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節 眾高鳥飛盡 幾念(下)
那你攻打蕪漠國是要做什麼?」
剛剛無夜講述故事的時候,始終帶著雲淡風輕的微笑,彷彿是在講述別人的故事一般,與他自己毫無關係。此時聽了月雲發問,表情重新變得玩味了起來。
「我說了,這是送給寶貝兒的禮物啊!」
真是要送給自己?月雲還是不敢相信。可他好端端的,突然打下自己的母國,還說要送給自己?這是正常人能幹出來的事嗎?送給自己幹什麼啊!
「那你的心疾,又是怎麼回事?」
月雲等了半天,無夜也沒有出聲,這才湊進了看。
無夜已經面如鐵色,緊緊攥著自己胸口的衣服,大冷天里,他全身涔出的薄汗已經讓紗袍貼在了他的身上。
「你怎麼了!你沒事吧?」
無夜沒有協奏的急促喘息著,臉上的最後一抹笑終於掛不住了,眼裡也變得灰白。
「不是!你這不是剛剛才吃了葯?你這葯失效……比瀉藥發效還快呢?」
無夜好像憋的說不出話來,極力的咬著嘴唇,月雲伸手想替他揉揉,碰到了無夜的指甲,冰涼滲骨,這才真的緊張了起來。
「哎!你別嚇我啊!你可別死在我床上啊!你死在這,我!我真說不清了我!這別人都覺得我多猛啊!」
「咳!」無夜輕咳了一聲,大口大口汲取著空氣,強忍痛苦將手朝袖裡摸去,重新掏出了那個小玉瓶。
小玉瓶?對了!他要吃藥!
那豈不是?
不吃藥會死,是不是?他剛剛自己說的!
那.……
「咳咳咳!」一陣急促的咳嗽帶著喘哮震的床上的紗帳輕晃。
突然,房間里靜了下來,月雲差點伸出手去探探無夜是不是直接抽死過去了,還有沒有鼻息。
無夜帶著抽搐,艱難的打開了小玉瓶,倒出了兩顆小藥丸。
正在藥丸即將入口,電光火石間。
「等等!別吃!」
月雲在心裡連著把她所知道的髒話全部都罵了一遍,天知道她怎麼會突然攔下無夜,可能是真的不想讓無夜死在自己的床上吧!
也可能是,剛剛的故事講的不錯,月雲覺得應該獎勵獎勵他。或者,月雲其實挺想要蕪漠國的。而且,他死了,誰來讓自己安心?
總之,這些都是借口。理由是,月雲此刻並不想讓無夜死。好像自己腦子也抽了,剛剛好不容易找到機會換了葯,此時卻又不想無夜死了。
月雲從懷裡掏出自己的小藥瓶,倒出了兩顆藥丸,捏在手裡,強行塞進了無夜的嘴巴。
「咳咳.……這是?」無夜緩過來了些,皺著眉有些虛弱的問到。
「還能是什麼!你的葯啊!」月雲氣的不想說話,恨不得抽自己兩個嘴巴子。
「我的葯?」無夜摸上了床頭的茶杯,拿起來喝了一口,簾帳擋住了燭火,看不見他的表情。「寶貝為什麼,會有我的葯?」
「我剛剛好奇,把我們倆的葯換著玩玩,想看看你能不能發現。」真的,月雲真是要被自己的狗頭氣死了!剛剛明明差一點就能殺了他了!結果現在還要解釋!
萬一他不相信,豈不是被抓了個現行?然後自己被千刀萬剮!被五馬分屍!被凌遲處死!完了完了!原來真的有人是被自己蠢死的!
「呵~」無夜好像沒事了,雖然在黑暗中看不見他的表情,聽這聲輕笑就知道,他又要開始作妖了。
果然,無夜帶著笑意的聲音傳到了月雲耳中,「寶貝果然是笨的,剛剛可是一個殺我的大好機會呢!不過,寶貝點到為止的玩笑,我很喜歡。」
「我的葯!還給我!」月雲煩躁的想要終止這個黑歷史的話題,沒好氣的搶回了自己的葯。萬一哪天逃出去,月雲還要用這葯保自己的命呢。
也不知道再去求重緣,重緣還能不能再給自己葯了,月雲越想越煩,脾氣上來,一掌朝著無夜打了過去。
「嘶!」
無夜見橫空一掌襲來,一把抓住了月雲的手腕。
「寶貝~這是做什麼?你該不會是伸手想拍著我哄我睡吧?」
月雲倒吸一口涼氣,他的指尖,為何還是冰涼透骨?不是已經吃過葯了嗎?難道.……還沒好?
