尚笑道：」我沒事，快上車吧，一會兒要遲到了。」
高尚抬起手臂看了看時間，五點五分了，春曉還沒有到。
這一個多月來，每周三他都會在這兒碰見春曉。雖然每次都是急的趕時間，她們母女似乎還沒遲到過。
「豆豆，快快快，今天是已經遲到了！」
熟悉的聲音出現在門口，高尚還沒抬起頭，嘴角就勾起弧度。
不到一刻鐘，春曉就主動坐到了他的身邊。
「你這麼忙，還每次親自來陪孩子，我得給你這個好爸爸點贊。」
天氣漸暖，路兩旁的柳條抽了嫩芽，大街小巷的大姑娘小夥子們趁著火力旺，都露出了白皙的腳踝。
大爺大媽們卻遵守著」春捂秋凍」的準則，大衣薄羽絨還裹得緊，又是一個亂穿衣服的季節。
春曉的穿著是這個季節最標準的：米白色的風衣，淺色絲綢襯衫，她修長的脖頸上系著絲巾，烏黑的長捲髮盤成了一個髮髻，有股雅緻的秀美。
北方城市，寒冷氣候，凜冽北風，盛產容貌艷麗，性情颯爽的美人，就像李彤那樣的。春曉長相偏溫柔秀美，有一股南方女子的神韻。
「怎麼還打車？你老公以前不是天天都去接你嗎？」高尚又忍不住將話題引到了她老公身上去。
春曉的笑容尷尬起來了，她坐正了身子，垂下頭，抬手將掉落下來的碎發掖到了耳後，笑道：
「你看看這些在等待著的家長，有幾個男人啊？」
高尚掃視著休息大廳，這話說得不錯。
一眼望去，媽媽、姥姥、奶奶們居多，有幾個男人，也是出出進進的，走來走去。
春曉並不是想故意隱瞞離婚的事情，只是她不願意去提這些過往，更接受不了同情的眼神。
況且，她和杜明浩秀了那些年的恩愛，結束的卻並不好看。
她繼續說道：」所以說啊，你這個爸爸當得挺負責的。」
高尚認真回答說：」我家是兒子，他這個年紀，作為爸爸肯定要多陪陪的。」
高尚不由自主地隱瞞了自己早就離婚的事情。
他以前就經常被春曉喂狗糧，如今更是不想將自己落到一個讓人同情的地位。
婚姻失敗雖說不是高尚的錯，說出來總也不怎麼光彩。
人人都想被偏愛，尤其是像他這種別人眼中的成功人士。
正在這時，一陣腸胃蠕動聲音響起，高尚小麥色的臉上浮起了可疑的紅雲。
是的，除了上午進會議室之前喝的那杯黑咖，他還沒吃過東西呢。
春曉忍住笑意，從包里拿出一盒牛奶，遞給了假裝若無其事的高尚。
「我拿了兩盒，還是熱著的，你胃不好不能喝涼的。」
高尚面無表情地接過牛奶，插上吸管，一口氣就喝光了。
「謝謝。」他低聲道了謝，刻意忽視心裡的複雜情緒。
春曉以前在高尚面前可以肆無忌憚的秀恩愛，但是高尚卻很少提他家裡的事，她只無意中碰到過一次。
那是五年前了，她和杜明浩正逛街，無意中瞥到了對面一對外貌出眾的情侶。
女人長得嬌媚妖嬈，乍一看有點像一個當紅的大明星，男人玉樹臨風，眉眼俊俏。
他正環著女人纖細的腰肢，嘴角含笑，可不正是高尚嗎？
當時她好興奮，連忙叫杜明浩看這對佳偶天成的璧人，抓著他的胳膊就要去打招呼。
杜明浩難得沒有順從她的意願，將她拉進了一旁的日料店，教育她不要總是去打擾別人。
後來，她就忘了這檔子事了。直到那次在咖啡廳里，高尚冷著臉跟她說：」我不想讓她摻和進這樣子的事情里。」
春曉這才明白，高尚對妻子的愛重，是不願意將最柔軟的那處暴露給外人。
在這一點上，杜明浩曾經提點過她，春曉是那種看中了就交心的人，高尚卻將自己隱藏的極深。
這些年過去了，春曉當了媽媽，鬥了婆婆，又離了婚，早就不是不諳世事的小姑娘。
她分明看的清楚，高尚的妻子似乎不怎麼會照顧人。家裡大事小情，老人孩子都是高尚在打理，但是人家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她這個外人不會去插手的。
「我還有旺仔小饅頭，放心，分量夠你和豆豆兩個人的。」
春曉此刻完全將高尚當成了豆豆的同學，可以隨便分享零食的那種。
高尚做了半輩子大人了，決定就做一次小朋友。
一旁熟識的大媽們看見這場景總感覺特別的不協調：一個彷彿可以隨時拉去演職場電視劇的帥哥，修長的手指伸到小小的零食袋子里攪動，咔哧咔哧的吃旺仔小饅頭。
又到了休息時間，豆豆在幼兒園的晚飯是炒飯，裡面有她最討厭的豌豆，她趁著老師不注意，把飯撥到了帥帥碗里，威脅他吃不完就分手，小男孩在抗議無效后，乖乖吃了兩份晚餐。
