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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5:致百年後的你

  我繼續翻看留給我的信件——有老哥的、姐姐的、天峰、外公、爸媽、還有不識字的奶奶。

  我細細拆開,取出信紙。略有些歪扭的字簡短地寫到——奶奶不懂字,就先讓別人代寫,然後抄了一遍。字不是很好看。想來想去覺得還是說短點的好:要是哪天你醒了,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

  2035.7.14。

  足夠了,我心說。

  接著是老哥的信——

  我提筆的時候不知道該怎麼寫,這種事誰會想的到呢。要給百年以後還活著的弟弟寫留言,總有一種寫遺囑的怪誕感覺。

  你也知道在我很小,你還沒出生的時候,三姨照顧了我一段時間。她就是我的第二個媽媽,後來你出生,我很高興有了弟弟。

  我想著以後有能力去教導你的時候一定要盡心儘力,就比如遊戲這方面。這裡我要說句實話:你玩英雄聯盟太菜了,天峰也嫌棄你玩王者榮耀會詭異出裝。

  但是少了你真的沒意思。

  文文和小雅已經高中畢業,順利上了大學。哥哥去了蘇州,妹妹在無錫。他們兩個挺想你的,誰讓你這個舅舅每年給他們不少的壓歲錢。

  好好睡,醒了就替我看看那個時候的世界是個什麼樣以及英雄聯盟升級到什麼程度了。

  2038.11.2。

  然後是天峰的信,信上只有寥寥數語:話很多,看U盤。

  我拿著U盤問厲嬋有電腦嗎,她打開電視讓我直接把U盤插介面上就好。讀取之後發現裡面存了一個視頻,點擊一看有2個小時。

  這缺貨竟能說2小時的話。

  厲嬋坐我旁邊,說想一起看。

  「喂!醒了啊。睡了那麼久以後還嗜睡嗎?一百多年的時間也就你能睡得著。

  嗯……說一下近況吧:天賜結婚,新娘子很漂亮,愛說話;不像他寡言少語的。舅媽很中意這個兒媳,說她會理家。

  我人生大事也快了,還是那個女孩。我想這輩子就她了,我媽一開始有些抗拒,還是三姨幾次過來勸她才慢慢接受,現在對我婚事忙上忙下的,覺都睡不好了。哈哈!

  「看,看看是誰?是舅舅哦。

  跟你說一聲啊:你當舅舅了。

  三姨說想到以後每年要準備五份壓歲錢,就一點都不喜歡這個孩子了。實際每次來都搶著抱,天賜也有了一個兒子,比我家這個晚生一個月。一個姐姐,一個弟弟;應該不會像我跟他小時候那樣不時會掐起來。

  來,云云,跟舅舅打個招呼。

  「那個……最近有點忙。上周為奶奶處理後事,把她跟爺爺葬在一起。大姨的身體也出了毛病,在南京住院。老哥這幾天沒睡好,頭髮白了不少。

  文文和小雅還要上學,你也知道大學生開銷還是挺大的;倆孩子懂事,平時有空就去兼職,學習上也上心,每學期評獎學金都有他們兩個。

  你知道嗎?我挺羨慕你的,睡著了就什麼也不用知道了,更不用去操心。

  睡著了就不會被苦難侵擾了。

  「三姨去世了。

  我收到消息的時候是在半夜,三姨夫在群里發了消息說:走得很安詳。

  真的很突然。兩個月前她還參加了文文的婚禮,精神上也很好,還說給「新人」的壓歲錢已經準備好了。隨要隨給。

  其實老早的時候她的身體就不是很好,胸口那塊時不時會覺得悶。但主要病因是左胸乳腺細胞增值,就是通俗說的乳腺癌。去的太晚,醫生診斷之後已經是——」

  那一刻我停住視頻,難抑心裡的痛楚。

  我捂住眼卻能感覺淚水從指縫中滲出,抹來抹去,導致整張臉變得濕漉漉的;厲嬋遞了張紙給我讓我擦擦,我擦完試著擠出一個笑臉。我想告訴她我能接受。

  我失敗了。

  在入睡之前,我就已經明白醒來是一個物是人非的世界。可再次接觸,我知道我依舊活在過去。

  值得嗎?

  「老祖宗」厲嬋勸到,「我不知道你當初是懷著什麼想法選擇冷凍休眠,但你的親人肯定是支持這個選擇的,他們希望看到的是你現在的樣子。

  三界生死,這就是人生。」

  聽她這麼說,我心裡也稍微好受了些。

  我:「繼續播吧,我想看完。」

  「好。」

  視頻繼續。

  「已經是晚期。

  我時常想:你會不會看到這條視頻?將東西保存一百多年不是難事,難的地方是轉交給對的人,我有考慮過放棄錄製呢。

  但是我擯棄了這個念頭。畢竟我不說,誰來告訴你這些呢?三姨有讓人寫信給你,可他們寫的在我看來還不夠。

  你也想多了解的,對吧?

  「你還好嗎?應該醒了吧。我不想說了這麼多到最後卻根本沒人看。

  在這條路上走了快有一半了才體會到父母那一輩的心酸。我得過想要的,更不得不面對必須失去的。你能明白嗎?你以前不是總表現的比我還成熟嗎,看問題都有自己的標準,好像自己經歷了不少,眼界足夠。但我跟你講,現在在我看來你還是跟小孩子一樣。還不夠。

  三姨夫也走了。

  三姨走後他一個人住,除了家庭聚會他會來,其餘時間都獨來獨往。文文那幾個孩子還能跟他親近,我家的就很疏遠了。

  他肝不好,你曉得的吧。卧床半年,走得時候整個人瘦巴巴的,比起以前真的叫人心疼。

  你真的好狠心。

  「最近電視上說全球男性比例急劇減少,我怎麼看都覺得科幻。要是男人或者女人一方滅絕了,那整個人類就滅絕了不是?

  扯遠了。

  老哥,天賜相繼走了,上星期的事。文文也住院,不知道什麼病。問醫生,醫生也說不知道,查不出病因。最近好像好多人都得這個病,基本同絕症掛鉤了。

  我也擔心我有一天會去了,所以還是趁早多說一點吧。

  額……我現在……也到了做爺爺的年齡了,那孩子也無心談戀愛,上大學的時候談過幾個最後都沒成,我也不要求她早早結婚,就是想她身邊能有個人陪著,多照顧照顧。

  我媽很喜歡她,性子上祖孫兩代確實像。有時候我跟她爭起來,反被她教訓的時候,總讓我覺得被我媽訓斥。我老婆講我就跟做錯事的孩子一樣,脖子縮著。

  縮著,你敢信?我被女兒教訓得縮起了脖子。呵呵,他媽的……孩子終歸還是大了啊。

  姐姐前天來過,我跟她聊起你來著。她講:快記不得你了。我就掏出照片給她看,看了好一會才認出來。她時常會忘記事,有時盯著我看半天才想起我是誰。

  天賜在的時候跟我說……他說:你已經不在了,不管是不是真的睡著了,對我們來說你已經徹底不在我生活中了,是時候該把你放下了。

  我想了一夜,我想:那就把你放下吧。

  我已經不再思念你了。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視頻到此結束。

  我蜷縮在沙發里一言不發,腦袋空蕩蕩的,胸口就跟被重拳砸過似的——堵的慌,又隱隱作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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