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夜殺
一路上到處是從長城上摔落的屍首,攔門坎四處堆放著,根本沒有人手把它們擺放整齊。
三千騎兵以最快的速度向擎霄關飛馳,越往東走,越是硝煙瀰漫,屍橫遍野,身受重傷的兵士躺在地上無助地哀嚎,然而這時已經沒法多拿出人手去醫治這些傷者。
獨孤裕時不時向上看去,他總希望下一個牆頭就是擎霄關的門樓,這場戰役已經維持了近半月,斥候冒著箭雨烽火來回奔襲已經損失大半,如今已經沒人可以為前軍傳訊。獨孤裕也根本不清楚遠在幾十裡外的擎霄關現在是什麼情況。
貴族的戰爭在數十年前就形同兒戲,他們穿著華麗的甲胄,用價格高昂的絲綢製作的披風只為了彰顯他們高貴的地位。
士兵們冒死拼殺,僅僅換來這些貴族子弟有一個封侯拜相加官進爵的理由。
直到現在,絕大多數的貴族子弟依舊遊手好閑,軟弱無力,穿著華貴的甲胄披風,在戰場上站在最安全的位置享受美食,飲酒作樂。
獨孤裕也同樣穿著北境貴族標誌的銀鎧白袍,在他剛進北境軍任職時,兵士們很自然地認為又一個貴族少爺來混點軍功。
但白袍帶血,怒馬衝殺的獨孤裕徹底征服了這群身經百戰的老兵,直到如今北境危矣,這些他身後的戰士們依舊捨生忘死,追隨至此。
狼煙在不遠處升起,那原本數十米高的門樓轟然倒塌,火光衝天把士兵的雙眼映紅。
「是,是擎霄關。」一旁的副官結結巴巴地吐出這幾個字。
獨孤裕勒住戰馬,他轉頭看著驚慌的兵士們。
「諸位,現在你們也看見了,擎霄關已破,野夷就要衝入北境!」獨孤裕指著那倒下的門樓,「過去我是獨孤家宗子,你們是北境將士,或許我們有貴賤之分,地位有差,但若是長城坍塌,浩都城破,這一切就毫無意義了,所有人,包括你們的家人,我的家人都將被隨意屠殺,男為奴,女為妓,國家傾覆!」
慌亂的軍士立即安靜下來,他們勒緊韁繩,注意力全部集中在獨孤裕身上。
「諸位,這一戰,只為北境!」
「只為北境!」士兵們不約而同。
「剿滅野夷!」獨孤裕拔出利劍。
「剿滅野夷!」三千多把利劍直指天空。
戰火燃盡了一路上倒下的軍旗,燒焦了陣亡戰士的身軀,融化了曠野上的堅冰。
擎霄關守軍在長城外艱難地混戰著,他們已經近乎絕望,直到他們再一次看見北境軍軍旗被高舉起來。
三千鐵騎沖入密密麻麻的野夷軍陣,頓時北境軍的吶喊聲直震天穹,這隊戰士像一把尖刀插入野夷軍中,那以一當百的氣勢和力量讓野夷節節敗退,數千人的野夷軍隊被死死逼進長城斷面的狹窄空間里。
長城外的北境士兵也被這氣勢點燃,他們紛紛聚集起來堵死出口,就這樣兇悍的北境軍不斷壓迫斷面里的野夷軍隊。
擎霄關搖搖欲墜,猩紅的鮮血味籠罩戰場,兩軍交戰的怒吼聲逐漸減弱,英勇的軍士們變成滿地的斷臂殘肢。
到了這戰場上,相互根本難以顧忌,兩邊士兵接戰之後,大量野夷迅速衝到獨孤裕的身邊,他們雖然不比南方國家的文明璀璨但也深諳擒賊先擒王的道理。
獨孤裕的劍法卓然,哪怕是三兩個野夷士兵同時攻過來,他照樣對付地遊刃有餘,野夷的小頭目殺紅了眼,帶著七八個士兵一擁而上。獨孤裕見這架勢卻也不甚著急,他橫持落雪劍,待著為首的野夷接近,擋掉他的攻擊,側身起劍,直接削掉了他半身,掉落的肢體砸在後面的野夷身上叫他們站立不得,乘此機會,獨孤裕一步上去左右斜砍兩劍,同時彎下腰身躲過後面野夷的刀擊,這一下子四面的野夷便徹底沒了辦法,他們的身體完全傾斜,收勢不得,獨孤裕一個抬首旋刃,鋒利的落雪直接帶走了他身邊四五個野夷的性命。