結果，跳了一個小時的舞，豆豆肚子就餓得咕咕叫。她沮喪的將零食袋子向下倒了倒，確定這一袋小饅頭已經沒有了，摸了摸自己略微凸出的小肚子。
「媽媽還有嗎？我還餓。」
她撅起小嘴，大眼睛濕漉漉的，看的春曉心都化了，可是……
高尚的臉紅的都能滴血了，他清了清嗓子，說道：
「一會兒我請豆豆吃點東西吧，一樓旁邊的咖啡廳里的西點還不錯，高磊估計也餓著呢。」
春曉看著他的臉色，拒絕的話被生生吞了回去。
豆豆一臉興奮地盯著媽媽，滿眼都是渴望。
天啊，這是什麼神仙叔叔啊！為了控制體重，媽媽晚上從來不讓她吃蛋糕的！
春曉見女兒這麼興奮，笑的眯起了眼睛，說道：」好的，快謝謝叔叔吧。」
春曉這是第一次見到高尚的兒子高磊，被小男孩過於完美的臉蛋震驚了。
高尚雖說是長得帥，不過也就是比普通人長相俊俏精緻一些，他高大挺拔的身形以及周身散發的氣場，才是讓人印象深刻的主要原因。
高磊卻漂亮的過分。皮膚幾乎比春曉還要白，一雙大眼睛，歐式雙眼皮，眼下還有淡淡的卧蠶，鼻子挺翹，粉嫩的嘴唇跟花瓣一樣，帶上長捲髮，簡直就像是芭比娃娃。
「小哥哥，你叫什麼名字啊？」
豆豆伸出了胖乎乎的小手，大眼睛裡帶著滿滿的傾慕。
糟糕，春曉忘記豆豆這個重度顏控了！
高磊一臉面無表情，尤其是對面那個矮矬矬胖乎乎的小姑娘，露出了那種他習以為常的驚艷眼光，真煩。
女孩子都這麼膚淺嗎？沒勁透了。
高尚板起臉盯著他，高磊無奈地開始營業道：」阿姨好，妹妹好，我叫高磊，今年上小學三年級。」
豆豆連忙緊隨其後，撅著嘴說道:」哥哥好，我叫杜笑薔，我上幼兒園蒙蒙班，你可以叫我豆豆。」
她的眼睛里再也沒有了帥叔叔，就只盯著小哥哥樂呵。
「想吃點什麼？隨便要。」
高尚將精緻的菜單交給豆豆，她暫時從高磊身上收回了目光，給了他一個燦爛如太陽的笑容，肉乎乎的臉蛋左側呈現一個淺淺的梨渦。
高尚很自然地將目光投到春曉的左臉上，他記得她笑的特別開心的時候也有一個酒窩。
「媽媽，這個可以嗎？」
豆豆一臉渴望地指著黑森林，她最喜歡巧克力了。
「只能吃一塊哦。」春曉語氣好像幼兒園老師，還幼稚地伸出一個手指。
說完，她將菜單交給了高磊，眉眼溫柔說道：
「高磊也點一個好不好？」
他不愛吃甜食，只是看見春曉如沐春風的笑容，像被催眠了般，接過菜單，點了巧克力曲奇。
「飲品我就點熱牛奶了，小孩子喝這些比較健康。」
給孩子們點完了，她看向高尚，這是需要照顧的最後一個人。
「你們回家還要吃晚飯嗎？你用吃點嗎？」
高尚搖了搖頭，回答道:」會有保姆做飯。」
春曉心裡瞭然，有錢人的生活就是不一樣啊，不像她，回家還得給自己煮麵。
豆豆吃的很香，嘴角臉上粘上了黑乎乎的巧克力碎，春曉拿著濕巾，不時地給她擦擦嘴。
高磊不怎麼喜歡吃甜的，隨便吃了塊曲奇，就不動了，只端著杯子喝牛奶。
他自小跟在爸爸身邊長大，比同齡人要早熟。此刻認真聽著兩個大人聊一些工作上的事情，竟然還聽的津津有味。
「你現在去哪個處了？」
高尚一年來精力都投入到新領域裡，環保這塊業務，基本交給了合伙人宋橋。
「我在綜合，環評處那裡出差任務太重，不適合我這個家裡有小寶寶的。」
春曉聳聳肩，自打升級當了媽，單位總算把她當成一個女人看了。
「媽媽，我都已經是大組了，不是小寶寶了！」
豆豆聽到小寶寶的評述，有點不甘心，嘴裡還咀嚼著蛋糕就開始皺著眉頭抗議起來。
春曉摸了摸她的頭，啞然失笑道:」是的，是的，媽媽搞錯了，豆豆是大寶寶，對不起。」
高尚笑著說道:」我看豆豆的霸道就是你寵出來的。」
春曉不服輸，想開他的玩笑。
「磊磊這麼懂事，難道是你管教出來的？」
高尚臉色微微變了，笑容有點僵，他盡量迴避提到前妻的場合，甚至在兒子面前都很少談論。
「我就是爸爸帶大的。」
高磊及時給爸爸解了圍，卻讓春曉聽的更加迷惑。
她想，可能是孩子的表述能力有限，可能會把以爸爸為主的育兒方式說成單親家庭似的。
「我爸爸以前也帶我，但是現在不帶了。」
豆豆認真地插入了對話。
兩個孩子似是而非的真話，讓兩個人的婚姻狀態蒙著的那層紗，幾乎一下子掀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