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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幕後(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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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都城外,林中大宅。


  馬老板並不喜歡這個宅子。


  高牆太多,小巷太窄,抬眼望,除非時候剛好正午,否則是看不到太陽的,更不要說是現在這個冬天。


  馬老板是自西域而來的,入中原至今年已有二十多個年頭了,而在這個院子裏過冬,對他來說有些陌生,雪片自天空中飄然而落,今年這場雪來得有些早,雪片落地,瞬間便化作一片水跡。


  馬老板站在院內天井旁,看著雪片紛紛,心中感慨良多。在他的家鄉,這般雪景常見,可每每落雪之時,便是部族最為艱難的時節,很難想象雪能在北都呈現出這般美妙景色,這景色對他來說顯得有些陌生,也有些讓他不知所措。


  江州地界的事早早的便報到了他這裏,如果說這件事當中有一個輸家的話,那麽非這位馬老板莫屬了。翠煙閣內的人手的確是他早已安插進來的,坑殺了張堂主的手下一次,但根據馬老板的判斷,相比他的人,重山派和這個勢力背後的那些人才是翠煙閣的心頭大患,更不要說還有重山派與待賢坊的關係,無論如何,翠煙閣都應當先解決這個問題不可。


  可他卻沒想到翠煙閣的人反應的如此之快,在重山派的勢力尚未掃清之前,便布下大局,先要除了他的人。現如今不僅耿天被俘,荀九賓與巫隋下落不明,就連北都城內,也發現了翠煙閣的人,更讓他在意的是,根據他的手下報告,城內出現的似乎是生色堂的徐堂主,如此說來,便是翠煙閣閣主調了兩個堂的人手,一門心思的想要解決掉他這個威脅。


  不過雖說北都城能已被翠煙閣的人監視起來,對於自己的安危,馬老板倒是一點都不擔心。這間林間大宅尚且無人知曉,更重要的是,他在北都城裏的勢力,可不是用蠻力就能解決的問題。


  正思考之間,一壯漢自門外進入,見馬老板正立在天井旁,便即刻上前,沒有說話,隻是做了個手勢。馬老板自然懂那是什麽意思,丘丁雖然還沒戲說,但那個手勢也表示了他帶來的消息是好消息,這讓馬老板很是滿意,開口問道:“這麽說,江州城的事,並不是水塢的設計,呂成君也不是衝著咱們來的,很好。”


  丘丁點點頭,這才將書信呈了上來,馬老板接過書信,信封之上沒有任何標識,打開信封,其中信件的筆跡他也完全不認得,但不認識的字跡才是他想要看到的,寫了這封信的人,擅長使用各種筆跡來隱藏自己,而與馬老板的通信之中,每一次筆跡都是完全不同的。


  不過雖然是好消息,但還是讓馬老板有些皺眉頭,嘴裏念念有詞道:“什麽意思?她怎麽能這麽做?”


  丘丁在旁有些疑問,他並不知道信中的內容,隻是知道若是信封上沒有標識,便是好消息,聽到馬老板這憂慮的語氣,他也有些好奇,對馬老板打了個手勢。


  馬老板看到丘丁問話,卻搖了搖手,說道:“沒事,你不用擔心,這件事雖然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但和咱們這裏關係不大,都是他們的事。”


  聽他這麽說,丘丁有些放心了,又打了個手勢,馬老板說道:“你說的沒錯,耿天那邊,的確需要處理,不過既然是在京城,你也不必多過問了,那邊我自有安排,嗯……這樣吧,我要你再去一趟江州,別的不說,隻要搞清楚一件事,荀九賓他們到底是落到了誰的手裏,是翠煙閣還是官府,或者是重山派的餘黨,對了,這回要小心一些,翠煙閣認得你,所以就不要做一個啞巴了,這樣太容易被人記得。”


  丘丁點了點頭,張開了嘴,許久不曾說話,他有些不太習慣,但還是開口問道:“我去江州,你這裏呢?”


