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線索(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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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鬆客使得那個眼色,頗為隱晦,楊姑娘並沒有注意到,倒是顧儀已然品出了味道,聽出了個大概,牧鬆客這番話,粗聽下來,似乎有一些道理,顧儀知道,翠煙閣閣主收藏各式名劍,對山莊有所圖謀也並不奇怪,但問題便在於,即便翠煙閣閣主知道有人在附近偷聽,也不可能知道這個人是山莊遭劫之後活下來的人,那番感慨絕不可能是故意誤導楊姑娘的,所以這段話,基本上是牧鬆客編造出來,多半便是為了剛才兩人在屋外取水之時商量的事。
果然,楊姑娘雖然有些懵,但還是覺察出了一絲問題,對牧鬆客說道:“你若是這樣說的話,翠煙閣的人知道我藏在附近,卻還是為了防人偷聽,當著我的麵殺了那個引路的向導,又是何意?殺給我看的嗎?”
牧鬆客點點頭,說道:“現在看來,可能正是如此了,我們三個在山下的時候,知道那個向導是山下縣裏客棧老板的兄弟,不過是個小人物罷了,這樣的人,即便聽了他們翠煙閣的話,也聽不懂,殺了他除了引人懷疑之外,沒有任何意義,唯一的可能便是做給你看的,姑娘你說是吧。”
“可是……”楊姑娘還是一頭霧水,說道:“他們若是知道我在這裏,為何又不直接抓我?殺我?或者直接騙我?豈不比這麽做戲簡單?”
牧鬆客說道:“非也,姑娘,你不知道翠煙閣是什麽地方,可不代表江湖中人不知道,在江湖門派口中,翠煙閣一向是邪魔外道,行事乖張,但凡哪裏藏有寶刀利劍,便要立刻搶來,這樣一個門派,若是和山莊扯上關係,姑娘你可以想一想,這豈不是說,山莊被人洗劫之事,要全扣到他們翠煙閣頭上嗎?楊姑娘你是不了解,可翠煙閣的人很清楚江湖中人怎麽看他們,他們不知道你不了解他們,所以便不敢直接對你欺騙,因為你若是了解他們,便一定不會相信他們的話的。”
楊姑娘還是滿腦子的問題,這一番話,與她這十餘年來的認知都完全不同,讓她馬上相信,本來便是不可能的事,不過牧鬆客也沒打算讓楊姑娘現在便相信自己的話,因為他也隻是打算暫騙一時罷了,他一介外人,怎麽也不可能這麽快的得到楊姑娘的信任,但隻需要埋下一個引子,日後但凡有可以印證這個猜測的事,楊姑娘便自然會想到他這番話上,他隻需要找個時候,和那位老伯說清楚自己的想法,老伯當然不會想要自家小姐在自己死後自尋短見,所以一定會幫牧鬆客這一把,後麵的事,就好說多了。
見楊姑娘仍是疑惑,牧鬆客說道:“楊姑娘,牧某不過一普通人,行走江湖不少,但真正知道的事卻並不一定有那麽多,方才那番話,隻是順著姑娘告訴我的東西,自行推理出來的,不過是我自己的一番猜想,並不一定是對的,也有可能會誤導姑娘,真相如何,還需姑娘自行查驗才是。”
他話這麽一說,楊姑娘便暫且放下了心中的疑問,說道:“好吧,畢竟你也隻是幫我分析此事,不論是否是真相,我也要先謝謝你了。”
牧鬆客說道:“這倒不必,楊姑娘,我覺得若是真的想查明山莊那晚的事,留在山上不是辦法,目前看來,除了北都城裏那一夥我們都不認識的人之外,還是從翠煙閣入手比較好,一來姑娘相貌非凡,若是貿然直接前往北都城內,不免被人先認出來,雖說姑娘武功不錯,但敵在暗處,你在明處,容易遭遇不測,二來從翠煙閣入手,恰好這位顧兄弟有門路,若是能搭上待賢坊這條路線,或許可以省下不少事情。”
楊姑娘隻是搖頭,說道:“謝謝你的好意了,不過老伯尚在,身體又日漸……哎……”她搖搖頭,說道,“雖說為爹娘報仇也是我的願望,但有老伯在,我是不會下山的。”
牧鬆客知道她會這麽說,點頭便是讚許,說道:“好,畢竟救命之恩,養育之義,姑娘一心報恩,牧某佩服,這般大義,牧某我幫不上什麽,但若是姑娘有什麽在下能幫得上忙的,便可告訴在下,在下願盡力而為。”
聽了這話,楊姑娘居然罕見地露出了笑臉,說道:“這倒是不必了,住在這山莊家裏,又沒有什麽閑雜人等上山打擾,衣食之物,隻要需要,便可以下山到那個山溝裏的道觀中取,他們也隻當是上供,當個山上的野鬼,倒也不壞。”
她雖是在笑,但個中滋味,顧儀也聽得出來,想了想,說道:“姑娘你居住在山上如此不易,若是……”
楊姑娘看得出來,顧儀想要提出個建議來幫忙,於是立刻打斷顧儀的話,說道:“顧少俠,不必多說了,我和老伯住在山中,並無什麽不妥,也不需要受人恩惠憐憫,若是真的想幫我們,便不如就此忘記此地,我也圖個安寧,如何?”
