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8章 彪悍的丫頭

  徐府外,寂靜無人。

  黃利榮指著徐家二叔的鼻子,罵道:「你們徐福記怎麼回事?處處跟朝廷作對!」

  徐家二叔恨不得跪在地上,大喊冤枉:「黃大人,都是我那個大侄女不懂事,她她……」

  說起徐白芷,徐家二叔就一肚子氣,肚子里的牢騷三天三夜都發泄不完。

  一個姑娘家家,硬著霸著權不放。

  再這麼下去,徐家的臉都讓她丟光了。

  可偏老不死的大哥心肝是石頭做的,硬邦邦支持著徐白芷,他這個徐府男丁,在生意上一點手都插不上。

  「本官再給你最後一個月的期限,你若是勸不得你大哥和侄女回心轉意,那也別怪本官心狠手辣。」

  黃利榮眼神發狠,回頭鑽進馬車,打道回府。

  只留二叔一人站在徐府大門口,急的直跺腳。

  ……

  ……

  宴客廳里的兩隻蒼蠅走後,徐白芷輕呼出一口氣,提著裙擺上水月樓二樓給徐老太爺請安。

  父女二人相談甚久,說的什麼,外人不得知。大概與生意,黃侍郎,皇商分不開。

  從水月樓離開,徐白芷身哈欠連天,十分睏乏,有幾次險些一頭栽倒在地上,看著好生令人心疼。

  她也只不過是一個妙齡女子。平常姑娘像她這樣的,應在府中繡花賞景,相夫教子,一家人其樂融融才對。

  可偏她徐白芷鐵骨錚錚真漢子,要在外拋頭露面,日日應付對徐福記不懷好意的壞人。

  精力充沛的男子都熬不住,更別說她一個弱女子。

  好不容易回到自己的小樓。

  小樓門口掌著一盞明燈。

  橘黃的燈光彷彿深夜中的燈塔,給海上的漁船指明回家的方向。

  那個梳著麻花辮的小丫頭正坐在院門口的檻子上,抱著自己的膝蓋,腦袋一沉一沉,許是困極了。

  徐白芷走到身邊,抬手輕拍青雀的肩膀,叫她早點回屋睡覺。

  青雀抬頭,揉揉睡眼惺忪的眼睛,拖著尾音:「小姐~」

  「快回去睡。」徐白芷關心道。

  青雀提著燈籠站起來,使勁搖搖腦袋,撅著小嘴巴:「小姐,姑爺還沒睡,姑爺叫青雀在這等著小姐。」

  「他……」徐白芷略微吃驚,連忙改稱謂:「夫君還沒睡嗎?」

  青雀點點頭,打著燈籠在前領路,徐白芷跟在後面,心裡泛起嘀咕。

  二人還未進屋,便聽見屋中傳來斷斷續續的咳嗽聲。

  「你先回去睡,明早再來,」徐白芷回頭看了一眼青雀,今天青雀也在外跑了一天,比之自己並沒有輕鬆多少。

  青雀雖然困的眼睛快要睜不開,但這個時候,丫頭的小圓臉表現地愈發堅定。

  她拉著徐白芷的衣袖,搖搖頭:「我不,我要跟著小姐。」

  徐白芷知道青雀在擔心什麼,摸摸她的腦袋:「沒事的,夫君是個讀書人,知書達禮.……」

  「我不,我就要跟著。」青雀從未如此堅定,大眼睛圓溜溜的。

  徐白芷沒有辦法,只好帶她進去。

  「咯吱——」

  門被推開,徐白芷邁腿進入屋子,臉上浮現略顯僵硬的笑容。

  屋內陳設簡單,幾盆花草被擺放在窗邊,屋中突兀地放著好幾個書架,書架上陳列著各種不同的書籍,四書五經,花草,藥物之類的書最多。

  屋中空間本就不大,書架子又長又寬,把屋子塞的滿滿當當。

  路過幾個書架,玄關,撲鼻而來就是濃重的藥渣味。