然而還不等獨孤裕稍事歇息,後面的野夷士兵又吶喊著沖了上來。他們又混戰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夜色逼近,僅剩的幾支火把勉強照亮了眾人的視野,不知哪位戰士砍倒了最後一個尚且能站著的野夷。
獨孤裕把劍狠狠地插在地上,他那象徵貴族的白袍徹底被鮮血染紅。
所剩無幾的士兵們無力地癱倒在牆垣邊,白雪飄散在他們身上,血痂凝固了他們的傷口。
直到圓月高掛,挈霄關的野夷慢慢退去,他們終於得到一絲喘息的機會。
「北顧!拿點水來。」獨孤裕大喊一聲,還在那發著呆的副將立馬一個哆嗦,趕緊把水袋遞給獨孤裕。
持續數個時辰的戰鬥會大量消耗體力和水分,獨孤裕只抿了一小口便把水袋遞給北顧,「拿去喝一口,再分給將士們。」
「您,您這還沒喝過啊。」
「我足夠了,大家都需要水,只能一個人少分點,待會你帶幾個人把乾淨的冰鑿碎,再化點冰水。」
「是,我這就去。」
見北顧帶著水袋跑到別的士兵那,獨孤裕才長舒一口氣,他無力地倚在牆角,撥開碎裂的盔甲,那裡面已經是一片血肉模糊。他的腰部被狠狠地刺了一劍。
「現在已經沒有多餘的醫師了,我得撐到援軍到來。」獨孤裕緊咬牙關,扯下一塊披風料子裹在傷口上。
如今北境戰事吃緊,齊軍晉軍已經無限接近浩都,齊城內的楚軍也已經整裝待發。
李震看了看天色,東方略顯出日出的白光,把周圍的天空染成青黑色的模樣。這樣的景象不由叫他舒服了不少。李震在院子里坐著,他一夜未眠,大軍即將開拔,戰事一觸即發。
待到陽光徹底穿透雲層,葉承和其他隨侍都起身,按照俗禮李震要進宮話別齊君。
直走到齊戩寢宮前,那幾個昏昏欲睡的小侍從根本沒注意李震的到來。
「內侍官,醒醒!」
「哎喲,誰啊,這躁的,」那小侍不屑地看了一眼葉承,「你們有何事啊。」
「找你能有何事,面見齊公。」
「這時辰尚早,君上還在歇息,你們晚些時候再來吧。」
「胡扯,昨日就約此時,哪是你這閹人可以無端胡言的。」
那小侍一聽這話,氣的面紅耳赤,齊戩喜好年輕小兒,平時這些內侍作威作福,受到此侮辱自然越發刁難。
「哪怕就是丞相官來也得看我臉色進出!」
「那要是楚國公呢」李震皺著眉,直直看著那囂張跋扈的閹人。
「楚……楚國公.……」一聽這話他果然有些慌張但還是故作鎮定,「楚國公也不能打擾君上休息,你惹我不悅,過會再來吧。」
「葉承,延誤軍機什麼罪」
「回稟君上,延誤軍機當斬。」
「給我綁了,」李震甩袖離去,身後的侍衛毫不猶豫地把這小侍制服。
「李震!李震你好大膽,我是齊公的人你敢綁我!」
「我本與齊公相約此時拜別,即刻率軍北上,而你不斷阻撓,延誤軍機前線若是有何差池,十條命也不夠你砍的,帶走。」
一路上這閹人不斷哭喊,然而卻沒有一個侍衛出手阻攔,平時受夠了這些內侍的欺辱,如今自然沒有人願意相助。
出了近淮門,葉承把這小侍押到軍帳之間的廣場,士兵們被召集起來全部聚集在廣場上,等待軍令。
只等李震下令祭旗,大軍就可開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