「寶貝兒~太晚了,快睡吧。」
無夜輕哄著,月雲折騰這麼久,確實也困了。本著今日事拖到明天就可以少愁一天的心態,很快就睡著了。
無夜等了半晌,聽到月雲的呼吸變得均勻,才輕手輕腳的撩開了床邊的帳幔。
手指依舊是冰涼。這麼多年了,每個沒有陽光的夜晚,全身都會冰涼汲骨,無夜早已習慣了。
燭火重新投了進來,打出了無夜和月雲的面容。
月雲睡的很靜,臉上沒什麼表情,無夜靜靜的看著,臉上帶著笑意。這一次,是最溫柔的笑。
因為心疾,修鍊武功只能點到為止,這讓無夜能更加專註的研習機關術。
偷梁換柱這種小手法,怎麼會瞞得住他呢。即使不用讀心術,無夜也知道月雲換藥是想要做什麼。
第一次犯病是真,第二次犯病是假。
很慶幸,今夜,無夜和月雲,誰也沒死。現在都好好的躺在同一張床上。
這讓無夜冉起了莫大的信心。無夜能拍著胸膛保證,她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會死。
只要自己還剩下一口氣,就不會讓她死。
如此……
自己……
無夜摸了摸自己微笑的嘴角,輕輕一抹,整張臉變得面無表情,好像是畫皮一般,無血無肉無情。
「寶貝.……」無夜輕聲呢喃著,「我……不想死了……」
天下名利,國主又如何,江湖又如何,高高在上又如何?無夜並不喜歡。沒什麼好可惜的。
可無夜就在自己時日無多時,卻偏偏愛上了這片山河,心繫著蒼涼亂世。
只因這裡,還有那一抹紅。
心頭紅。
涅華國天機閣
「夫君,我還是睡不著!」送竹掀開被子角,躡手躡腳的爬進了虛古的被窩,硬生生將自己的小腦袋蹭上了虛古的胸膛。
虛古無奈的伸手一攬,將送竹收進了懷裡。
「不必怕。」感覺到送竹冰涼的小手放在了自己腰間,虛古不由皺起了眉,「手怎麼這樣涼?」
為了慶祝此次攻下了炎懿國,郭浮會明天晚上要在宮裡大辦宮宴,明言所有大臣及其親眷都必須到場。
龍英還惦記著秦風,心裡帶著氣,一聽到宮宴,當時就扔了手上的紅纓槍,沒好氣的冷著臉稱病了去不了。
虛古做戲得做全,送竹現在還沒入門,但是好歹也是門內人,也算給了皇上和劉大人面子。
送竹心驚膽戰,生怕皇上認出自己。虛古想了想,笑著在送竹眉心點了顆紅痣,幾次勸說,送竹才鬆了口。
晚上卻一直吵著說害怕,非要和虛古分了被子,說這樣才睡得著。誰成想才剛過了一會,又自己鑽進虛古的被窩了。
「我……緊張……」
「不必緊張,皇上也記不得蕪漠國小公主的樣貌。你平日又不出門,沒有什麼人見過的。」虛古將送竹抱得緊了些,任由送竹的小腦袋貼著自己的胸膛。
「夫君.……他們要是問我.……什麼身份.……」
「我救回來的姑娘。最近事多,拖著沒有成禮。」虛古會心一笑,「況且,他們不會問。」
「對啊!」送竹這下反應過來了,「為什麼還不辦禮!你是不是不想娶我了!」
眼下有龍英壓著,虛古並不想讓送竹以妾室的身份進天機閣。只要事情結束,虛古就可以明媒正娶,大紅花轎抬著送竹做回天機閣的主母,虛古的正妻了。可是,事情還沒有結束,虛古並不想讓送竹牽扯進來。
「你不是還說要爭寵?就這般沉不住氣?」虛古的語氣一如既往的威嚴,卻說不出的溫柔。
「我……」送竹一時語塞,眨巴著眼睛看著虛古。
「再不睡覺,明日我當真不必上朝了。」
第二日宮宴,送竹換上了虛古給她準備好的宮服,又等著下人啰啰嗦嗦的替她打扮好,足用了一個時辰,才跟著虛古坐上了驕子。
宮宴設在了瑜輝閣,四方檐腳上飛,殿脊兩端都置上了螭吻獸,更顯得端正氣派。
送竹小心翼翼的跟在虛古身後,一進了大殿,第一眼就看見了正中間面北朝南設的卧龍漆金大宴桌,其餘殿下若干小桌,整整齊齊。
虛古帶著送竹在殿下最靠前的左側小桌坐了下來,已經有不少人在桌前落座了。
送竹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儘是些高官權臣,皆帶著妻女親眷,一桌四五人,倒是剛剛好。一眼望去,倒是自己這桌冷冷清清。
「要不要吃點什麼?」
皇上還沒來,菜自然沒有上。但桌上擺了些時令鮮果和精緻的小點心,虛古還比別人多了幾樣乾果,也是將桌子放了個滿當。
「不要!」看著虛古似笑非笑的面容,送竹忿忿的瞪了一眼虛古。現在自己腿都在發軟,哪還有心情顧得上吃啊!
虛古並沒有在意送竹的眼神,好像沒聽見剛剛送竹的拒絕,自顧自的替送竹剝了一個橘子,掰下一瓣塞入了送竹口中。
「唔!」還沒等送竹抱怨,虛古就帶著嚴肅的聲音小聲開了口,「自然些。免得落下話茬。」
送竹這才平靜下來,虛古低沉的聲音又重新響了起來,「你正前方那個長面劍眉,年過四十的,看起來面露厲色,神態張揚的,就是少師劉大人劉晟靳。」
送竹偷偷借餘光瞄去,見那劉大人果然是馬面長臉,看起來氣勢洶洶,但身形富態,倒是有些養尊處優的味道。
「果然!看起來就不像好人!」送竹學著虛古的樣子,不動聲色的小聲說到。
虛古淡淡笑了笑,繼續給送竹介紹著,「你右邊那個看起來笑眯眯的,年過三十的男子,就是朝廷的滾刀肉,工部的旦鶴大人。」
「旦鶴大人正對的那個面無表情,一直黑著臉的,就是劉大人的勢力,吏部的梁大人。」
「我們這邊再往下的那個看著腦滿腸肥,中年發福的,就是禮部的春常大人。他對面那個看上去就剛直挺拔的,就是戶部的風和大人。」
「再往下那個賊眉鼠眼的,就是刑部的魏大人。他對面本該是秦風的,可惜。現在兵部無人管轄,想來日後還得再覓人才了。」
送竹聽的一愣一愣的,沒想到平時嚴肅的虛古,形容起人來卻是.……這般……生動形象?好吧,其實是嘴裡沒好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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