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節 一鉤殘月 不過猶在尋常(下)
我是誰?」
「啊?」
看著紅妝發愣的表情,撫雲確定了她並不是開玩笑的。
沒了得體的風度翩翩,撫雲不容置疑的拽過了紅妝的手腕,搭在了紅妝跳動的脈搏上。
氣血兩虧,脈象虛浮,穴道滯澀。
撫雲的眸子沉了下來。
撫雲根本猜不到紅妝到底經歷了什麼,內力已經被封死了,心脈全都被震碎了,竟然到現在還能活下來,已經是奇迹了。
這個身體,分明就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根本不知道在靠什麼支持著,內里已經如同蝗蟲過境,一處完好都沒有了。
救她!她不能死!
這是撫雲現在唯一不停在腦海中盤旋的念頭。
「跟我走!」
「啊?」
紅妝錯愕的看著別的有些奇奇怪怪的撫雲,「去哪裡?」
「回家。」
「啊?」
「對不起,我來晚了。」撫雲只覺得自己的心已經像紅妝的身體一樣,支離破碎,空剩一具傀儡,「我們回家。」
沒等紅妝反應,已經迷迷糊糊的跟著撫雲上了馬車。
馬車哐啷作響,紅妝慢慢反應過來了。
「這位公子……你說,回家?可是認識我?」
「能想起來自己要找什麼嗎?」撫雲忽然答非所問的反問到。
紅妝想了想,搖了搖頭,「不記得了.……但是我還記得,我還想找一個人。」
「人?」
紅妝點了點頭,「他……叫獨孤清。公子可曾認識?」
獨孤清?撫雲皺起了眉頭,「為何記得?」
為什麼記得?紅妝突然緊張了起來,開始懷疑面前這個男子其實是有什麼疾病,想要騙自己去做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他是我的心上人……我能感覺到.……」
「心上人?」
紅妝撇了撇嘴,有些懊惱。明明是自己問他,他去把自己問了個清清楚楚,這實在有些不公平。
「嗯……我覺得,那夜,有琴音相伴,他說,他叫獨孤清。」
琴?撫雲愣住了。
「你可能想起,我是誰?」撫雲平靜了下來,湊近了紅妝,對上了紅妝有些緊張的目光。
「你……」紅妝見撫雲突然靠近,不由往後躲了躲,下意識搖了搖頭。
「我叫撫雲。」
「哦……」紅妝有些失望,他並不是獨孤清。
「你第一次見我時,我告訴了你,我叫獨孤清。」
什麼?紅妝突然瞪大了眼睛。
怪不得,會有一種莫名熟悉的感覺。這算什麼?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你……」
「夫人若喜歡,回去便已經撫琴伴你入眠。」
空蕩蕩的心房頃刻間被春日和煦陽光下的雲朵填滿,伴著暖意,讓紅妝有些窒息。
太多的問題湧上了心頭,「你……為什麼.……我會不記得?」
「對不起。」
紅妝突然覺得鼻尖有些發酸,話音變得有些澀楚,「為什麼.……我好像.……哪裡都在痛.……」
「對不起。」
眼前多了一層霧氣,視線變得有些朦朧,「為什麼,你不在.……我會想要找你……」
「對不起。」
「啪嗒!」
一滴淚水打在了紅妝的紅裙上,眼前的景象終於清晰了,可眼裡卻越發酸楚,證明著一切都不是在做夢。「發生了什麼?你可不可以.……告訴我?」
「對……不起……」
「我醒來……就躺在山林里……渾身都是血……」帶著抽噎,紅妝渾身一軟,正被再也忍不住了的撫雲接在了懷中。
「我真的……好害怕.……」紅妝緊緊的攥著撫雲後背的衣服,淚水好像斷了線,盡數掉在了撫雲肩膀上,「我真的……好痛啊.……我是不是要死了.……可是為什麼.……到底發生了什麼.……」
撫雲輕輕的拍著紅妝的後背,好像安撫著一隻受傷的被遺棄的小貓,那樣輕,那樣溫柔。
「別怕了。很快就沒事了。」
一下又一下的輕拍,不知過了多久,揪心的抽泣從終於越來越弱,到現在終於已經寂靜無聲。
大概是太累了,紅妝不動了,閉上了眼睛,睡了過去。
撫雲挪了挪,將紅妝抱在了懷裡,看著她睡熟了的臉頰,眼睛有些微微發腫。
撫雲將自己冰涼的指尖輕輕敷在了紅妝小兔子一眼的眼睛上。
遮住了眼睛,不可遏制的,撫雲再藏不住了自己發紅的眼眸,霧氣再一次模糊了視線,和剛剛,除了人不同,再無區別。
鬱鬱蔥蔥的山林,馬蹄自顧自的發出噠噠聲。日月交替,太陽變成了一個柔和的光影,帶著和紅妝相同的溫度,似乎也在心疼著紅妝,想要替她適應這一次新的生命。
緩緩睜開眼睛,乾乾淨淨的白色打進眼中。
他.……竟然……就這樣抱著自己?一整夜?
