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節 塵清虎落 月冷龍沙(中)
不離開。」撫雲撩起了紅妝的秀髮,輕輕吻了吻她的額角。
明明撫雲該是最不會安慰人的,可偏偏不用一句話,便撫慰了紅妝剛剛死灰復燃的心。
「沒有時間了。」撫雲捏著紅妝的臉頰。其實,紅妝總覺得捏自己臉頰的這個動作,出自撫雲之手,是十分不可思議的。後來想了想撫雲清冷下的柔情,便也不覺得突兀了。
「大軍已經提前撤退了。明日,我會帶著百花夭引開烎天盟。重緣會帶著千秋歲引開追兵。你要帶著剩下的人班師回朝,知道嗎?」
紅妝深深吸了一口氣。不需要什麼理由,就是覺得,這次非常沒有底氣。
不想吸引人的注意,撫雲熄了燈。
紅妝伸出手小心翼翼的摸索著,用自己冰涼發白的指尖觸碰著撫雲的臉頰。月光下恍恍惚惚所映出的,好像是一個迷離的虛晃的霧。
劃過微微簇起的眉心,劃過為自己顫抖過的睫毛。劃過英挺的鼻樑,再到無時無刻能給自己安慰的柔軟的唇瓣,最後到了清削的下巴,紅妝的指尖落了下來,最後學著撫雲的樣子,反捏回去了撫雲的臉。
「他們都怕我呢。」紅妝呢喃著,「就你,敢命令我。你不怕我嗎?」
「怕沒有你。」撫雲嘴角微揚,「你是一卷書。我的書。渴望讀到每一卷的書。」
總要讀幾頁書才能睡得著的這個習慣,紅妝早就發現了,除了覺得有些無趣外,曾經紅妝並沒覺得還有什麼其他。
「我以前不知道什麼叫愛。我總以為,愛,要相知,要不移。我總覺得,做不到,那便不是我要的,即便我再愛,那也不要。我以為,愛情沾不得一點點的欺騙和背叛,甚至是不理解。」
「可是現在,我明白了。愛呀,真的很簡單。就是簡簡單單的,我愛你。就這樣,就是我們現在這樣。」
「只是想和你在一起,每天一起醒來,吃飯,曬太陽,看書,我可以陪你下棋,你可以給我做玩具。晚上,我再抱著你一起睡覺,就這樣,僅此而已。這就是愛情。」
紅妝沒想到,誰也沒想到。
曾經這麼無情的自己,居然會這樣痴痴地在草叢裡等一條魚。後來,魚沒有來,便自己到了河邊又去尋。
剛剛到了河邊,才發現草叢裡的魚,真的來了。
也許一開始就是自己錯了,不該在草叢等一條魚。
又或許是魚錯了,不該去那片草叢。
沒了記憶的魚,也依舊是原來那一條。
「很巧。」撫雲摸著紅妝的秀髮,低頭用下巴輕輕蹭著紅妝的額頭,「世間沒有我想要佔有的東西,在你出現之前,我什麼也不羨慕。」
到了什麼程度?撫雲怎麼也不會忘記,自己曾經也親手要殺過紅妝。是自己讓她被各大門派聯手圍剿,讓她幾乎喪命於舒雲谷。
曾經撫雲所有的回憶都被封存,這是好事,這讓撫雲無悲無喜,失去了痛苦。
可紅妝偏偏又活了過來,她沒有死。那一次,給了不再是傀儡的撫雲,第一次感覺到喜。
嘗了甜,如何還能受得了一絲絲的苦?
