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三兩二錢七分酒
少年去了魏縉那間客房,他抬腳踏進屋裡,一眼便尋著了靜靜躺在桌上,那柄名為「懷仙」的四尺長劍,除去長劍之外,還有一道寸長些許的小巧木盒。
姚真意走近桌邊,先是瞧見那柄長劍,劍鞘之上雕刻的古樸花紋,雖說篆刻之人下了苦工仔細雕琢,但除去些許賞眼之外,也就平淡無奇沒有任何的特別之處。
他再低頭瞧去,這才看見那道木盒之下還壓蓋著一張對摺的宣紙。
姚真意剛要著手握住劍身,卻驚奇地發現這柄長劍竟是有點沉重,入手之時還得用力些許才能握起。
只是隨即他又想到,這倒也算正常,要是輕若無物,那才奇了個怪呢。
不說其他,單憑那些江湖刀客、劍客的哪樣武器不是帶著重量的,若真是尋常人可以隨隨便便就拿得動,還談何兵器一說。
而讓他驚奇的是,以自己如今這般算是初登修鍊門檻的人,拿起這把長劍還要用上些許力氣,看來魏大哥昨夜所說「破銅爛鐵」就是忽悠人的。
少年想到這裡,失笑地搖了搖頭,不再去想這些有的沒的。
他先是拿起長劍將它綁在身後,待長劍背在身上時,這才感覺到身上沉甸甸的,不如方才那般輕鬆,就當是用來鍛體了。
以少年如今的個頭,再背上這柄幾乎差不多到他胸口的長劍,倒是有種彆扭的模樣。
「咳咳—」
姚真意抖了抖身子讓那柄長劍靠在右肩,這才伸手拿起那道木盒,打開木盒,裡面空空如也不見何物。
唯有些許古怪的氣味撲鼻而來,惹得毫無防備的少年被嗆了一下。
他這才拿起那張對摺宣紙,打開宣紙后只有短短的一句話,「中等咫尺物,盒中有乾坤,灌入靈氣可使用。」
姚真意看到這裡就有些疑惑了,方才瞧了那麼久,也沒瞧出這木盒到底有何乾坤,難不成是裡面暗藏玄機?
只不過魏大哥絕對不會拿這事忽悠自己,不疑有他,少年手裡拿著木盒,人身小天地內的丹田緩緩轉動,一股靈氣長流便湧向他手裡那道木盒,緊接著神奇的一幕出現了。
「這是……」
靈氣湧入木盒不到片刻,原本被少年推合起來的推蓋迅速打開,房中有一道肉眼可見的光芒稍縱即逝,而他手裡那張宣紙郝然消失不見了。
見此一幕,姚真意剛要再看看那道木盒的古怪之處,卻詫異地發現,在自己心中似乎多了一絲虛無縹緲的玄妙感應。
少年急忙閉上眼,透過神識瞧見在某處有一道細微的光芒,在瞧清裡面的情形后,他發現其中竟然放著一張宣紙,那便是方才他手中拿著的宣紙。
看到這裡,姚真意已大致明了,不由得感慨,當真是盒中有乾坤,魏大哥果然沒欺騙自己。
少年又想起之前與那位俊俏書生秦驤趕路時,自己還疑惑他未曾帶有包袱,卻不知從何拿來的衣裳,想必就是他身上帶著與這木盒一樣的「咫尺物」。
這大千世界,當真是無奇不有,想必這木盒應該就是那些山上之人所用的術法奧妙,類似於可以媲美法寶的存在,只是獨獨不能攻伐防禦罷了。
姚真意之後再把自己身上的包袱放進這件咫尺物,收好咫尺物放入懷中,可謂是稱得上兩手空空了。
少年最後看了一眼房間,隨後便轉身離去,他走出房,將門關好,轉過身來望向此時已是艷陽高照的天空。
姚真意深呼吸了一下,這才對著天空咧嘴一笑,拿起腰間那枚赤紅葫蘆輕輕小酌一口,剛入口時,立即被嗆了一下,有一股火燒的感覺。
葫蘆里裝的不是之前的清水,是他昨夜特意與客棧討要的酒釀,初嘗酒入三分,就已經讓他受不了了。
可是少年覺得很開心也很快意,猶如小鎮昔日聽說書先生所講那般,自己如今才有了那身上懷揣三兩二錢七分酒的江湖氣概吧,就算不是,以後一定會是的!恩!一定會的!