「醒了?」撫雲微微一笑,春暖花開。
「撫雲?」紅妝咬了咬嘴唇,伸手想要摸摸撫雲的臉頰。
「你便是,我的心上人?」
「不。」撫雲握住了紅妝的手,放在自己臉頰旁,「你是我的妻。」
「妻?」原來,不止是心上人啊.……
撫雲輕輕扶起懷裡的紅妝,微微活動了一下發麻僵硬身體,這才叫人停下了馬車。
輕車熟路的替紅妝梳洗完,撫雲輕輕開了口,「夫人,餓不餓?」
紅妝搖了搖頭,的確是不餓,沒什麼胃口。以前的自己紅妝並不知道,紅妝只知道,醒來後到現在,自己就從來沒有感覺到餓。
有的時候,多吃兩口便會噁心,肚子一漲,連著幾日都不舒服。
從旁邊的包袱里掏出來了些糕點。
「等到了,我做你最愛吃的。」撫雲說著,將糕點喂到了紅妝嘴邊。
好吧,總不能辜負他的一片心意。雖說.……自己是他的妻子,肢體間的默契也騙不了人,可紅妝對撫雲還是有些疏離。大概是沒有記憶,此時也是陌生人,多多少少還是有些彆扭。
看著紅妝吃了自己喂的糕點,撫雲溫柔的替紅妝撫著後背,「我知道,你的胃不好。能吃多少就吃多少,不要難受了。」
「你……怎麼知道?」
撫雲臉色依舊一片平靜,心中卻再一次經歷了刀山的洗禮。
脾虛濕盛,氣血不足,而且恐怕是因為很久沒有好好吃飯,腸胃當然不能夠倖免,和其它地方一起壞的一塌糊塗。
見撫雲沒有說話,紅妝乖巧的吃著糕點,也不再吭聲了。
紅妝貪睡,剛剛醒來沒多久就又要睡了,撫雲只替她蓋好了被子,讓她好好的休息。
就好像是瓷娃娃一樣,也可能是紙風箏,撫雲珍視無比,生怕一點點不對,紅妝就磕壞碰壞了。
他不能,不允許,紅妝再有任何一點點的意外。
馬車很快就到了仙逸谷,撫雲撩開了車簾,自己趕著馬車帶紅妝回到了終欽門。
不出意外,和上一次如出一轍,紅妝再一次折服於了仙逸谷那片迷陣花海。
不過還有區別,就是,這一次紅妝沒有那樣生機勃勃的不過腦子的衝進去。
撫雲也沒有能力再攔住那樣來勢洶洶的女子了。
過去的場景一點點的在眼前重現,那樣的熟悉,又那樣的陌生。
與其說失去記憶,倒不如說是重生。新的生命,新的開始。
可縱然是新的生命,依舊逃不過撫雲這個情劫。
他總是能讓人這樣輕而易舉的喜歡上。紅妝不知道曾經的水雲究竟有多愛這個白衣少年,但是她現在可以確信,不過短短几日,不,是第一眼。
第一眼,就再也忘不了他了。
自己,喜歡他。
水雲也好,紅妝也好,都喜歡他。
感情就是這樣,沒有理由,也沒有道理。不講前因後果,沒有先來後到。
喜歡,就是喜歡。
再一次回到了那個鋪滿白狐地毯的屋子,時過境遷,可屋裡依舊乾乾淨淨,看來是有人每天都在認真打掃的。一切都還保留著,完好如初。
「這裡好漂亮啊!」
撫雲已經下了輪椅,換成了雙拐帶著脫了鞋的紅妝踩在了地毯上。
「這裡是你的。」
「都是我的嗎?」紅妝想起自己竟然因為沒錢而進了鳳棲閣,不由覺得有些想笑。
撫雲沒有說話,撐著雙拐進了小廚房。
紅妝好奇的在屋裡摸索著,看著那數不清的紅裙有些出神。
自己以前,究竟是什麼樣的女子呢?
被這樣一個謫仙般的人這樣精心的愛著,想來,應該是世上最幸福的人了吧?
可是為什麼,每每去想,心裡總會隱隱作痛?
紅妝不願意再去糾結曾經發生過的事情了。
現在這樣,就很好。自己喜歡的人,也在喜歡著自己,這樣就很好。
只是……自己的身體.……
紅妝不由苦笑了一下,雖然不知道自己究竟哪裡出了問題,可是所有的徵召,都在證明著自己命不久矣。
若是……能多活一段時日.……
紅妝不想死,她才剛剛見到撫雲,她還不知道,撫雲究竟是怎麼樣的一個人。
沒過多久,撫雲便端著一碟桃花糕放在了桌上。
沒辦法再抱起紅妝,這讓撫雲有些不適應,好像兩個身殘志堅的人抱團取暖,這種狼狽,讓一向高高在上從容不迫的撫雲覺得有些狼狽。
紅妝走到了桌前,仔細端詳著那精緻的桃花糕,不由放入了口中。
沁人心脾的清香充斥在了唇齒間,撫雲終於開了口,「這是,你曾經最喜歡的。」
最喜歡的嗎?果然,現在的自己依舊喜歡。
「吃完,我們去醫病,好不好?」撫雲小心翼翼的詢問著,曾經紅妝的偏激還在撫雲腦海中根深蒂固,生怕觸了紅妝的哪個敏感的思緒。
意料之外,紅妝乖巧的點了點頭。
這樣一個知禮溫婉的女子,到讓撫雲一時間有些不適應了。
「你會陪我嗎?」紅妝突然開了口,好像有些緊張。
「會。」沒有一絲猶豫,「我會一直陪著你。」
「如果.……醫不好.……」
「不可能。」
「你的腿……」紅妝這才反應過來,屋裡一切,都不像一個一直行走不便的人布置的。這就說明,撫雲曾經並不是坐在輪椅上的。
「會好的。」無比的堅定,「我們一起好起來。」
好起來,重新開始,真好。
紅妝並不知道撫雲此時的信心究竟來源於何處,可心裡卻也不由的安定了下來。
不為別的,只為是他。
他想要自己好起來,這就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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