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慈悲鎮之行
秋季,似乎一天一個變化。
轉眼,樹葉變成了枯葉蝶,在枝頭孤零零的搖搖玉墜,秋風一吹,飄飄蕩蕩落入泥土。
一片泛黃,柔軟。
苗蕊請了幾天的假,跟謝恒一起回了慈悲鎮,同行的還有福子和溫文。
這裏幾乎沒有太多的變化,一進鎮入口,映入眼簾的還是那棵大桑樹,落葉喬木,肥厚的樹葉茂盛。呈現出卵形或寬卵形,鋸齒粗鈍。
顯然已經過了桑葚成熟的階段。
這裏似乎看不見秋季的蕭條寂寞,整個鎮子都依然那麽平靜,大桑樹的枝繁葉茂在地麵上形成了一個個光斑,溪邊的流水暢快淋漓的流淌。
有那麽一瞬間,苗蕊感覺這裏和走的時候看見的樣子完全不同,可細細的看,有沒有任何差別。
謝恒單手拖著皮箱,另一隻手牽著苗蕊,眸中並沒有太多的情緒。
“苗蕊,今兒晚上讓溫文去你家住。”福子倒是拿了不少東西,自己的行李沒幾件,除了蓉城的各種特產,剩下的就都是溫文的行李。
怎麽說呢?福子對溫文的態度很奇怪,不願意搭理她,平時也不會給個好臉色,可一些微乎其微的小細節又心細如針。
溫文仰著脖頸,跟在他的身後,“為什麽?”
“是你自己非要跟來的,還指望老子給你安排住處?”粗狂的眉頭輕挑,不屑一顧。
溫文偷偷在他背後瞪了他一眼,走到苗蕊身邊,“苗蕊,你不收留我也不行了。”
一直沉默的謝恒這一聽,可不願意了,他的女人當然是他在哪她就要跟著在哪的呀。
“苗小蕊跟我回家住。”
他的語氣帶著濃濃的占有欲,霸道強勢,英俊的輪廓染上一層餘暉的金光。
“謝恒,我要回家住。”苗蕊輕聲吐出幾個字,毫無疑問的拒絕。
“是回家,我的家就是你的家。”長眉揚起,嘴角勾著一抹淡淡的笑容,大手直接攬過苗蕊的細腰,側眸問道,“……是吧。”
飄逸的秀發迎風吹在臉頰,有些癢,她揚起漂亮的小臉,對視,“謝恒,我需要時間。”
她也不想和他分開,可是她還真沒有做好見他父母的打算。
淺藍色的休閑西裝襯托著他頎長的身材,柔光把身影拉長形成一個美好的剪影,謝恒心裏是千百個不願意。
天知道他會多思念的她身上淡淡的味道,抱著她的那種安心。他臉色有些不悅,又舍不得強迫苗蕊做她不喜歡的事。
“苗小蕊,就給你一晚的時間。”第二天如果還不情願,他綁也要給她綁回去。
苗蕊笑了,笑容比夕陽還要柔和奪目。她轉身和謝恒麵對麵的站著,蔥白的手臂攀上他的脖頸,“謝恒,你背我。”
爽朗的笑聲傳蕩開來,白牙都閃著耀眼的光芒,“來,上馬。”
他彎著腰,苗蕊一躍趴在了他寬闊的脊背。謝恒一手拖著她飽滿的臀部,一隻手還要拉著行李箱,但看上去卻一點都不吃力。
溫文隻有羨慕的份,她又默默走到福子麵前,嚐試著牽起他的手。
福子詫異一下,濃眉一炯,隨後又恢複平靜,像是默許。
溫文心頭一暖,這是他第一沒有拒絕她的觸碰,“福子,不管你信不信,這輩子我跟定你了。”
聲音很小,小的險些被風吹散,以至於傳入福子耳中的時候隻剩下支離破碎的幾個字。
熟悉又陌生的房子裏透著一股發黴的味道,苗蕊一進門,率先就是開窗通氣,把罩在家居擺設的上的布單撤了下來。
有些破舊的家具擺設整齊,零零散散的東西也被她拿了出來一次擺放。
溫文有些驚訝,哪怕是苗蕊之前讓她做好心理準備,她還是被眼前的場景驚到了。
上大學的時候就知道她的家庭條件不是很好,但苗蕊身上那股出塵的高貴卻遮掩不住,哪怕穿著樸素,也要比常人炫耀。
“很驚訝吧。”苗蕊把最後一個擺件擦拭完畢,隨意的說道。
溫文站在狹窄的客廳,感覺用不上幾步就能把整個客廳走完。“嗯,和我想象的有一定差距。”
休閑的套裝簡單利落,為了方便收拾家務把散落的秀發高高挽起,白皙光滑的脖頸亦如天鵝般美麗,她神情淡然,反差不大。
“……就連我都有些不適應了。”
時過境遷,物是人非。
再多的悲傷的回憶已然沉澱成為隨風而散的沙,這是她生活近二十年的地方,再次進來,恍如隔世。
“開著門的那個房間是我的,晚上你就跟我一起睡吧。”她恢複平常,悠然的臉頰淡漠如初。
溫文順著方向瞧了一眼,一個虛掩著房門的房間,還有一個用兩把鐵鎖鎖住的房間。
有些詭異,她慢吞吞問,“那對麵的房間……”她拉長了尾音,想說的話到了嘴邊又被咽了下去。
“對麵的房間鎮壓著惡鬼。”苗蕊目光鋒利,有怨恨,如同古老埃及流傳著的食人血肉的惡魔被人們發現時的憤恨。
溫文抖了一身冷汗,下意識的離那個房間呀遠了不止一步。
這個話題還是翻頁吧,再聊下去估計今晚不用睡了。她又跑了兩步,雙手握著苗蕊的肩膀躲在她身後,目光四處巡視。
“苗蕊,我都餓了,你還是想想弄點吃的吧。”
“嗯,我去買些食材。”說著,苗蕊就把起茶幾上的小包背在身上,又問,“你在家裏等我?”