她這一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樣子,一時讓顧儀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雖說誰都看得出,楊姑娘是如何勉力維持上山生活所需之物的,扮鬼也做得,偷盜也做得,但若是不許人幫忙,不許人對自己表示善意,顧儀便完全不知自己該怎麽做才好,怎麽做才能符合道義,若是真的像楊姑娘要求的那樣,把這個地方幹脆忘掉,也實在是不近人情。
顧儀不知如何是好,可牧鬆客就不一樣了,他走過的地方比顧儀更多,見過的人和事也更多一些,所以知道對於楊姑娘這樣拒絕別人幫助的人,該怎麽做比較好,於是說道:“好吧,顧兄弟,既然楊姑娘這麽說了,那我們聽之便是,想來楊姑娘住在山中,雖說不易,但總好過在江湖之中無依無靠的漂泊,楊姑娘,我們聽你的便是了,不再多說。”
楊姑娘見他答應了,心情便更好了一些,說道:“好,這樣最好。”
顧儀與牧鬆客認識的時間不長,但就這幾日之內,便發覺此人當真與眾不同,雖說本心是個好人,也樂於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但對於如何助人這件事上,卻有著非常獨到的見解,似乎在這個人看來,幫助一個需要幫助的人時,完全可以把這個人蒙在鼓裏,隻需要最後的結果是好的,哪怕是用騙術也是可以的,剛才這番話,在顧儀這個了解了一些他的人看來,便完全是口是心非的話,說是不再多提幫忙的事,免不了待會兒便會想辦法搞一個詭計出來。
顧儀看得出牧鬆客的打算,牧鬆客也沒打算瞞著顧儀,他很清楚,顧儀這個人雖說明白事理,分得清是非,但隻要自己做的是好事,顧儀便絕不會妨礙自己,從顧儀自己的劍法便能看出,此人雖然在陰謀計劃之事上比較單純,但卻和自己一樣,都是追求結果不擇手段的人,牧鬆客在認識了顧儀之後,也在暗自慶幸,幸好老天讓自己和顧儀這樣不擇手段的人成了心地善良的人,否則,免不了江湖中會生出多少事端。
話說到這裏了,顧儀突然想到一件事,對楊姑娘問道:“誒,對了,楊姑娘,咱們是在山下道觀裏第一次見麵的,有一件事,我想問一問姑娘。”
提到道觀,楊淩便有些不好意思,畢竟偷盜這件事,怎麽說也不那麽光彩,尤其是自己剛才還端著楊氏後裔的架子,她說道:“你問吧,什麽事?”
顧儀問道:“道觀裏時常運來錢糧物資,堆在那裏,縣城中的人都說這山上鬧鬼,縣丞專門準備這些東西當作上供,看這山莊之內,這些東西,也不曾見姑娘取來多少,姑娘可知那道觀之中的物資,都運到哪裏了嗎?”
牧鬆客看了看顧儀,他不太想管這件事,這件事在他看來,不過是有人借這個名義,私自貪下了那些物資罷了,對牧鬆客來說,行走各地,這樣的事,見得多了,不過是名義不同罷了,可顧儀卻提出來了,牧鬆客不禁搖了搖頭,看來自己還得為另一件事幫個忙了。
楊姑娘想也沒想便說道:“那道觀裏的東西,我隻是取了一些稻米,拿一些衣物,隻要足夠在山上生活便罷了,不曾拿過別的東西,他們每隔一段時間,都會往道觀裏運一批東西,我也不知道他們要做什麽?”