這段時日,從白駒鎮到如今這處靠近邊境的風清城,少年其實一直在觀心,無關他人,觀的是自己的心。
蘇先生說過,見人如見心,一葉可知秋,一葉亦可障目,想要見他人,得先見到自己,想必說得便是如此這般吧。
驅風布雨,自己暫且做不到,騰雲駕霧,自己亦無如此高術,那便腳踏實地,一步一步走完這條路先…
——
姚真意走到客棧門口,卻發現那位美婦人早已等候在那裡。
今日婦人換了一身緊身的黃衫綢緞,加上身姿優美,一副翹首以待的模樣,好比蒲扇搖清風,池中夏荷苞欲放,甚是引人矚目,算得上一處不可多見的絕美「風景」。
而在她身旁倒是未曾見到那兩位腰間佩戴青鞘長劍的妙齡女子,唯有她一人而已。
在美婦人瞧見少年一身儒衫,腰間卻是系著那塊木牌與葫蘆,身後還背著一柄長劍,那雙好看的桃花眸中笑意漸濃,婦人掩嘴輕笑,不知是覺有趣,還是笑少年這幅奇怪的模樣。
姚真意抬腳走到她身前,雙手攏袖作鞠笑道,「見過老闆娘。」
見此一幕,美婦人施了個萬福,玉手輕挽鬢邊青絲笑道,「公子客氣了。」
之後,她忽然從袖中拿出一本書籍,笑著遞給少年。
見此一幕,姚真意有些疑惑,不解地問道,「這是……」
婦人嬌艷欲滴的紅唇輕啟,緩緩笑道,「黃梁古國籍,昨夜那位魏公子特意囑咐,讓奴家交給公子的。」
聽聞此言,少年接過那本書籍,再次對著美婦人攏袖拜謝,只是這次當他抬起頭時,卻發現這位客棧老闆娘的身影隨之消失不見。
而讓他感到詫異的是,一絲出塵飄逸的氣息撲面而來,緊接著他整個人竟然回到了之前進入客棧的那條巷子處。
姚真意再往入口處瞧去,只見前邊除了一堵朱紅高牆外,哪裡還有客棧的影子,就連那條進入的巷子也不知蹤影。
只是自己手中那本書籍,卻未曾一同消失不見,少年笑著搖了搖頭,千奇百怪,可謂如此這般吧。
當他回到這座風清城的街道所在時,已有許多店鋪開門迎客,街上擺滿了各式各樣的攤子,以及那些來往絡繹不絕的人群,皆讓他有些仿若重新入世的感覺。
而那間猶如山水怪志中所寫的客棧,更像是一處世外桃源……
——
晌午時分,
姚真意在出了城門后,一路往北而去,他走在這條密林郊外,手裡還握著那本書籍。
眺望遠處即是可以瞧見些許密林后的景色,穿過這片密林,便到了那條滔天黃河所在,沿著那條黃河邊界往下百里,就是大漢王朝的邊境。
之後再繞過界線,就可尋得一處名為「黃水渡」的仙家渡口,相傳這處仙家渡口與其他渡口不同,那可是真正能在天上飛行的渡船,最適宜山上神仙與那些非富即貴的山下之人遊玩觀賞,
而這處渡口則是由幾座仙家山頭聯手打造,與神雋宗一家獨大不同,各個山頭分別出人出力,專門花費重金聘請墨家修士,再尋那會施展搬山傀儡術的修士,搬運山嶽用作基石支柱,
之後再尋那別處仙家山頭的擅長擺下陣法的修士,構建出數條類似於飛劍傳信的空中飛劍陣,用以托舉承受途徑渡船,才有了今時今日這般在天上「遨遊」的宏偉氣象。
黃水渡比起之前神雋宗所打造的渡船,自是好不止半點,只不過之前風陵渡,頂多撐死了江面也就橫跨千里,水勢平緩,就算偶有風浪,也是雷聲大,雨點小。
而這黃河之處,水勢卻是洶湧澎湃,若以尋常走水之法,自然行不通。
