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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六節 浮生如此 別多會少 不如莫遇

  不知道過了多久,雲兒一點力氣都沒有,恍惚間感覺被人抱了起來,又不知過了多久,朦朧中聽見兩個人在對話。

  「王爺,這女子是何人?」

  「看著可憐,我把她帶回來了,你好生照看她吧。」

  「王爺,這姑娘的穿著,怕不是普通人,可需要查查?」

  「不必了。你給她換身衣服收拾收拾,先讓她住這裡就好。」

  「住在,這裡嗎?」

  「嗯。」

  「這裡是王爺的書房,會不會有些不妥?」

  「無礙。側妃早些休息,我還有事要忙,先走了。」

  「妾身恭送王爺。」

  接著,雲兒聽見好像沒聲音了,又睡了過去。今日的緊張,委屈,沉重,轉而又好像風輕雲淡,措不及防的傷害她,又好像在救贖。此刻她只想好好睡一覺。所有的事情,等明天。

  第二日,雲兒不出意外的看見了枕邊的紙條,上面躍然六個大字「取得信任,奪心。」

  是要取得平親王的信任啊,看起來好像並沒有太難。奪心,是要控制他嗎?雲兒苦笑了一下,看起來,得用心了。

  不一會,門外傳來了腳步聲,雲兒立馬轉過身裝睡,可是以為的那個高高在上,威風凜凜的身影並沒有出現。取而代之是一名女子。和雲兒的認知完全不一樣,這是雲兒第一次見到這種端莊沉穩的女子,她走過來坐在了床頭,安靜的看著雲兒,良久開口,「我好像等了許久,姑娘不要起來吃點東西嗎?」

  原來她知道雲兒是在裝睡,雲兒一陣懊惱。

  「你是?」雲兒問著,低頭穿鞋子掩飾尷尬。

  「我是平親王府的側妃。」女子想了想,說「平親王的側妃。」接著看了看雲兒,說「昨天夜裡王爺帶你回來,我看著你的衣服有些不妥,便擅自幫你換了。原先的衣服拿去洗了,今日還未乾,一會我讓人給你送來。」

  「哦……有勞側妃了。」雲兒看了一眼自己,頭上依舊只綰著自己的梅花簪子,項上卻戴了一個琉璃打的瓔珞圈,裙邊系著水紅的宮絛,身上穿著深紅雪梅軟緞的內衫,外罩依舊是水紅色的,刻絲紅梅銀狐褂,下著淡紅翡翠撒花洋縐裙,手腕上多了一個翠綠的玉鐲。同樣是紅色,這樣的搭配,少了風塵多了得體,也不知價值幾許。

  「王爺說,晚上會來看你。」側妃淡淡的說「好好休息吧,有事情可以來找我。這裡是王爺的書房,姑娘如果想看書,不必從這裡拿,告訴我就好,我會給姑娘尋來。」

  「書房?」雲兒環顧四周,轉而看著側妃,側妃的眼睛里波瀾不驚,雲兒什麼也看不出來,張口試探到「側妃,好像並沒有討厭我?」

  「討厭你又能如何?」側妃回問到。

  「呃……側妃是不是.……很喜歡王爺?」雲兒繼續試探。

  「是。」側妃依舊平靜的說,臉上看不出一絲情緒。

  「既然如此,側妃就不好奇?」雲兒瘋狂試探。

  「姑娘沒有好奇,我又何必?」說罷,側妃還是很有涵養的對雲兒說「我先走了,王爺叮囑了,姑娘要記得吃飯。」然後離開了書房。

  雲兒在心裡琢磨,王府這麼多空屋,為什麼偏偏要自己睡書房?看來平親王還是懷疑自己的,倒不如放在最光明正大的地方,若是有什麼不妥,立刻就會牽扯到自己。不過可惜,雲兒現在的任務,只是獲得平親王的心罷了。雲兒這樣想著,覺得有些無聊,順手摸起了旁邊的古琴練了起來,琴音溫潤深遠,看來是把好琴。

