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節 星河鷺起 畫圖難足(中)
救命?紅妝詢問的看向了撫雲。這姑娘,明明沒有受傷,又為何口口聲聲喊著救命?又帶著畫像而來,紅妝擔心中間會有詐。
「盟……盟主……」那姑娘氣若遊絲的出了聲,先看了一眼撫雲,又偏頭望向了紅妝,「盟主.……夫人……盟主夫人……救命……」
盟主夫人?紅妝眼睛一亮,似乎很喜歡這個稱呼。很不湊巧,撫雲看起來也很滿意這個稱呼,竟沒人再制止那姑娘繼續說下去。
「求……求你們了,求你們,跟我去救救恩人.……」
恩人?
這樣的眼神,看起來不是在騙人的。這個姑娘真的一點武功也不會,紅妝試過了。
救?還是不救?紅妝試探的望著撫雲的眼睛,終於,等到了撫雲點頭。
眼裡濃濃的是想去,撫雲怎麼會看不出來。這個小祖宗,永遠都是唯恐天下不亂的樣子,現在一天天又沒什麼事,自然是更閑不住了。
「你還能走嗎?」紅妝問道。
「往東.……東.……二十里,山泉瀑布后.……鴛鴦……」
鴛鴦?紅妝和撫雲對視一眼,沒再含糊,一提氣便一起朝著東邊飛去。
跟鴛鴦公子有關,這並不是什麼大事。主要是,有一種不舒服的感覺,同時出現在了撫雲和紅妝的心中。說不出來哪裡不舒服,可就是不舒服。
二十里后,山澗果然在藤蔓后現了一簾小小的水幕瀑布。紅妝只是任撫雲用內力護著,進了瀑布,周身一滴水也沒打上。
而接下來的畫面,堪比曾經紅妝在千秋歲的地洞中看見的,有過之而無不及。
瀑布后是一路小道,穿過擁擠的狹道,紅妝看著,想來,曾經該是一處極樂的桃花源。
有山,有水。連著幾十個小院,院外是籬笆圍著的。有的院里種著花,有的種著菜,還有的,養著小雞和小兔子。
空氣里好像還有炊煙味,有的火爐子都還沒燒盡,紅妝顫抖著冰涼的手,失神的塞進了撫雲的袖口。
好像什麼都沒變,除了,被踩進泥里的花花菜菜。除了,被踏成殘骸了的小雞小兔子。
除了……遍地,被姦殺肢解的女子的光溜溜的屍體,還有,無處沒有被沾染上的還未乾涸的鮮血。
撫雲幾乎是在感受到顫抖的同時便捂住了紅妝的眼睛。這樣的「戰場」,沒人敢去想象,這些姑娘們,在臨死前究竟都經歷了什麼,究竟,是怎麼痛苦的離開了這個世間。
「紅……」
聲音!還有人活著!紅妝揮開了撫雲護著自己的手便朝著聲音的方向而去。
大顆大顆的淚水,毫無徵兆的從紅妝眼裡掉了出來。有恐懼,有驚訝,有不可思議。
是,自己失憶時,自己最昏暗的那段時日中,唯一一個願意靠近自己,陪伴自己的女子。在鳳棲閣,她曾與自己日日不離。紅妝邁著步子,一步一步,緩慢的朝著星月靠近。
腳步很輕,輕的就像那段過去。腳步也很重,重的就好像現在的心。
那個,第一眼,儘管當時紅妝已經不記得了,可潛意識還是覺得熟悉,覺得她很像酒塵的那個女子,星月。
她依舊那樣,媚眼如絲,嘴角好像還帶著一絲絲的笑意。
可是為什麼,為什麼,她會被埋在了土裡?她的腿呢?為什麼,腰以下都在土裡?為什麼,只剩個胸膛和腦袋還在外面了?