顧儀問道:“那楊姑娘,你可能見過他們把什麽東西運出來嗎?”
楊姑娘說道:“我不知道,從這裏到山溝裏那個道觀,還是挺遠的,日常無事的時候,我也不會去那裏,去那裏的時候,見過他們道觀裏的那些人,白日打獵,夜晚喝酒,每次有東西運進來,便把道觀裏的空馬車交給來人,把運貨的馬車拉到後山去,至於到哪,我便不知道了。”
“後山?”顧儀問道,“不是直接送到道觀裏嗎?”
楊姑娘搖搖頭,說道:“不是,他們經常會先把馬車趕到後山,那裏有一條往東的小路,回來的時候馬車上還能剩下一些東西,他們把那些東西留在道觀裏。”
“這麽說的,往東的小路又是通往何處的?”顧儀問道。
楊姑娘這回是真的不知道了,說道:“抱歉,我沒有跟這去過那邊,對我來說,這要他們不上山,對我便沒有什麽影響,所以也不曾關心過。”
“咳,”見顧儀在思考,牧鬆客說道,“後山有什麽,咱們待會兒去看看便是了,顧兄弟,這會兒不必多想這個問題。不過……楊姑娘,”牧鬆客說道,“山下的人是怎麽看待你的?似乎他們還是很怕你,卻敢放肆地在山下飲宴打獵,又敢運貨直接繞到後山?”
楊姑娘說道:“他們不是怕我,是怕山上的鬼哪天不小心把他們殺掉。我……沒殺過他們的人,此地經常會死人,那個道觀附近,也的確死過一些官差,不過卻不是我殺的,進山的人,除非像你們這樣直接在山莊裏亂闖,否則我也隻會嚇嚇他們。”
“不是姑娘你殺的,那看來,就是道觀裏的人殺的吧。”牧鬆客轉向顧儀,說道,“我是這麽猜的,顧兄弟你覺得如何?”
顧儀點頭讚同,說道:“我覺得也有可能,或許是像我們一樣,撞破了他們在道觀裏裝神弄鬼的事,所以被滅口了,恰好有山上鬧鬼的傳聞,便推到了楊姑娘頭上吧。”
牧鬆客見顧儀說話時的表情,一臉正氣,顯然,不把這裏的事情搞清楚了,這位顧小兄弟是不會善罷甘休的,更何況這裏麵還有凶殺之事,他自己也有些想管一管了,於是說道:“顧兄弟,道觀的事,我已經有了一些想法,既然你要管這件事,咱們便可以把這件事給徹底搞清楚。”
顧儀點點頭,楊姑娘問道:“你們問了我半天,那個道觀,最開始好像是他們打算搞一場法事而建的,裏麵有什麽問題嗎?”
牧鬆客正想要回答,卻聽外麵一聲巨響,三人都被嚇了一跳,趕忙起身往外看去,卻聽到侯柏仙的聲音傳來:“楊姑娘!顧兄弟!牧兄弟!你們快來!”
他的聲音顯得頗為興奮,三人馬上意識到,雖說剛才那一聲巨響有些嚇人,但好像並不是什麽壞事,於是一起朝著山莊靠近溪流的那一側而去。
出了山莊大門,轉向靠近溪流的院牆一邊,卻見原本立在那裏往山莊內汲水的水車,被卸下了一根支撐用的立柱,水輪雖說仍在運轉,可流水的通道卻斷了一截,老伯蹲在一根立柱旁,似乎在拆卸什麽東西,侯柏仙則將散落在地的木塊一一收拾起來,見顧儀三人趕來,侯柏仙說道:“你們看!老伯他發現好東西了!”
楊姑娘最先來到老伯身旁,見老伯麵前的,是一截金屬梁子,見自家小姐來了,趕緊起身說道:“小姐,我以前不明白這個模具是幹什麽用的,但見到了這位顧少俠的劍,便想明白了。”
“想明白了什麽?”楊姑娘問道。
顧儀和牧鬆客也走上前來,侯柏仙收拾好了散碎的東西,也湊了過來,說道:“老伯剛才看了這截東西半天,突然讓我動手把這玩意拆下來,結果這架在上麵的水道都斷了。”
老伯也先不解釋,讓顧儀他們幫忙,取來一根頗為結實的鐵棍,伸進那截東西中,用力一撬,那東西應聲而開,老伯說道:“此物,乃是融煉多把兵刃用的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