  入夜三更。

  「我以為,你今日不會來了。」雲兒坐在琴旁,垂著頭說。

  平親王反問道「你如何知道我要來?」

  「側妃說的。」雲兒回答。

  「側妃么?」平親王想了想「她倒是上心。」

  沉默了一會。

  「王爺這樣帶我回來,怕是不妥。」雲兒小心翼翼的說。

  「哦?有何不妥?」王爺挑了挑眉反問道。

  「雲兒是青樓女子,又曾對王爺出口不遜……」雲兒低下了頭,垂著睫毛說。

  「這麼說,你想回去?」王爺不知怎的很想逗逗現在這個委屈巴巴的小姑娘。

  「不……不是……」雲兒有些著急的抬起頭看著王爺。

  「那是什麼?」王爺臉上浮出不易察覺的得意。

  雲兒想了想,開口說到「原先想,現在,雲兒不想了。」

  王爺問「這又是為何?」

  雲兒臉上突然揚起壞笑「世人皆說王爺七竅心思,難道猜不到嗎?」

  平親王淡淡一笑,說「既然如此,便住著吧。」

  「王爺不讓我走了,又是為何?」雲兒狡黠的說。

  「你的玲瓏心,猜不到嗎?」王爺看著雲兒這個樣子,轉過頭去。

  「王爺的心思,雲兒怎麼敢猜?」雲兒大著膽子,將臉又湊到王爺看的方向,笑嘻嘻的說。

  「我在想,什麼時候把你送走。」王爺心裡一陣發笑,逗著雲兒說。

  「啊?王爺現在要我走!晚了!我偏不!」雲兒索性大著膽子,學第一次見王爺那樣叉著腰耍賴。

  「為什麼?」王爺眯了眯眼睛問。

  「因為王爺捨不得我啊!」雲兒仰著頭笑著看王爺。

  「胡說八道。」王爺雙手枕在腦後,閉起眼睛靠在了床邊。

  「可是雲兒捨不得王爺。」

  「你可知,本王已有側妃。」王爺依舊靠著,卻皺了皺眉。

  「王爺為何這時如此剛直,可知我現在不想聽這個。」

  王爺臉上閃出一絲不悅「你既知道,不該如此說話。」

  「王爺既然當真這樣想,又為何三更過來?」雲兒繼續問到。

  「剛剛議事回來。」

  「是啊,昨夜王爺帶我回來時已近天明,一大早就出去了,想必一宿未合眼。今夜三更天回來,不去睡覺,一回來便來找我,為何?」雲兒看著王爺有些泛紅的臉,覺得更有趣了。

  「待客之道。」

  「待客?」雲兒臉上轉而露出一抹壞笑「王爺可知,這是雲兒第一次睡一個男人的床呢。」

  「.……」王爺一陣無語,良久接話「床榻只是物件,誰需要便是誰的罷了。你若不喜歡,我大可找人搬走。」

  「王爺是床都不願意給我留啊!」雲兒又繼續說「不過昨兒是我在軟玉香第一次出牌呢,就被王爺帶回來了。」

  「倒是誤了你的好事?」王爺睜開眼睛,似笑非笑的說。

  「不。王爺救了我。」雲兒一改剛剛的玩笑神情,突然變得認真起來。

  「會救你的人很多。」王爺依舊閉著眼睛說。

  「可能救我的心的,只有王爺一人。」

  「胡言亂語。想來你是困了,好好休息吧。」王爺睜開眼睛,面無表情的說。

  王爺說罷,轉身離開。

  雲兒看著平親王拂袖而去,知道該是有效了,他會留下自己了。只是消除疑心還需要時間。

  一月後 日落時分。

  「你在做什麼?」王爺走進房,看見雲兒抱腿坐在窗前。

  「噓!」雲兒將食指放在嘴唇上。

  「怎麼了?」

  「你看!」雲兒指著窗外的落日,餘輝也映在了雲兒臉上。

  「太陽落山罷了,日日都有。?」王爺歪頭看了看,只發現,這一刻的雲兒,甚美。

  「我以前每日忙於學習,從沒這樣靜靜的看過落日。」雲兒依舊看著船外,一改之前的聒噪,格外安靜。

  「哦……今天的落日,還真的挺美的啊。」王爺自知有些失言,急忙改話。

  「不,不美。」雲兒淡淡一笑說「我並不喜歡落日。」

  「那又為何要看?」平親王疑惑的問。「因為它落一次,我與王爺便少一日,我要記住,每一日。」雲兒認真的看著王爺。

  「又開始胡言亂語。」王爺無奈的搖搖頭。

  雲兒笑了「走,王爺我帶你去個好地方!」

  郭浮莫被雲兒帶到了集市,看著雲兒吃到糖葫蘆時的歡欣雀躍,突然發現,這個小姑娘其實,沒想象中那麼複雜。她的兩個小小的梨窩那樣甜,笑起來滿街的歡聲笑語都融化在了她的眼睛里。郭浮莫這才想起來,雲兒真的是個十四歲的小姑娘罷了,自己曾經的疑心倒是顯得尤為的可笑。

