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往事不堪回首
一整天孫磊都是心不在焉的，總感覺會有什麼不好的事情發生。
臨近下班，劉濤湊過來和孫磊小聲的說道：「孫醫生，下班一起吃飯。」孫磊聽到劉濤的話，眼珠子一下子就瞪得老大，要知道劉濤在辦公室里也是出了名的鐵公雞，這麼說吧！整個辦公室里他請客的次數是最少的，然而他去參加的聚餐卻是最多的，這老小子一直用臉皮在那裡頂著，要不是他活寶一般的性格能夠活躍氣氛，就這老頭別說吃飯了，別人喝水都不一定帶上他，可這回他主動提出要請吃飯，對於孫磊來說這無異于晴天霹靂，直把孫磊震得腦瓜子都嗡嗡作響。
「怎麼了？有什麼事情嗎？」孫磊一臉戒備的問到，是的，孫磊就是一臉的戒備，俗話說事出反常必有妖，就這鐵公雞主動請吃飯，你說他沒有事情鬼都不信，更何況作為唯物主義者的孫磊都不相信有鬼。
「沒事啊！就是好長時間沒和你一起吃飯了，今天咱們都有空，一起吃頓飯聚聚。」劉濤眼神閃爍的說到。聚聚？我聚你妹的，昨天晚上你才架秧子讓我喝酒，今天就說好長時間沒一起吃飯？這老神經估計是又犯病了。對於劉濤的話，孫磊一般情況下就連標點符號的不相信，這老王八肯定是找自己有事情。
「有事就說，不然我回家了，哪有功夫陪你個酒簍子泡在酒桌上。」孫磊說到。「別啊！咱們得好好的聊聊。」劉濤著急的說到。「聊什麼？」「就今天那報道你是怎麼看的？」劉濤趴在孫磊的辦公桌上。
「怎麼看？我用李友國的手機看的啊！」孫磊故意迴避這個話題。「去去去，你知道我的意思。」都是一個辦公室的同事，劉濤哪能不知道孫磊在想什麼。「你怎麼對這事情這麼上心？」孫磊問到。
「03年那一次我去了第一線，我見過太多的無能為力。」劉濤彷彿沉浸在回憶里了，接著說道：「你知道嗎？就那一年，我和同事們一起去支援，去了三個人，就回來兩個，我運氣好沒被感染，可除了沒能回來的同事，另一個同事到現在還要忍受後遺症帶來的痛苦。」劉濤平靜的說到。孫磊從他平靜的語氣里聽到了一絲的顫抖，這玩世不恭而又小氣的同事在說這些話的時候眼睛都紅了。
孫磊說道：「哥，咋們出去說。」這是孫磊工作以來第一次叫劉濤哥，以前劉濤也說過孫磊就叫他哥，這樣顯得親切，可孫磊叫不出口，這老頭為老不尊的哪能當哥，叫出去都丟臉。可現在不同了，聽到劉濤說起當年的事情，孫磊情不自禁的就叫了一聲哥，他覺得劉濤擔得起這個稱呼。
兩人來到一家小飯館，相對而坐，菜很快上齊，孫磊打開酒瓶，倒了滿滿一杯遞到劉濤面前，又給自己到了一杯，這才說道：「哥，我敬你一杯。」說完后一飲而盡。「你小子，好奇當年的事情了吧？」劉濤笑罵到。
孫磊不得不佩服劉濤的智慧，這老頭能看出來自己好奇，難道自己表現得很明顯嗎？劉濤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這才緩緩的說道：「那一年的疫情來的太突然，很多醫學專業的同志們都被弄得措手不及，更何況對於疫情認知不全的普通市民，等到大家反映過來的時候，事情已經糟糕到不可想象了，在**的號召下，全國人民都投入到緊張的戰役當中，全國人民一起支援疫情發源地，當時有很多醫生，護士，志願者等自發的支援疫情重災區，我就是其中一個，那個時候我剛參加工作沒多久，和你現在的情況差不多，也是正準備結婚就趕上疫情爆發，醫院組織醫療隊去支援，我完全沒考慮就報了名，最終支援名單下來了，我未婚妻也在其中，出發的前一晚，我和我未婚妻第一次因為意見不同意而吵架，我們都想說服對方不要去，可我們誰也不能說服誰。在王副院長的帶領下，我們趕到市裡，和其他醫院的同志們一起出發趕往重災區，到現在我都常常會想到當時那種壓抑的氣氛，從市裡到重災區的路上，所有人都不怎麼說話，每個人都閉目養神，可我知道每個人的心情都是沉重的，因為我們每一個人都明白，這一去前途未卜。」