  馬老板擺手說道:“無妨,一個生色堂,還不至於把我困住,若不是我要等阿孟的消息,我便不待在這裏了。”


  丘丁也不再多問,當下抱拳行禮,轉身便大步退了下去。馬老板目送他離開,自己則又拿起了那封信,一邊細讀一邊思索,除了江州城裏吃了癟之外,莫廣的死的確讓他有些意外,莫廣出現在江州之後,耿天才曾專門來信向他詢問應當如何處理,馬老板的命令也很簡單,隨他怎麽行動,不要打擾,若是找上了耿天他們,就盡量友好相待,實在不行就把立場講明白,絕不可與他動手。


  饒是他如此下令,可還是出現了眼下這般情景,他並不擔心做了這件事的人,隻是在思考這件事到底會在長安城裏造成如何反響。


  正思索著,一人自暗處而出,這個宅院雖是馬老板一切產業的核心之處,但卻並不是他所建的,這裏的暗門實在是眾多,有的甚至也會經常讓馬老板吃驚,他轉過身,看到來者是一個叫做奚兵的手下,於是問道:“怎麽?有什麽新消息嗎?”


  奚兵答道:“回首領,綿州來報,龍安縣中有三人上了龍安山。”


  “哦?”馬老板倒是沒太在意,說道,“那又如何?山下那縣令把刀贈給他們了嗎?”


  奚兵答道:“按照信鴿中的消息,縣令按照您的要求,贈了他們寶刀。”


  “那就不必擔心了,”馬老板說道,“既然他們帶了刀上山,那位楊姑娘便會出手殺掉他們,為何又專門報告?”


  奚兵猶豫一下,說道,“回首領,原本的確不是什麽消息,可剛剛來的消息說,這三人平安下山了,而且去了楊家山莊之內。”


  “什麽?”馬老板一下反應了過來,說道,“這麽說,那個楊家的小丫頭不是他們的對手嗎?信裏是怎麽說的,他們有揭露山上的事嗎?”


  奚兵伸手將一小小字條呈給馬老板,字條之上,密密麻麻寫著小子,這是馬老板安排在龍安縣縣衙之中的人手所寫的,馬老板讀了字條上的文字,立時便覺得有些不對了,說道:“若是楊姑娘沒有殺掉他們,他們也沒有揭穿山上的事,那恐怕他們已經接觸過了。”


  他又搖搖頭,說道:“這就麻煩了,那個楊家的小丫頭雖然是偷學我的武功,可也算是我傳授的武功,當今武林之中,被這小丫頭暗算卻還能幸存的人,我一隻手都數的過來,是什麽人會有如此本事?不對,這樣的人到龍安山幹什麽?”


  奚兵眼看自己首領左右踱步,想了想,說道:“或許,與首領您去龍安山是一個打算。”


  馬老板停下腳步,轉向奚兵,說道:“你說清楚一些,你的想法是什麽?”


  奚兵說道:“首領您第一次到山上,是為了查那個人的下落,第二次到山上,是因為知道了翠煙閣的閣主去了那裏,您猜測說不定是翠煙閣的閣主有了關於那個人的消息,畢竟,那個人和翠煙閣關係頗深,一旦知道了這個人的下落線索,不論在哪裏,翠煙閣的閣主也一定會找過去的。除此之外,江湖上應該沒有人會對龍安山這麽偏僻的地方感興趣了。”


  馬老板點點頭,說道:“是啊,我第二次便是因為這個理由去的,不過那時候山上我早就培養了楊姑娘在山上看守,翠煙閣查不出什麽東西,所以現在這一次要上山的,恐怕不是什麽翠煙閣的人了,這才是我想不通的理由。”


  奚兵說道:“首領,江湖上除了您和翠煙閣的閣主,當真就沒有對這座山感興趣的人了嗎?”


  馬老板搖搖頭,說道:“據我所知,對這座山感興趣,也隻有對那個人感興趣的人了,自那個打鐵的老楊死後,就再也沒有哪個江湖門派對那裏有任何想法了。隻可惜那個老楊寧可自己自盡也不肯多說一句那個人的下落。”


  奚兵當然無條件相信自家首領所說的話,他雖知馬老板去過龍安山兩次,可對其他的卻不太了解,於是問道:“首領,在下常聽您提到那個人,卻不曾聽您說過此人究竟為何讓您如此在意,以至於讓一個兄弟常年待在龍安縣那種偏僻地方看守。”


  馬老板看向他,奚兵倒也並不躲避,在馬老板手下做事,這般發言也是常態,馬老板平日裏並不在乎這些,反而是喜歡那些愛追根問底的人,這樣的人隻要忠誠於自己,那麽在派出去之後,總能有些讓他意外的收獲,聽奚兵這樣問,馬老板幹脆在天井旁坐下,看著眼前落雪,說道:“你若是想知道,我告訴你也無妨。”


  奚兵見馬老板開口,有些高興,說道:“屬下謝過馬老板。”


  馬老板點點頭,說道:“不過我說完了之後,你要代我跑一趟龍安山,明白了嗎?”