  「嗯!什麼?」郭浮莫思索間,突然發現嘴裡被塞了什麼,低頭一看才發覺雲兒將糯米圓子笑嘻嘻的塞到了自己嘴裡。這個傻瓜,不知道王爺吃穿都需要有人先試過。可是郭浮莫愣了愣,還是吃完了嘴裡的糯米圓子,轉而無奈的看著雲兒傻乎乎的小臉。一個月了,王爺每天都去看這個變得越來越蹬鼻子上臉的雲兒,起初只是想盯著她,後來竟是自己也不知理由的想要見到雲兒。這種感覺,讓郭浮莫覺得很可怕,而這種可怕,又讓郭浮莫甘之如飴。

  「獨行千里不覺孤,唯雲兒,讓本王明白了孤獨。」郭浮莫看著雲兒在人群中歡脫的身影,不覺有些痴了,暗暗呢喃道「我該如何宣之於口?」

  「王爺!你幹嘛呢!」郭浮莫回過神,看見雲兒拉著自己的袖子嗔怪的看著自己。

  「剛剛走神了,抱歉。」郭浮莫無奈的看著雲兒。雲兒滿不在乎的說「王爺,你看那有個酒館!我們去看看!」王爺看向雲兒指的方向,看見了一個小小的門面,一點也不起眼。「雲兒,你看看那邊的不好嗎?」郭浮莫皺著眉指了指旁邊一個兩層的酒樓。「不嘛不嘛!王爺你看,這個酒館名字很不一樣呢!」郭浮莫這才定睛看了看,這家酒館的牌匾字上,雕刻著清秀的字跡「留」。

  「王爺,我們去看看嘛!」雲兒的小手拽著郭浮莫的袖口,可憐巴巴的看著他,郭浮莫的心一下子就軟了,只得跟著她走進了店。雲兒酒館不大,雲兒找了個角落坐下。郭浮莫這時發現酒館外人聲嘈雜,喧鬧非凡,小攤販的叫賣聲此起彼伏。這酒館里,卻是安安靜靜,只有一個中年的老闆,站在櫃檯後面撥算盤。櫃檯後面是一個大立櫃,裡面擺滿了各式各樣的酒,看的人眼花繚亂。櫃檯旁邊是七八個碩大的酒罈。館內只擺了四個小方桌,每桌配兩個小條凳。

  雲兒好像一下眼前一亮,興沖沖的跑回去喊,「老闆!來一壺酒!」老闆垂著頭,繼續撥弄算盤,看都不看雲兒一眼。雲兒看了一眼,轉頭給郭浮莫露出了一個求助的眼神,郭浮莫起身走到了櫃檯旁,開口「老闆,我家的姑娘想要一壺酒。」老闆依舊沒有抬頭,但是終於開口,緩緩的說「我們家的酒,不賣女子。」郭浮莫只覺得這個老闆太過猖狂,想要拉著雲兒離開,可回頭看見雲兒委屈兮兮,實在是沒辦法拒絕,只好開口「我家姑娘不喝,我要一壇。」老闆這才抬起頭掃了一眼郭浮莫的臉,說「一百兩。」轉而又低下頭撥起了算盤。

  「怎麼這麼貴啊!」雲兒嘟了嘟嘴說「我們都還沒說要哪種酒呢!」老闆悠悠的說「我這裡,只賣一種酒。」雲兒不解,又問到「可是這裡不是有這麼多各式各樣的酒嗎?」老闆不耐煩的說「那不是賣的。你們不喝就快點走。」

  雲兒不甘心的說「一百兩一壇酒也太貴了!我們怎麼知道你是不是騙子!」老闆突然眼睛一轉,看向了郭浮莫,開口說道「便宜點也可以,若這位小兄弟肯幫我一個忙,我便免費請你們喝,你們喝多少都不收錢。」雲兒急忙問到「什麼忙啊?」老闆不懷好意的笑了笑,說「只要這位小兄弟去街對面的軟玉香給劉媽媽帶句話,就說,我不愛你了。」

  郭浮莫一陣無語,這是惡作劇嗎?老闆還真是有童心。雲兒聽完,臉色變了變,安靜的拉著郭浮莫走出了酒館。「什麼嘛!這不就是捉弄人啊!我還不稀罕呢!王爺我們去那家!」說著雲兒拉起郭浮莫走進了之前郭浮莫指的那家酒樓。

  「小二!來兩壇好酒!」雲兒朝著小二喊到。

  「來嘍!」小兒笑眯眯的端來了兩壇酒。

  雲兒打開酒罈,將壇里的酒給自己和郭浮莫各倒了一杯酒,開口說「王爺,這杯雲兒先敬你,將雲兒救出煙花之地,還對雲兒百般照顧!」說罷飲盡了杯中的酒。郭浮莫皺了皺眉,開口說「不要這樣喝,會醉的。」雲兒卻大聲說道「王爺該不是酒量差!怕了?」郭浮莫臉上露出一絲詫異,顯然是沒想到雲兒會這樣說,看見這麼多人回頭看自己,不禁又好氣又好笑,只好乾了自己杯中的酒,又給自己和雲兒添上了酒。

