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驅馬歷九州 第八十五章 舉賢不避親

  趙翊走到靠窗的位置上坐下,景府的老管家替趙翊倒了一杯茶,然後轉頭看了景虎一眼,後者對他點點頭,老管家便默默退出了書房。

  趙翊來不及喝口熱茶,開口急道:「岳父、師父,發生的事情你們都知道了吧?」

  他的一雙灼灼目光落在景、謝二人的身上,目光中含有無限的期待,如一隻受凍挨餓的雛鳥,嗷嗷待哺。

  景、謝二人對望一眼,都微微點了點頭,然後謝觀用他那略微顯得蒼老的聲音問道:「殿下有何打算?」

  趙翊只覺得自己心裡有些煩悶,自己深夜來訪只因為事態緊急,來請教應對之策的,而眼前的兩位託孤重臣的神態卻是雲淡風輕,他的那位師傅更還想著來考教他一番。

  窗外庭院寂寞深深,書房內燈影重重。

  趙翊暗自深吸了一口氣,壓下心裡的煩悶,一臉鄭重地說道:「翊兒想過了,青山鎮的事情過於神秘,可以先派人去調查一下,了解清楚情況再做應對之策。軍糧被搶之事,也可以派人探明情況,再做應對。現在武州城的事情最緊急,必須要儘快拿出應對之策,以安定交州的民心。」

  謝觀微微點頭,又問道:「那殿下對武州城的事情有應對之策了嗎?」

  趙翊咬了一下嘴唇,壓下心中的煩悶之氣,搖搖頭說道:「劉大人和葛大人同時遇害,這肯定不是意外,而是某些人的陰謀,現在交州群龍無首,首先要做的是選定新的主事人,只是這人選翊兒目前還沒有想到合適的,還請師父和岳父舉薦。」

  年輕世子說這番話時,已經很耐著性子了,一向以穩健著稱的年輕世子,今晚在兩位長輩面前,卻顯得很不鎮定,年輕世子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如此的沉不住氣。

  好在儒服高冠的謝觀沒有再繼續考教下去的意思,「交州地接南疆,南邊有百蠻部落時刻覬覦,東邊是神秘莫測的大海,境內趙家、虞家的勢力盤根錯節,交州名義上屬於我楚國的疆土,實則已經名存實亡,交州五郡之地,早已經在兩大世家的控制之中,此次兩位大人同時遇害,便說明了對方已經肆無忌憚了。」

  景虎也用他那威嚴深沉的聲音接著謝觀的話說道:「不錯,景某不止一次與王爺說過此事,只是王爺以我楚國根基未穩為由,一直沒有出手來收拾虞家,這次雙方既然已經到了圖窮匕首見的地步,索性咱們就一次解決了他們,永絕後患。」

  身為儒家聖人的謝觀微微搖了搖頭,像是不贊成景虎的話,但又沒有表示出明確的反駁,「虞家雄踞武州城多年,是武州城實際上的掌權者,要不是有東南邊南天城趙家的掣肘,諾大的交州早已經是虞家的囊中之物,王爺這些年來,對虞家一直採取懷柔之策,從目前的局勢來看,顯然是收效甚微的,如果長此以往,虞家必定會更加坐大,危險到我楚國的根基也不是不可能。」

  趙翊見面前兩位前輩的話匣子已經打開,便不再主動插嘴,只端坐在一旁,靜靜地認真聽二人講話。

  這是他第一次以世子的身份,坐聽臣下的建言獻策,心裡始終保持小心翼翼的。

  景虎終於伸手去端起案几上的茶杯,喝了一口后又放下茶杯,然後輕輕一甩寬大的衣袖,舉手投足間顯露出威嚴和氣勢,猶如在戰場指揮千軍萬馬一般。

  他朗聲一笑,說道:「謝山長一肚子儒家學問,什麼時候也說起縱橫策士的話來了,不過景某愛聽,比起你以前常掉的那些酸腐書袋,這些話聽起來就順耳多了。」

  對於景虎的話,謝觀沒怎麼在意,繼續如一名王前獻策的策士一般分析道:「虞家是楚地的本地世家,世代的根源都在楚地,已經是根深蒂固了,而且虞家的祖上,相傳與南疆的百蠻部落有著千絲萬縷的瓜葛,這一代的家主虞莫雄一直深居簡出,神秘莫測,世人對他都不甚了解,但據老夫看來,此人野心不小,絕不是簡單易對付之輩,坊間有流傳,說楚地王氣有南移之像,怕就跟此人有關。」

  趙翊對於謝觀口中武州城實際掌權者的虞家,也不甚了解,但心裡對虞家的印象卻是極壞,主要原因皆是來自虞家的那位少主,交橫跋扈,猥瑣歹毒,由小看大,有這樣的少主,那位神秘兮兮的家主相比也好不到哪裡去。