  “是。”奚兵說道,“在下一定會搞清楚那些上山的是什麽人。”


  “這就對了,”馬老板很高興奚兵理解他的意思,於是說道,“你應該知道,咱們這裏從前是屬於誰的吧。”


  “屬下知道,”奚兵說道,“孟姑娘的父親,孟隋君。”


  馬老板說道:“那你應該知道,我是憑什麽被孟公選中接他的位置的吧。”


  “當然,憑您這一手飛刀絕技,也憑您願意把這一手絕技傳授給孟公的小女兒。”奚兵答道。


  “好,你知道便好,”馬老板說道,“多年以前,我這手絕技是絕不傳給外人的,畢竟,被別人學了自己的本事,我這麽一個外族的人,可就沒有容身之處了。你知道我為什麽願意把這一手傳給阿孟嗎?”


  “莫非首領您不是為了這個首領的位置,而去討好孟公嗎?”奚兵直言道。


  “你這家夥,若是說話都這麽直接,我可要考慮要不要讓你多學學說話了,這般說話,還沒等到拿到情報,你早就被人盯上了。”馬老板責備道,他倒不是否定奚兵說的話本身,而是這種直言的方式實在不是個收集消息的好方式。


  “是,首領您教訓的是。”奚兵也馬上低頭認錯。


  “我傳這手絕藝給阿孟,隻是因為你們這些後輩之中,也隻有阿孟最有資質,我和那個人結仇,是在二十多年前了,我估摸著這些年過去了,他人不見蹤影,也該老的差不多了,恐怕也有了弟子,我若不培養一個好弟子,到時候就算找到了他,仇也恐怕報不了了。”馬老板說道。


  “首領,您和那人之間,究竟是什麽仇呢?居然能讓您如此在意?”奚兵又問道。


  馬老板歎了口氣,說道:“那時候,那個人跟我做了個交易,他看得起我這一手本事,打算以絕技換絕技,他有一個一定要戰勝的人,所以願意傳我一套他的武功,隻為了得到我這一手飛刀暗算人的本事。隻是嘛……他那時已經有些年紀了,而我不過是個剛有一點小名氣的殺手罷了,經驗遠不如那個人,所以我被騙了,我教了他飛刀,他也教了我一套劍法。”


  奚兵有些疑問,說道:“如此說來,此人也沒有騙首領您啊?莫非這一手劍法並非絕藝?”


  馬老板搖搖頭,問道:“我問你,你見我用過劍嗎?”


  奚兵認真的想了想,說道:“不曾見過。”


  “正是如此,”馬老板說道,“那人說的是以絕藝換絕藝,我傳他一門飛刀絕藝,他也隻傳了我一套劍法,那套劍法淩厲無比,在我看來,可稱得上是天下第一流的武功,隻是我修習了之後,卻發現我的內力根本無法催動那套劍法,一旦運用起來,隻傳劍法,沒有內功心法,這套劍法便沒有任何意義。”


  奚兵這才明白緣由,說道:“原來如此,難怪首領您一心想要找到此人,隻聽聞了一點消息,便要去龍安山那麽偏僻的地方。”


  馬老板笑了笑,說道:“你記得半年之前到過這裏的那個待賢坊的人嗎?”


  奚兵一皺眉頭,說道:“您說的,是孟姑娘帶來的那個人嗎?叫做祝士廉。”


  “不錯,”馬老板說道,“我讓阿孟跟隨此人,不是為了與待賢坊聯係,而是因為此人在這座大宅之中,曾經施展過那個人傳給我的那一套劍法。”


  奚兵恍然大悟,正待感歎,又一人自正門匆匆而來,馬老板轉過頭來,問道:“什麽事?”


  那人也不管奚兵在不在,直接開口說道:“回首領,孟姑娘已有三日未與我們聯絡了,蒼鷺劍派之內,也是一派警戒樣子。”


  馬老板想也沒想,立刻說道:“我知道了,奚兵,你去龍安山,立刻出發,葛維,我要你接手這座宅子,負責各處聯絡,我要親自去一趟均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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