  「王爺,我們來玩遊戲!」雲兒興緻勃勃的說著,從地上撿起一片落葉,將雙手背後,又伸向了郭浮莫面前,說「王爺猜猜葉子是在雲兒左手呢,還是在右手呢,王爺要是猜錯了,就要告訴雲兒一個秘密,再罰吃一杯酒!要是王爺猜對了,雲兒就告訴王爺一個秘密,雲兒再自罰一杯!」郭浮莫看著雲兒,笑了笑,隨意的指了指右邊,雲兒喪氣的打開右手,只見一片嫩葉躺在掌心。

  「好吧,王爺贏了。」雲兒喝下自己杯里的酒,又給自己添上,看著杯里的酒,緩緩開口說「王爺,你知道嗎?其實小的時候,我也有爹娘。我的爹娘很疼我,我還有一個妹妹,妹妹老是晚上偷偷跑來鑽進我的被窩,給我吃她藏下的冰糖。那個時候,我很幸福。」雲兒又喝了一杯酒,接著說「突然有一天,爹病了,昏迷不醒,娘聽說是中了苗疆的蠱,只能日日割腕放血給爹喝。再後來,有一個人來了我家,說殺了我家很多的親人,如果不想讓他們死,只能把其它親人送給他。我娘沒辦法,只能去求親戚,可是那個親戚,卻強行玷污了我娘。最後親戚去了,以失敗告終。娘沒辦法,只能妥協。再後來,爹醒了,知道了這件事,就不再理我娘了,娘日日以淚洗面。沒過多久,那個人又來了,他說,要我去他那裡,我當時太怕了,躲在娘的屋后。意外的聽見了,娘居然跪下求那個親戚,那個親戚又要玷污娘,這個時候爹進來了,看見這一幕殺了那個親戚,將娘鎖在了屋裡。而因為我躲起來,爹回去沒有找到我,最終只好抱起妹妹,給了那個人。最後,我眼睜睜看著娘在心灰意冷和絕望中自刎,爹抱著娘的冰涼的遺體,我怎麼叫他他也不理我,然後家裡著了火,一場大火,從那以後,我就變成了孤兒。」雲兒說著,眼前的酒壺裡已經見底,隨即抬頭,又喊到「小二!上酒!」

  「雲兒.……」郭浮莫皺著眉,不知道該說什麼,這一刻他只想將這個像小兔子一樣的女孩子緊緊護在懷裡,再也不讓她受委屈。雲兒轉頭抹了一把眼淚,心裡一陣酸楚。不是演戲嗎,不是為了讓他心動嗎?為什麼自己還是會這樣難受?雲兒抬起頭看著王爺,收起來悲傷,擺出來一個笑容,又將雙手伸到了王爺面前說道「好啦,第二次,猜猜在哪只手!」

  王爺隨意的指了指右邊,雲兒打開了手,裡面空無一物。「哈哈哈!王爺輸了,罰酒!」郭浮莫看了看,端起面前的就談,不一會酒見了底,雲兒又說「王爺的秘密呢!快說快說!」

  郭浮莫苦笑了一下,張口說「我的秘密很短,雲兒也想聽嗎?」雲兒說道「那當然啦!」這時候直接郭浮莫突然伸出手說「剪刀包袱錘,你贏了就告訴你,輸了喝酒!」於是,雲兒手氣非常差的喝了大半壇,每次雲兒喝一杯,郭浮莫都陪著喝一杯。

  不知道又過了多久,酒樓才過來跟他們說打烊了,兩人相視一笑,各抱了一壇酒,搖搖晃晃的往王府走。沒幾步,雲兒就跑去扶著旁邊的大樹吐了起來,然後嚷著累要休息。王爺只好扶著她坐在街頭石橋的橋梯上,剛剛坐下,雲兒便將頭枕住了郭浮莫的肩頭。一陣威風襲來,郭浮莫的酒瞬間醒了大半,看了看身邊這個醉醺醺的小丫頭,喝的小臉紅撲撲,好像更可愛了。郭浮莫不自覺伸手摸了摸雲兒的臉,自言自語到「傻瓜,我的秘密很短。只有一句,就是,我很想要,去擁抱一個人。」說罷做了一個自嘲的表情,呢喃道「可我們之間,有高牆深院,隔著人來人往。」