  床榻邊坐著一位臉色蒼白,瘦骨嶙峋的年輕男子,似是一陣風都能把他吹走。

  男子身材消瘦,身著一件白色的單衫,赤腳踩在地上,正扶著屋內的傢具艱難地往外移動,目標似乎是不遠處桌上的茶水。

  徐白芷見狀,趕緊小跑到桌邊,拿起茶壺倒滿一杯水,送到男子手裡。

  「多謝娘子.……咳咳……」李文誠掩嘴輕咳兩聲,接住茶杯喝了半杯水,這才好受些。

  男子不是別人,正是徐白芷的夫婿,李文誠。

  說起李文誠,五年前也是京城大好的青年才俊。

  他相貌英俊,從小聰慧,熟讀四書五經,還是二甲排名第二十三的進士出身,一時間前途無量。

  只是可惜,李文誠並非京城本地人。

  他自小家貧,父母雙亡,能負擔起進京趕考的費用,還要多虧徐老太爺的資助。

  五年前,徐白芷及䈂,徐老太爺為她在家裡招婿。

  李文誠雖然高中,前途無限,但在京城孑然一身,又念著徐老太爺的恩情,便忍受旁人白眼,做了徐家的上門女婿。

  爾來已有五年之久。

  二人還未成婚,李文誠便患上肺癆,終日咳個不停。

  聽說大婚當日,李文誠肺疾病發,竟然咳的昏死在典禮上,一時被人恥笑。

  成婚的五年時間內,李文誠的病症越來越重。

  慢慢的,雙腿也開始不聽使喚,需要旁人扶著才能行走。

  從一位二甲的進士變成一個行動不自如的廢人。

  這個打擊不可謂不大!

  還好徐府家大業大,遍尋名醫,李文誠這才不至於年紀輕輕就離開人世。

  徐白芷攙扶李文誠在床榻邊坐下。

  趁男子喝水的時候,伸手撫著他的背,照顧的無微不至。

  李文誠放下茶杯,順了幾口氣,臉色才好看些:「多謝娘子.……咳咳……」

  「你我夫妻,說這些話做甚.……這麼晚,夫君還沒睡,找我有什麼要緊的事情嗎。」

  往常這個時辰,李文誠早就入睡。

  可今日.……

  事出反常必有妖!

  果然。

  李文誠聽罷,隨即說道:「今天二叔來找我了,說徐福記大難當頭,讓我好好勸勸.……」

  「我知道娘子性子執拗,雖是女兒身,但心性不輸世間任何一位男子。」

  「可生意上的事,咱們還有二叔,交給他.……」

  「二叔也是好心,也是想為娘子分擔一些.……」

  「咳咳咳咳.……咳咳咳」

  一陣劇烈的咳嗽,徐白芷又趕緊去倒水。

  「夫君不要操勞,這些我都懂。」徐白芷望著李文誠,點點頭。

  李文誠雙手捧著茶杯,會心一笑:「旁的我也不多說,說多了你也煩.……」

  他望向屋中的外人,擺擺手,吩咐道:「青雀,你先回去吧,我還有些話要對你家小姐言說。」

  青雀福了福身子,一步三回頭地退出屋子。

  等門關好,李文誠才看向身邊的徐白芷。

  他雙眼有光,帶著期待之色:「白芷,我.……」

  李文誠還未碰到徐白芷的手,徐白芷猛然起身,頷首:「夫君,夜深了,我先回去休息了。」

  言外之意,有什麼話明日再說。

  說罷,徐白芷頭也不回地就要離開。

  李文誠慌忙上前抓住徐白芷的胳膊,臉上十分急切:「白芷,白芷,我們成婚五年,五年了.……近日為夫的身子好了些……」

  徐白芷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回身撇開李文誠的手,指著他的鼻子怒道:「李文誠,你的病怎麼得來的,還需我再說一遍嗎?」