穿過這條密林還有一段路程,少年便一邊行走一邊翻閱那本書籍,這次沒有練拳走樁的他,難得有空餘時間看下書籍,也算是「忙裡偷閒」。
姚真意翻開書籍的第一頁,未見撰寫此書的大家名號,也沒有見到野歷署名,只有一行五個小小的文字整齊排列,郝然是書名「黃梁古國籍」,只是這書名向來都是印於書面,他還未曾見過在第一頁開篇就瞧見的,倒是有些奇妙。
「黃粱一夢千年,世間萬物於市井巷弄之間,人鬼精怪和平共處,尋常百姓家,會有那偷偷煽動枕頭風、讓人夫妻不睦的頑劣小妖。有以金銀銅錢作為食物的吃錢鬼。
有結伴為鄰、居住在一排槐樹里的精怪妖魅。
有那小小渡口的青蛇女妖,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看著那些痴心女子,為貧寒書生送行,從無好的結局,所以它覺得讀書郎最是負心人。
有條一次都沒有嘗試跳龍門的鯉魚精,住在黃河龍門底,看過了無數同類的慘烈失敗,卻仍是遲遲不肯越過那道奪天地造化的「龍門」,不越相安無事,一越生則化龍,不成便泥牛入海無消息,難逃一死。
有最喜歡聽佛法梵音、晨鐘暮鼓的黃雀精,最後愛上了一位天真可愛的小沙彌。
深山藏匿古寺,有一位喜好勾引清秀書生、卻手段蹩腳的年幼狐仙,珍藏著一本書名叫「佳人才子難再得」的秘籍。
更有一個「只要你打不死貧僧、貧僧就要勸你犯下屠刀」、且天生就是金剛不壞之身的奇怪和尚,最後原來是一位仰慕佛法的萬年精怪。
東海之濱有一株高達千丈的報春花,花不開,則春不至。西北有一棵辭秋梧桐樹,葉不落,則秋不辭。
有些落魄至極的劍道修士,會在各種市井行業開業大吉的時候被雇傭,身穿綵衣拖曳長幅,在空中御劍飛行,贏得大街上的喝彩聲。
富貴人家飼養的花鳥魚蟲,千奇百怪,有無須水源就能在空中自由游曳的龍鬚鯉,有說話與人無異、而且擅長溜須拍馬的蓮舌鸚鵡,有自行形成流轉不定的山水畫卷的巨大湖石……
世上各處則是有著專門替人傳遞家書、書信的劍術幫派,專門以飛劍傳遞。
許多無法精通所有領域的一些大宗門,會聘請一些專門人才「例如精於堪輿的陰陽家、打理財務的數算家等」來簽訂契約,幫忙處理幫派事務。
勢力龐大的墨家,以及擁有許多修士匠人的幫派,會不斷跟王朝官府打交道,以各種方式索要、換取那些靈氣相對充沛的山清水秀之地,然後打造開發成一塊山水形勝且利於修行的「偽福地」,例如各種雲海島嶼、空中閣樓和海市蜃樓等等,然後就會有大量修士甚至是人間權貴一擲千金,入駐其中,或修行或養老。」
少年越往下看,便覺越發有趣,這書中所記載,倒是有了幾分說書先生所言之妙處,再翻開幾頁,臉上郝然哭笑不得。
只見他翻到那頁上面寫著某人特意加上的一句話,「姚真意,魏大哥真沒那些神仙打架,妖精肉搏的書籍了,剩下這本書籍,路上修鍊枯燥乏味時,當做解悶的瞅瞅就行。記住,別死練,但是不能懶怠。」
看到這裡,姚真意失笑地搖了搖頭,心裡卻是有股暖意,收好書籍放入懷中,他便抬腳往密林走去。
在這裡的另一邊,有條滔天黃河奔流到海不復返,傳聞是昔年那位儒衫讀書人一劍斬開天幕,從天上引下來的長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