  坐了一會,郭浮莫的酒已然全醒了,無奈的看著睡的正香的雲兒,只好抱著她回了府。進了房,郭浮莫輕輕把雲兒放在床上,蓋好了被子,自己坐在床邊看著雲兒。他不理解,這樣純凈的女子,為何要經歷這些,一個恍神,雲兒卻突然伸出手勾住了郭浮莫的脖子,郭浮莫反應不及,就這樣壓在了雲兒身上,突然就紅著臉閉上了眼睛,過了一會,又睜開了眼睛,細細看著雲兒的小臉。看著看著,發現竟然有淚水從雲兒的眼角滑落。郭浮莫不自覺一隻手抱住了雲兒,支撐在床上,另一隻手手肘撐床,手卻留了空在雲兒的眼角,撫去了淚水。

  「不要走……不要丟下我.……一個人……」雲兒突然夢中囈語道。郭浮莫搖了搖頭,找了帕子寖了涼水,蓋在了雲兒額頭上,自己靠著床架坐在床邊,看著雲兒睡的香甜。

  此時,西側殿。

  「側妃,王爺歇在書房了.……」

  「知道了,下去吧。」側妃臉上終於沒有了端莊的微笑,取而代之的是無可奈何的苦笑。「終於,還是歇下了。」

  第二日一大早,郭浮莫又去忙了,之後的三個月,郭浮莫忙完便來看雲兒,郭浮莫不在的時候,雲兒就自己彈琴看書,等郭浮莫回來,這樣的幸福的日子,好像與郭浮莫無關,卻是因郭浮莫而得。雲兒自己也忘了,這樣的日子是一個任務,也只能是一個任務。

  皇宮

  「王爺該以天下為重,此事已拖了四月余,不能再等了。」國師虛古不容置疑的說。「本王的事,自有打算。」郭浮莫看向遠方「國師不必多言。」

  「王爺既然帶那位女子回來,想必與臣心中所想並無二致,如今皇上早已疑心王爺,王爺仍不做決斷,莫非真的要留此女日後逼宮造反?」國師意味深長的說「十年前的故事,就應該停在十年前。若王爺不願故人起死回生,臣可以幫王爺,讓故人永遠活在十年前。」

  皇上寢宮

  「驀闌,朕很想你。」殿內的皇上有意無意的把玩著一根紅梅簪子,自言自語道「你可是,還在怪朕?」繼而,皇上從書架上取下一個畫軸,輕輕將畫軸展開,溫柔看著畫上的女子,好像是要把所有的柔情賦予這個女子。半晌,皇上伸手撫摸著畫中人的臉,這張臉,是皇上日思夜想,念念不忘的臉。有著彎彎的眼睛,兩個淺淺的梨渦。後來終於有人發現,這名女子,與一位籍籍無名的姑娘,有著一樣的臉,聽說那名姑娘,叫雲兒。

  又是一個日落時分,雲兒沒有等來郭浮莫,卻意外的看見了,那個近半年未見的人。

  「重緣哥哥!」雲兒吃驚的看著眼前的黑衣少年,只覺得,這個少年好像變化很大,沒有了以往的戾氣,也沒有了以往意氣風發,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內斂,可這種內斂,在看見雲兒那一刻,也分崩離析。

  「雲兒,跟我走!」重緣急匆匆的拉起雲兒,雲兒卻忽然躲開了重緣的手。「怎麼突然就要走?我還沒……」重緣看了看疑惑的雲兒,儘力的壓下急躁,耐心的跟雲兒說「不必了,回去跟你細說。」雲兒卻突然遲疑了,怔怔的看著重緣的臉,彷彿下定決心一般,終於開口吐出三個字「我不去。」重緣愣住了,忽而又自嘲的笑了笑,摸了摸雲兒的臉,雲淡風輕缺不容置疑的說「走!」雲兒看見此刻的重緣,心中有些不忍,可是想到了郭浮莫,心裡五味雜陳,最終還是開口說「我現在不能走。重緣哥哥,給我一天時間,如果我現在就這樣走了,就真的說不清了。」重緣看著雲兒,轉而又移開了視線,最終將眼神定格在了雲兒的梅花簪子上,皺了皺眉,好像下了很大的決心一般,還是開口說道「好,明日這個時候,我來接你。」

  雲兒如常的看著重緣離去的背影,那一刻她有了一個想法,一個殘忍的想法。她發現自己突然離自己想要的生活很近,所以她想要去問一問,問一問那個人,是不是和她的心意相同。這個想法是人發自內心的自私,是江湖所不容的背信棄義,卻是雲兒冉冉升起的希望。

  入夜,雲兒心事重重的躺在床上,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雲兒等著那個人的到來,卻又害怕他的到來。終於,那個人出現了。