對於劉濤所說的那次災難，孫磊也有很深的感觸，那一年孫磊正在鎮上的初中上學，突然間學校就宣布全校戒嚴，任何人不得擅自離開學校，也不允許任何陌生人進入學校，就連學校里的老師都不得隨意外出，學校的操場上架一口大鍋，很多老師圍著大鍋忙碌著，有的添柴有的入葯，等到鍋里的重要煮得沸騰了，廣播里通知全校師生排隊去喝中藥，每天早晚各一次，這樣的日子重複了一個多月，有一天突然間就恢復到正常狀態，那個時候的孫磊只知道抗擊疫情的戰役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取得了勝利，他並不知道又多少像劉濤一樣默默無聞的英雄付出了多少。
「哥，後來怎麼樣了？」孫磊問到，並不是孫磊好奇，相反他並不想問這一個問題，可他知道這個問題肯定在劉濤的心裡憋了很久，如果劉濤不找個人傾訴，可能會對他的身體和心理產生一定的影響，。
劉濤端起酒杯，狠狠的喝了一口酒，接著說道：「我們是第一批支援的醫療隊，因為經驗不足，很多人都感染了，可每一個醫療隊隊員都奮不顧身的工作著，一邊救人一邊自救，在鼓勵病人的同時又相互打氣，誰也不知道死神會在什麼時候降臨，每個人都在恐懼中堅持著。」孫磊安靜的聽著，見劉濤的酒杯空了，孫磊站起身來，雙手抱著酒瓶恭敬的給劉濤倒滿酒。
劉濤看著眼前的酒杯沉思著，過了好一會才接著說道：「你知道嗎？我未婚妻是第一個因為感染而身亡的醫護人員，我就看著她在我的面前一天天的虛弱下去而無能為力，直到現在我還不停的問自己，如果出發的前一晚我再堅決一些，是不是就能阻止這一切，是不是就能救她的命？」
孫磊想了好久，竟不知道怎麼回答這個問題，其實孫磊和劉濤心裡都清楚，劉濤的未婚妻不會因為劉濤的阻止而放棄，有些事情從一開始就是註定的，就像劉濤的未婚妻，從她報名那一刻起，就不會因為任何事情而有所改變，劉濤不能，她的父母也不能。
劉濤顫抖著從口袋裡掏出香煙，點燃后深深的吸了一口，這才稍微的平復了一些，順手就把煙盒放在桌子上。
這是孫磊第一次見到劉濤抽煙，真的，認識六七以來年的第一次。孫磊是不抽煙的，平時也討厭別人在自己面前抽煙，可這一次孫磊竟破天荒的也想來一根。孫磊從桌子上拿起煙，掏出一根點燃，學著劉濤的樣子用力的吸了一口，直把他嗆得眼淚都咳出來了。
劉濤稍微的平復了一些，接著說道：「我們醫院當時就去了三個人支援，結果是我的未婚妻長眠於他鄉，臨終時就我隔著玻璃看著她。王副院長帶著一身的傷回來，沒兩年就退休了，聽說這些年他一直被後遺症折磨著，我聽到這個消息也不敢去看望他，我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個逃兵，不敢面對那些帶著一身榮耀的勇士。」劉濤說到這裡眼睛就紅了，一臉痛苦的低下了頭。「哥，你不是逃兵，你是英雄，每一個為了祖國繁榮昌盛而努力的人都是英雄，無論功勞大小，也無關付出多少，每一個人都值得尊敬。」孫磊由衷的說到。
「可我這些年一直自責，為什麼死的人不是我而是我的未婚妻，為什麼王副院長這麼大的年紀了還要每天忍受無窮無盡的折磨？是我沒用，我用盡全力還是不能挽救那一個個鮮活的生命，包括我的未婚妻。」
「哥，你不用自責，在災難面前你能夠挺身而出，你就是當之無愧的英雄，所有你救助過的或者是你沒有救助過的人都會感激你，每一個因為災難而亡故的或者是被你從死神手中奪回來的人都會衷心的祝福你，他們都希望你能夠快樂的生活下去而不是活在痛苦的陰影之中。」
說實話，孫磊被劉濤徹底的征服了，這個平時看似猥瑣而又喜歡貪小便宜的半大老頭，剝掉他那些花里胡哨的偽裝，他就是一個頂天立地的漢子，只是這個漢子因為太擅長於偽裝，他用那些雜七雜八的外衣來掩蓋自己的傷痛，現在剝開那些偽裝，這血性的漢子哭得像個孩子一般無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