  相比之下,反倒是交州另一世家的趙家,趙翊的印象就好很多,那位嬌小玲瓏的趙家小姐,一看就是心腸好的人。

  自成為世子以來,趙翊在雲夢閣中找到了一些介紹楚地山川形勝、人文地理的圖集,粗略地觀覽了一下,也找人打聽了一番楚地八大世家的一些情況,只是那些在君山城之外的世家豪門,由於沒有親自打過交道,還是陌生得很。

  今天聽了謝觀的一番話,似乎在他認為,武州城的慘案就是虞家一手炮製的,而楚王府要對付的也是盤踞在武州城的虞家。

  趙翊想了想,插話道:「師父,南天城的趙家怎麼樣?」

  誰知看著談興正盛的謝觀卻輕嘆了一聲,低頭喝茶,對於趙翊的問題,沒有做回答。

  趙翊求救似的看著自己的岳父大人,一臉的茫然,不知道謝觀為什麼會這樣。

  景虎微笑著微微搖頭,卻也沒避開謝觀的忌諱,坦言道:「謝山長與南天城的趙家,早年間有過一些過節,想來是怕他說出的話,會被認為帶有個人恩怨,因此就不便說了。殿下,南天城的趙家暫時還是可信任的,早年老王爺與趙家老祖宗有過誓約,趙家會替王府守好南邊疆域,具體的情況,殿下可以去問一問老王爺。」

  未等趙翊開口,低頭喝茶的謝觀突然說道:「殿下如是與趙家聯姻的話,那就更可信了。」

  只見景虎輕哼了一聲,顯然是對於謝觀的話有了不一樣的理解。

  趙翊則是臉上一黑,忙低頭喝茶,對於謝觀的話充耳不聞。

  謝觀稍稍扭頭瞥了兩人一眼,嘴角動了動,卻沒有說話,一雙如枯木樹皮的眼皮已經微微搭了下來。

  書房中的氣氛頓時有些尷尬,趙翊向面前的兩位長輩各看了一眼,清了清嗓子,將話題又拉回了正軌:「岳父大人、師父,如何應對武州城的局面,還請教教翊兒。」

  景虎凝神道:「關鍵還是人選的問題,對方既然沒有撕破臉皮,我們也不好名正言順地出兵攻打,以景某的想法,除了重新任命刺史和別駕以外,還要派遣一位統兵的將軍鎮守,正好可以以此次兩位大人被害為由,相信虞家也沒有拒絕的理由。」

  謝觀依舊微低著頭,目不斜視,聽了景虎的話后,微微點頭表示贊同,沉吟片刻后,說道:「老夫有兩個人選,殿下可以斟酌一下。」

  趙翊眼睛一亮,喜道:「師父請說。」

  謝觀將頭稍稍抬起來一點,說道:「一人是老夫新收的學生孫景略,此人殿下應該認識,此子雖是一介寒士,卻有膽有識,年紀輕輕就對治國一道顯露出了非凡的韜略,殿下應該不拘一格,對此子委以重任。」

  景虎認真地看了一眼謝觀,見這位滄浪書院的山長一臉認真,不像是隨口一說,心裡不禁對那位只有過一面之緣的落魄年輕人也產生了一些興趣。

  眼前的這位儒冠老人,雖然有些酸腐氣,但那雙眼睛卻並不酸腐,識人斷人很是不凡。

  趙翊也沒有想到自己的師父對於那位「師兄」有這麼高的評價,孫景略他是知道一些的,兩次見面下來,特別是那次一起逛過軟綉天街后,他對孫景略的了解又加深了一步,覺得他確實很有才華,只是沒有像他師父對孫景略有這麼高的評價。

  「那另外一人呢?」景虎問道。

  謝觀想都沒想,脫口說道:「犬子乘風可以輔助孫景略,擔任別駕一職。」

  景虎一愣,隨即笑道:「你倒是舉賢不避親啊,只是這交州別駕一職,並不是什麼好差事,危險的很,弄不好還要把小命丟在那裡。」

  謝觀抬頭看著對面一臉笑容的景虎,突然也眯眼笑道:「景大將軍,既然老夫將兒子推到了風口浪尖上,你也應該有所表示吧!」

  景虎本來風淡雲輕的臉上,突然變得僵硬,隨即苦笑道:「老山長果然老謀深算,喝茶到此處,終於露出了你的狐狸尾巴,原來你深夜來訪的目的在此啊。」

  隨即,景虎挺直腰桿,正色道:「殿下,就讓犬子景松領兵去鎮守交州吧。」

  趙翊心裡明白,眼前這兩位重要的長輩,紛紛推舉自己的兒子,並不是為自己的兒子要官要爵,就是「舉賢不避親」這等話的分量也是輕了一些,實是要用「舉親不避危險」來形容了。

  年輕世子頓時淚滿盈眶,起身對著兩位長輩一揖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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