  「什麼時辰了,還不睡覺?」郭浮莫坐在床邊輕聲說,言語中有一絲藏不住的疲憊。

  「這麼晚了,側妃還放王爺出來?」雲兒打趣的問,卻見郭浮莫眼神一晃,神情緊張的說「今日宮裡議事,耽擱了。」雲兒看著郭浮莫緊張的神色,笑了笑開口說「逗你呢!」接著坐起身,雙手忽然勾住了郭浮莫的脖子,兩個人的鼻尖相對,郭浮莫感覺到雲兒溫熱的鼻息,身上一僵,有些手足無措,雲兒看著郭浮莫的眼睛說道「王爺臉紅了。」郭浮莫移開了眼神,不敢再對上雲兒的目光,「你這樣,是要幹什麼?」郭浮莫有些錯愕的問。「王爺……」雲兒頓了頓,終於下定決心,小心翼翼的問「我們會有離別嗎?」

  郭浮莫的身體顫了顫,看著雲兒染上紅暈的笑臉,不自覺伸手摸著雲兒的頭髮,笑了笑。雲兒見郭浮莫不吱聲,有些氣惱的說「王爺是在意雲兒的,對嗎?為什麼王爺不敢說呢?」郭浮莫看著雲兒認真起來,有些慌了,卻又不知道怎麼說,只好結結巴巴的說「並非如此……」雲兒終於忍不住了,開口說「雲兒不知道王爺的心,雲兒也不願意為難王爺,雲兒只想離王爺近些,不論王爺心思幾許,雲兒始終願意陪在王爺身邊。」郭浮莫的臉色終於變得凝重。

  「我生於皇家,命不由己。」郭浮莫看著雲兒說。

  「我不在意!」

  「我受制於人,連自己都保護不了。」

  「我可以保護好自己。」

  「我的諸多無奈,終有一天會連累身邊的人。」

  「我不怕,我可以…..」雲兒話未說完,便被郭浮莫打斷了「可我有一顆完整的心,現在可以給你。一世護你。」

  空氣突然安靜下來,雲兒有些措不及防,雲兒腦中一遍遍的回憶郭浮莫的話,不知過了多久,郭浮莫終於開口說「明日賞花宴,雲兒可願陪我去?」雲兒想了想,問道「賞花宴是什麼?」郭浮莫皺了皺眉頭說「賞花的宴會,很多大臣會攜妻女一同去,若是雲兒怕吵鬧,不去也可。」雲兒立馬撅起嘴巴「幹嘛不去!我要去!」郭浮莫揉了揉雲兒的臉,溫柔的說「那就快睡吧,明天一大早就要去了。」雲兒笑著回答「是!我的王爺!」

  郭浮莫走了,雲兒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想著今日發生的事,慢慢進入了夢鄉。

  第二日一大早,雲兒睡眼惺忪的跟郭浮莫坐在馬車上,抱怨著「王爺也沒說這麼早啊!好睏啊,王爺你看看,我眼睛是不是生病了,它們不願意睜開!」郭浮莫笑著看了看雲兒,無奈的說「不是你說要來?又如此憊懶,不如我自己去,找人送你回去,你好好補一覺?」雲兒一聽,瞬間來了精神「我不困了!我才不要!就要去就要去!」王爺無計可施的看著雲兒,只能應答著:「好,你開心就好。」

  沒過多久,馬車停了,剛剛下車的雲兒突然一陣大呼「天吶!王爺!這裡太美了!沒想到這裡會有這麼大一片花海!」王爺看了看周圍,尷尬的拉住眉飛色舞的雲兒說「是啊,我也沒想到現在開的這麼好了。」

  「妾身見過王爺。」雲兒聽到聲音,猛地一回頭,卻看見側妃在郭浮莫身後端端正正的行了一個禮。接著說看向了郭浮莫,之間郭浮莫揮了揮手,並沒有多說什麼。為什麼側妃會在這裡?雲兒心裡突然有一陣,奇怪的感覺。

  「老臣見過平親王,王爺今日賞臉前來,老臣當真受寵若驚。」郭浮莫身後突然多了一個年過半百的中年男子,並沒有穿官服,卻威嚴不減,說起話來抑揚頓挫。雲兒這才想起來,原來這個對自己百依百順的男子,還是王爺,是戰功赫赫的平親王,當今皇上的親弟弟。