“不不不,我還是跟你一起吧,正好順道參觀一下慈悲鎮的風土人情。”她跑的不苗蕊還快,話還沒說完,人就已經出門而出。
讓她一個人在這間屋裏待著,那不是要人命嗎?
傍晚臨近,巷子裏打麻將的人都陸續散去,看上去要比白天平靜不少,桑葉‘沙沙’的聲音在耳畔作響。
偶爾碰見幾個人,天色發暗,也沒有認出苗蕊。
“苗蕊,你還真不像是在這種地方長大的孩子。”溫文沉著氣,說出一句這樣的話來。
剛進來的時候,感覺一切都是樸實無華的,這樣安靜淳樸的地方也是別有一番滋味。可走的越深,待得越久,溫文卻有了新的看法。
這個地方太封建了,從裏到外都透著一股腐朽之氣。
難怪這裏的人世世代代都待在這個鎮上,一輩輩傳下去,以至於老一輩人紛紛施壓從根處就扼殺了年輕孩子的想法。
苗蕊側耳聆聽,眸色黯然,“其實,我和他們一樣。”
雖然她很不想承認,但她不能否認,她骨子和慈悲鎮上大部分人一樣。
自私,病態……
“苗蕊?你是不是苗蕊呀?”突然,迎麵走過來一個女人,還沒看清五官,聲音就傳了過來。
身影有些佝僂,步履蹣跚的走了過來。
“真是苗蕊。”她仔細瞧了個真切,表情說不出的驚訝。
與此同時,苗蕊也認出了眼前年過半百的婦女,她語氣輕柔,神態卻略微疏遠,“胖嬸,好久不見。”
“是呀,有四年多了吧。”胖嬸一邊回應,一邊上下打量,“這去了大城市後就是不一樣,比原來還要水靈。要不是胖嬸這遠視,還真是不認識嘞。”
苗蕊故作嬌羞一笑,沒有說話,微風一吹,帶走一片熱意。
“怎麽突然回來?是不是感覺外麵還是沒有咱鎮上好,後悔啦?”肥胖的身子臃腫,說起來話有些笨拙,肥肉堆起的溝壑深的看不見底。
花背心鬆鬆垮垮的穿在身上,一條黑色的懶漢褲,在搭配上一雙大了不止一碼的藍色泡沫底拖鞋,模樣真是有些滑稽。
四年不見,除了更胖,歲月幾乎沒有在她臉上留下痕跡。
也是,不愁吃不愁穿,也沒有什麽太大追求,想必也不會老到哪裏去。
“我回來辦點事,過兩天就回去。”苗蕊表情不變,語氣也溫柔可人。
了解苗蕊的溫文卻看出了端倪,“苗蕊,你是想把我餓死嗎?”
苗蕊會意,立馬說道,“胖嬸,我還有些事,改天過去看您。”
話還沒說完,就被溫文拉著離開,隻聽身後傳來女人的不滿,“城裏人怎麽了,城裏人就能這麽傲啦?什麽東西呀。”
天色越來越暗,兩人穿梭在巷子最終隻買到了掛麵和幾個雞蛋。
“苗蕊,這麽多年,你還真能裝呀?”溫文拎著那幾個可憐的雞蛋,在空中畫了一個圈,吹了一聲口哨,這痞子樣,別說和福子還真是挺配。
確實,裝了二十年積極陽光,溫柔可愛的姑娘真是挺累的。
苗蕊小步走在石板路上,側眸看向身旁的女人。這才是真的她呀。
“溫文,你這樣不累嗎?真的值得嗎?”她沒忍住,還是問了出口。
溫文兩手搭在腦後,呼吸著新鮮的空氣,神清氣爽。聽苗蕊這麽問,她的神色才有些恍惚,仰著頭,目光是一片黯然。
“累,怎麽可能不累。你知道嗎,為了快速駕馭這高跟鞋,我的腳扭傷過多少次,磨破過多少回。”說著,她又釋然了,“可沒辦法,誰讓我愛他呢。”
空氣中彌漫著桑樹葉的清香,撫平一切焦慮。
“苗蕊,遇到福子之後,我才知道以前的那些根本就算不得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