「哭什麼?不是已經成了大司命?還有什麼好哭的?」星月的聲音不大,讓紅妝聽不出她究竟疼不疼,有沒有難過。
「我救你出來!」比起淡然的星月,紅妝此時的嘶吼顯得便狼狽了不少,一點大司命和盟主夫人的風度都沒有了。若不是撫雲即使攬住了紅妝的腰,說不定這會,她便當真會撲在地上瘋挖那沾了屍血的泥才是了。
女魔頭又如何?殺人不眨眼的女魔頭,見到這樣的場景,心裡也涼了。
撫雲看的真切,沒有任何挖的必要,那星月不過迴光返照罷了。即便是挖出了,也只是個上半身了,又何必讓紅妝再看了難受。
「紅妝,你聽我說。」好在還剩一隻手,星月本怕紅妝嫌棄自己髒的黑黢黢的手,可紅妝自己撲過來握住,星月也躲不了。
「我,從來都只是這世間,平凡到地底的塵埃罷了。可是你不同,你和盟主不論願不願意,都是天上能照亮黎民百姓的星月。」星月的手終於稍稍用了些勁握了回去,「我知道,這對你來說很自私。可是,或許你們的一句話,一個眼神,小小的一件事,便可以改變幾百,甚至幾千個百姓的命運,你知道嗎?」
「這裡的所有姑娘,全都是良民。她們都是可憐的女子,無依無靠,乾乾淨淨,她們只是想有個家。」
紅妝懵了,兩眼有些失神,回過頭無助的望著撫雲,似乎是在向著撫雲尋求解答。
「是你?」撫雲朝著星月問道。知道星月含笑的點了點頭,才從紅妝身後護住了她的雙肩。
「她,就是你要找的。」撫雲頓了頓,「鴛鴦公子,不涼。」
「星月?」今日已經見了這麼多,還有什麼不能再接受的嗎?「不涼?」
「涅華國朝廷生變,皇上以家宴為名,在劉太師視察之時,扣押了幾十個位大臣的女眷,其中甚至,包括了劉太師的親妹妹,涅華國的皇後娘娘。」星月揚起了頭,「我等了兩天了,我一直沒有咽氣,我知道,你們會來。」
「國師虛古,聯合原先劉太師的手下青隸大人,和皇上聯手。青隸大人拿出劉太師貪污、私自養兵,聯合攏蛟國密謀造反的證據,一舉滅劉太師,殺皇后,清劉黨。」
撫雲忽而皺起了眉頭,若有所思的樣子,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烎天盟成了皇上的勢力,仗勢欺人,奸淫擄掠無惡不作。偏偏皇上現在需要依靠江湖勢力,就像今日對我這隱世山莊一切的所作所為,他們只需要一句話,便可抹去所有的罪惡骯髒和懲罰。」
紅妝傻了,好像動都不會動了,「這.……這和我有什麼關係?」
「我知道,這對你來說,很自私。」星月艱難的抬起手指,指了指那遙不可及的攏蛟國的方向,「攏蛟國,被涅華國借劉太師一事攻打了下來。曾經,盟主用盡全力保護的江湖,已經重新到了瀾襄國。」
「大司命,您知道嗎?瀾襄國的國主,一直在替你們保護他們。現在,涅華國瀾襄國兩軍交戰,硝煙連天。大司命,您知道的,瀾襄國國主,從未想要保護過這個江湖。可你不在,他,替你做了。他若輸了,便是整個瀾襄國,連帶著曾經的蕪漠國和轅岳國,永遠的消失在這個世間。若是運氣好,或許多年後,還能出現在話本故事中。可運氣不好呢?大司命可有想過,那些百姓,他們可有機會出現在口口相傳中?他們又犯了什麼錯?」
紅妝破了聲,「可我也沒有做錯啊!」就好像一個受盡委屈受到了驚嚇的孩童,幸好的躲進了撫雲溫暖的懷抱中。
星月死了。帶著笑。
沒有再說一個字,她沒有力氣了,一點都沒有了,紅妝知道。
撫雲抱著丟了魂一般目光空洞的紅妝朝著家裡飛去。
當然,經歷完了剛剛那一幕,眼下這一幕,也不是完全無法接受了。
樹屋失火了,熊熊大火。紅妝沒救,撫雲也沒救,已經燒得什麼都不剩了,沒什麼救的必要了。
紅妝掃了一眼,知道撫雲給自己做的那些收拾玩具都沒了,包括那個被她嫌棄萬分的草蚱蜢,也沒了。
那麼,目光一轉,定在了那個手上還拿著火摺子的那個姑娘臉上,正是之前撫雲和紅妝救的那個姑娘。
沒有家了。自己沒有家了。
紅妝眼淚已經掉不出來了,一句多餘的話都沒有,鬼袖綾已經以破竹之勢朝那女子而去。
如果,不是撫雲的一道內力的攔截,那個姑娘在死的時候都不會感到疼痛。剛剛經歷了那一幕,紅妝手下注意的很。
「我在。」撫雲抱著紅妝,一手將紅妝的腦袋扶在自己的肩窩上安慰著。
是啊,這又怎麼樣呢?撫雲還在,一切就都還在。
紅妝放鬆了些,撫雲瞥了那個劫後餘生的姑娘一眼,示意她可以說了。
「我爹,便是康陽鎮的縣令。是他酒後亂性,明搶了我娘,讓我娘生下了我,又被他那蛇蠍心腸的夫人推進了枯井中。康陽鎮的首富錢老爺看上了我,要我去做他的第六房小妾。可錢老爺那個窩囊廢的兒子,卻看上了夫人的女兒。夫人怕我嫁過去,做了她女兒的庶母,從沒人問過我願不願意,若是問一句,我便是一腦袋碰死,此生無悔。「
「只是最後,夫人找人侮辱了我,硬是將我不潔的事捅給了錢家,錢家主動退婚,避我若蛇蟲。我偏偏不齒,要用刀摸了脖子。是恩人救了我。是你們所有人深惡痛絕的那個採花賊,是他救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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