  這時又來了一位與剛剛的大臣年齡相仿的中年男子,對郭浮莫行了一個禮,說了幾句大家便開始客套起來。先是郭浮莫開口詢問後來的一位大臣「劉大人今日也來了?夫人可安好?」那位劉大人立刻畢恭畢敬的回答「多謝王爺關心,賤內前些日子舊疾複發,多虧皇上體恤,特意排了太醫前來,如今可算是大好了。今日也和老臣一起來了。」隨後又聽他們這樣客套的寒暄了幾句,郭浮莫從開口說「今日是家宴,各位不必顧忌我,本王也去偷閑了,就不打攪各位大臣的雅興了。」說罷便走向了花叢中,郭浮莫帶的人一看,便跟著側妃急忙趕了上去,雲兒迷迷糊糊的跟在後面,這個賞花宴,好像和她想象的不太一樣。雲兒回過神,加快了腳步,她要趕上郭浮莫,此刻的雲兒很害怕,她有一股莫名的恐懼,只有在郭浮莫身邊,才能安心。

  好在,郭浮莫很快就察覺到了雲兒的異樣,笑著停下腳步,等雲兒站在了自己身邊才說「是不是很沒意思?等會正式開始了人就更多了,你跟在我身邊,等各自賞花的時候就好了。」雲兒聽見郭浮莫這樣說,也終於心安下來。

  慢慢,越來越多的人聚集在了這裡,雲兒正和郭浮莫低頭玩笑時,忽然聽到不遠處傳來人聲「哈哈,這般美景,朕也是有緣能趕上,好在沒有辜負啊!」音罷便見眾人全部起身行禮,雲兒也趕緊傻傻的跟在後面跪下。

  這時皇上又開口說「起來吧,今日是家宴,不必拘束。朕不提前傳話,就是不想讓你們拘著,反而辜負了美景。」接著轉頭看向了郭浮莫,雲兒這才敢抬頭,偷偷地瞄了一眼,皇上身邊站著的神采奕奕的男子云兒曾經聽說過,想必就是涅華國曾經戰無不勝的常勝將軍秦風,現在的涅華國的秦統領。而皇上身後是兩名絕世美人,一位面帶微笑,眉眼彎彎,讓人一看便說不出的親切,另一位面容清冷,隱約能看見兩個若有若無的小梨渦。

  只見秦風先開口笑著對郭浮莫說「平親王,好久不見,近來可好?側妃也來了啊!王爺有這樣的側妃,不知道叫我們多羨慕呢,哈哈!」 環顧了一周,目光才掃到了遠處的側妃,不禁一陣疑惑,接著將目光定在了郭浮莫身邊的雲兒身上,開口問道「不知這位姑娘?」

  郭浮莫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說道「這位姑娘孤身一人,前些日子本王看她可憐,便接到府中照看了。」皇上這才注意到郭浮莫身後的雲兒,目光不經意的一掃,呆在了原地,似乎在確認一般,目光一遍遍的打量,似乎終於得到了答案,衝到了雲兒身邊拉起了雲兒的手喚到「闌兒!」秦統領見狀,在皇上身後輕咳了一聲,皇上這才緩過神來,又轉口問道「姑娘多大?不,我是問,姑娘叫什麼名字?朕,可曾見過你?」雲兒愣了愣,沒想到皇上居然會有這樣的反應,緊張的低著頭回話「回皇上,民女是孤女,已有二七,前些日子蒙平親王所救,今日…今日….」郭浮莫看著皇上失態的神情,開口喚了一聲「皇上。」轉而詢問「皇上可有不適?」皇上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的不妥,隨即又恢復了曾經的威嚴,對郭浮莫說「無事。帶她來見我。」說罷轉身向屋裡走去。

  郭浮莫心事重重的看了一眼雲兒,沒有再說什麼,雲兒看著郭浮莫,期盼能從郭浮莫身上得到安心,可是郭浮莫,始終都沒有開口。良久,郭浮莫終於開口,對著下人說,「帶雲兒姑娘去見皇上。」

  不一會,雲兒就被帶進了皇上的雅室,雲兒畢恭畢敬的走上前行禮,皇上半靠在軟榻上,不知為何,雲兒覺得這個皇上現在的神情,和以往很不一樣。皇上擺弄著眼前剛剛送來的荷花,接著自己走到雲兒身邊,扶起了雲兒,拉著雲兒的手走到了皇上整好了的荷花前,笑著問雲兒「好看嗎?你喜不喜歡。」雲兒怯怯的說「回皇上,民女覺得這荷花開的嬌艷,甚是好看。」皇上皺了皺眉,轉而又笑著看著雲兒說,「不用這樣約束,叫什麼名字?」雲兒似乎沒有想到皇上會說出這樣的話,開始抑制不住的顫抖。極力壓制著內心的恐懼說「回皇上,民女叫雲兒。」皇上想了想,自言自語的念了幾遍雲兒,發現了雲兒的輕顫,立馬關切的靠近雲兒,溫柔的問「雲兒,你怕我?」