原來,萬事也沒什麼好羨慕的。原來,自己也會佔有。
「你答應我,一定要找到我,好不好?」紅妝有些困了,不知道渾渾噩噩了多長時間,現在實在是有些無力,「不論發生什麼,都要找到我,不要離開我。」
撫雲點了點頭。他很怕紅妝說她會等,還好,紅妝睡著了,什麼也沒說,只是傳來了緩緩地鼻息。
分開時比想象中的還要風輕雲淡。紅妝是被剩下是百餘號人保護的那個,和計劃的一樣,撫雲帶著百花夭去引開了埋伏的烎天盟,重緣帶著千秋歲去引開了追兵。
一路上,紅妝一個人被擁護著回了瀾襄國。不,現在是,蕪漠國。
虛古這一次清除宗門的事,的確是在那一刻亂了襄軍的軍心,可是現在仗打完了,一切都過去了,除了讓那些無家可歸的江湖中人,將心轉移到了蕪漠國外,並沒有什麼其他的波瀾了。
這對於紅妝來說,是大好事。便是一次軍心不穩后,換來的眾志成城。
不知道,現在還剩下了多少人。紅妝想著回去見送竹,見仇無淚,見小意,還有曾經的很多人,一時便也不覺得孤獨了。
當國主,這是紅妝這輩子做出的最大的一個決定,也是,最無私的一個決定。
這是一個失去一切的不歸路,紅妝用自己,保了所有人。
只是可惜,自己現在才明白。若能早一點知曉這其中苦楚,或許還能多寬慰酒塵幾句。
酒塵想要一些寬慰,紅妝這樣認為,大概是,紅妝此時正缺了那最後的一絲寬慰和勇氣。
到了瀾襄國的時候,紅妝終於鬆了一口氣。一路平安,沒有圍剿,沒有陷阱,沒有追兵,一路都很平靜。
紅妝並不明白這意味著什麼。這個時候的紅妝,已經不敢再分出心力去多想,去多明白什麼道理了。
這個世間,若是沒有風雨,只有可能,此時,有人正在你的前方。
紅妝以為所有人都會以一個,柔軟,溫和的方式,鼓勵自己坐上這樣前路一片漆黑的國主。
「是你?我記得你!」殿里冒出一個身影,金絲胄袍,和紅妝的風塵僕僕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你是那個!那個!」
二皇子楠松?紅妝疑惑的上下打量著,看起來好像在皇宮裡蠻享福的,也不知道無夜怎麼會把他給弄到皇宮裡。
「紅妝。」紅妝嘆了口氣提醒到。
「對!對!我哥說了,你不是魔頭。」楠松燦爛一笑,笑的紅妝有些錯覺,彷彿還為別經年,還是那日欺負他的那個夜晚。
「哦?那我是什麼?」紅妝倒也沒有客氣,大大方方找了個位置坐了下來,這個大殿,曾經還差點成了自己的喜殿。
「嗐!他說你是妖精,會勾人魂魄。」楠鬆開著玩笑的笑了起來,「我就只覺得你凶,真不明白我哥怎麼就把你當寶貝了呢?」
那你怎麼就還認了無夜這個哥哥了呢?可是他滅了你的國。
當然,紅妝並沒問出口,現在往別人心口捅刀子的事,紅妝不願意做了。
「我本來就寶貝的很,只對傻子才凶。怎麼,你覺得我凶嗎?」
楠松啞口無言,本來是怕紅妝剛來會尷尬,想著要逗逗她。卻沒想到,她卻是遊刃有餘,一點沒有不自在的意思,大大咧咧真跟回家了一樣。
「嘁~我哥呢?怎麼還沒見到?」
紅妝驀地沉默了。「回來了。」
「那他人呢?我還以為他會片刻不離的纏著他口中的妖精呢,怎麼半天不留面?」
紅妝有些不知該如何回答,想了想,又覺得沒什麼不能說的了,反正,早說晚說,事實都不會再改變了,「他一直在。」
「哪?」楠松不解的探頭朝外望著,始終也沒再見到那個永遠帶著笑容的無夜。
紅妝吸了口氣,抬起手朝著車隊的後面指去。馬車就停在殿外,下人還在來來回回的忙活著,一趟一趟的擼起袖口搬著七七八八的東西。
楠松頓住了。只是巴拉著眼睛看著紅妝,似乎是在等著紅妝笑著說,是他猜錯了。
「你長大了,還挺俊的。」紅妝學著無夜的樣子打趣著,卻又覺得,好像怎麼學都學不像,「你得學你哥,怎麼樣都是笑著的,多有風度,是不是?」
「可是我哥說,你總覺得他笑的很討厭。」
「你哥騙你的。」紅妝轉頭看向了別處,「你怕死嗎?」
剛剛很怕。剛剛楠松,是真的很害怕,自己會失去這最後一個親人。可是真當紅妝這樣問出口時,楠松卻又覺得,也沒什麼過不去的了。
「如果怕呢?」
「我會保護好你的。你相信我。」紅妝眉眼一彎,也不知道這冷慣了的眸子,還能不能再像曾經那般的眉眼彎彎,讓人親切,「替你哥,不讓你受到任何的傷害。」
奴才學不會安靜,也不知道無夜是怎麼調教的,嘰嘰喳喳,紅妝總覺得不如撫雲教出來的清雅些。
沉默了很久,彷彿連樹上麻雀的竊竊私語都能聽得見。
「所以,我要叫你國主了,對不對?」
紅妝忽然發現,無夜給自己留了一個寶貝。楠松。
這樣豁達,這樣樂觀,這樣永遠充滿光明的人,始終都在向著紅妝播灑著燦爛。
「可以這麼叫。不過,我喜歡你叫我姐,怎麼樣?」
「可是我不想再當弟弟了。」楠松最後望了一眼最後一輛馬車,被下人搬下來的那個,小小的木匣子。
「那你就叫國主吧!小屁孩!」
「我哥可不會這樣叫我!」楠松不情不願的瞥了紅妝一眼,「不過,姐姐就姐姐吧。但是我哥可是很厲害的喔,你該不會比不上他吧?」
「他打不過我。」紅妝笑著揚起了頭,「怎麼,要不你再試試?我看看你這幾年有沒有長進,看你能不能撐過一炷香再被我抓到,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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