  「父親還什麼都不知道,只當你是無意間得來的病。」

  「父親還以為是我徐家給你帶來不幸,日日懊惱,可事實是這樣的嗎?」

  「成婚的一個月前,你去哪裡?你心裡最清楚。」

  「那姑娘最後早死了,死相凄慘,渾身糜爛。」

  李文誠沉默在當場,又忍不住咳嗽兩聲,身子劇烈地顫抖。

  「我不是有意的,是她,是那個賤人勾引的我。」李文誠仰起慘白,因為咳嗽,額頭青筋暴起的一張臉,辯解道。

  「不管誰勾引誰,都不重要了,不是嗎?」徐白芷苦笑一聲,便要離開。

  李文誠想要去攔,但雙腿無力,一下子跌倒在地上。

  「噗通」一聲,發出悶響。

  徐白芷聞聲扭頭去看,不忍心又去扶。

  李文誠抓住這個機會,握住徐白芷的手:「白芷,白芷,我是你夫君,我是喜歡你的,喜歡你的……」

  徐白芷只覺噁心,將李文誠推開,連帶著自己也一起倒在地上。

  「白芷,你相信為夫,相信……咳咳……」李文誠癱坐在地上,十分激動。

  哪裡還有平常溫文爾雅的讀書人模樣。他千不該萬不該,就是成婚前,忍不住誘惑去了一次青樓。

  自那次以後,他便染上怪病。

  對外說是肺癆,可也只有少數人知道,這病根本不是肺癆。

  若不是這些年靠著名貴藥石滋補餵養,他早死了。

  李文誠因為激動,不停地咳嗽,彷彿要將肺咳出來。

  看著男人難受的模樣,徐白芷更為難受。

  她掙扎著站起來,看著地上自作自受的男人,冷言道:「日後,你若乖乖的,我還是會以禮相待,如若不然.……」

  「不然怎樣?」李文誠突然仰起腦袋,發狠道。

  他握緊拳頭,狠狠捶了地板幾下。

  發出「砰砰砰」地聲響。

  彷彿要將這麼多年的委屈全部發泄出來。

  「我李文誠,是二甲進士,是未來的士大夫……你,賤商而已!」

  「你敢這麼對我?你個賤人!」

  「五年,五年了,你知道這五年我是怎麼過的嗎?」

  李文誠指著徐白芷厲喝道:「你一個有夫之婦,整日在外拋頭露面,不知廉恥,你個淫婦,蕩婦!」

  「淫婦,蕩婦!」李文誠嘴裡不停地咒罵,臉色嗆紅。

  踏踏踏踏——

  一串急促的腳步傳來。

  屋中二人都是下意識的回頭去看。

  門外,一直未曾走遠的青雀大力推開門,邁著急促的步伐,沿途撞翻好幾個書架子。

  她小小的個子走到后屋,來到李文誠面前。

  「滾,讓你進來了嗎!」李文誠看清來人是誰,隨即開口罵道。

  「啪!」

  青雀揚起手臂,給李文誠一個大嘴巴子。

  「你最好擺正自己的位置,一個贅婿罷了,要打要殺,還不是隨我們的便。」

  離朝贅婿毫無人權,與青樓的賤妓一個級別,可能還不如賤妓,至少人家還能伺候不同的主子。

  贅婿要是惹得主人家不高興,說不定就被杖斃,拖到亂葬崗草草掩埋了事。

  「小姐心善,我可不!」青雀大眼瞪圓,一字一字地說道。

  李文誠只覺臉頰火辣辣的疼。

  他捂住臉頰,不可置信的看著面前暴怒的丫頭。

  一個伺候人的丫頭竟然敢打一個士大夫!

  「你竟然……」

  「啪!」

  沒等說完話,又是一巴掌。

  青雀甩甩被震麻的手掌,指著李文誠的鼻子,威脅道:「再敢亂說話,還是一巴掌!」

  徐白芷在旁看著,微微張著嘴巴……蟲子都怕的青雀,怎麼怎麼……

  「小姐,我們回去吧,不要理這個腌臢。」青雀上前扶住徐白芷,主僕二人隨即離開李文誠的屋子。

  走之前,小丫頭往地上「呸」了一口:「腌臢!」

  李文誠無能狂怒,但又不敢發出聲音,生怕自己又被一個丫頭打一巴掌。

  他現在就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病榻在卧的廢人。

  可打不過一個青春活力的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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