  雲兒只想趕緊離開這裡,急忙搖了搖頭,皇上看了,突然很小心翼翼的問「雲兒,你既是孤女,在將軍府多有不便,不如進宮裡,朕安排人照看你。」雲兒心下一驚,雖然之前已經有所預感,卻始終不敢想,現在皇上親口問出,該如何作答?雲兒沉默了,皇上見狀沒有再逼雲兒,淡淡的開口道「雲兒姑娘看來有些累了,先下去休息吧,這些事朕去跟平親王說。」雲兒一聽,也顧不得別的了,張口說「皇上,民女出身低微,能被王爺照拂已是感恩戴德,實在是不敢再驚動皇上,民女謝過皇上的美意。」皇上低著頭想了想,還是開口,用溫柔的卻不容置疑的口氣對雲兒說「沒關係,你不必擔心了。我會自己去和九第說的。」

  最後是怎麼離開的,雲兒已經沒辦法去記了。此刻雲兒的心裡只有一個想法,她要去見郭浮莫問清楚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雲兒一間一間廂房找去,始終沒有找到郭浮莫,最後,雲兒終於在來時進入的花谷處看見了那熟悉的身影。

  「郭浮莫!」雲兒朝著身影聲嘶力竭的喊著。

  郭浮莫慢慢走到了雲兒面前,看著雲兒說「你可知道,在這裡直呼一個王爺的名諱,是死罪。」雲兒聽了,露出了一個牽強的笑容說「是啊王爺,是雲兒忘了,雲兒只是一個煙花女子,而您卻是高高在上的平親王。」郭浮莫臉上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問道「你現在這話,是什麼意思?」雲兒苦笑了一下,很快面無表情的說「郭浮莫,我現在問你,你只需要回答是或不是。」郭浮莫看著雲兒,良久后,終於微微頷首。

  「你當日帶我回來,是否並非只是看我可憐?」

  「是。」

  「你對我的心意,是否並非渾然不知?」

  「是。」

  雲兒深吸一口氣,繼續問道。

  「闌兒可是皇上心悅之人?」

  「是。」

  「你早就知道闌兒?」

  「是。」

  雲兒有些失神,片刻后又繼續問道。

  「你早知道皇上今日會來?」

  「……」

  「皇上讓我入宮,你允了?」

  「我……」

  「你只需要回答是或者不是。」

  「.…..是。」

  雲兒突然笑了,笑的凄涼「哈哈哈,郭浮莫,是我不好,我居然會覺得夢境是真實的。雲兒這就回去準備。」說罷轉頭離開了。郭浮莫,這一次,也讓你看一回背影吧。

  雲兒回到了王府,這才發現原來這個時候,後院的六月雪開的極好,一陣風來,真像漫天大雪。雲兒不自覺,還是在花中舞了起來,自從來了王府,再也沒練過舞了,衣袖揮舞間,雲兒想到酒塵,她的傾城一舞里,是否也有這份落寞?

  等雲兒終覺疲倦了,才發現身後的郭浮莫,不知道已經看了多久。看見雲兒已經發現了自己,上前開口道「雲兒…我還從沒看過,你的舞。」雲兒後退一步,畢恭畢敬的說「民女雕蟲小技,玷污了王爺的眼。」郭浮莫眉頭緊鎖,眼中流出一絲心酸,開口問「雲兒,我們一定要這樣嗎?」雲兒臉上浮出一絲冷笑,郭浮莫,我本以為我無情,卻在你這裡學會了真的無情。還是開口問道「皇上何時來接民女入宮?」郭浮莫皺著眉答道「明日一早。」

  雲兒自嘲的自言自語了一句「明日一早……」抬起頭看著郭浮莫的眼睛,微笑著說「既然如此,民女在這裡謝過王爺了,時候不早了,民女還得準備入宮事宜,王爺也早些歇息,民女先行告退。」

  「雲兒!」郭浮莫終於忍不住了,對著雲兒的背影喚到。「我們…」話還沒說完,雲兒便回身開口打斷了「我們日後,想必不會再見了。民女在這裡,願王爺日後,平安喜樂,萬事順遂,否極泰來,萬事皆如願。琴瑟和鳴,承歡膝下,再無相思。」郭浮莫極力忍住酸楚,問道「那你呢?」

  「民女生來輕賤,已無心愿了。在這裡謝過王爺的花海,那片花海,是民女見過最美的景色。此花開盡,涅華國此後,再無花。」

  「對不…」

  「民女告退。」

  雲兒這時後知後覺的想著,這一切,都是郭浮莫計劃好的嗎?她不願意相信,或許一個內應,被自己的獵物教會什麼叫背叛,這是奇恥大辱。果然,讓一個人相信自己被騙了,比要騙這個人,要難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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