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大成鎮
皓月高懸，萬家燈火。大成鎮歌舞不休，歡聲笑語。
剛上了岸珞薇就躑躅不前，她根本毫無經驗，想想這浩浩蕩蕩的三千水兵有些犯難。
“恕卑職鬥膽，請帝姬讓三千水兵留在河道處。”
珞薇眼前一亮，“好主意！”這樣行動就方便多了！
鏡古見她黑亮的眼裏跳動著光輝，小心地掩飾住最底下無助的波瀾，頷首說：“帝姬不必太擔心，我們可以先打探清楚再說。”
“你和我說說情況吧。”
珞薇上前扶起鏡古半屈的身子，“不必拘禮，在這裏暴露了身份也不好。”
“是。”
鏡古頷首，往後小小退開一步，“大成鎮是毗鄰南海的一座古鎮，曆來與南海都有貿易往來。”
“我知道，人類喜歡我們的珍珠，海貝。”珞薇雙手負後輕輕掂了掂腳尖，她一直記得小時候爹爹經常拿那些用珍珠換來的錢陪她逛花燈節。
鏡古抬眼，見她神色並無異樣，又繼續說下去，“的確，本來我們與人界一直保持著平衡的來往，但人太過貪心，開始捕殺鮫人來牟取更大的利益。”
珞薇點頭，鮫人奴仆在人族中很受歡迎，他們雖然也活在海裏，但沒有法力，不善打鬥，上了岸連一般的男丁也敵不過。
“如此一來南海與人類的衝突便日漸加深，龍綃宮曾為保證海底的平衡設下陣法保護鮫人，但那些人來了之後，幾乎所有陣法一夜之間都被破了，捕殺鮫人也越來越猖狂。”
“龍綃宮究竟損失了多少？”
“鯨將軍、鯊統領、鯉校尉……”
鏡古隻是一個個地說人名，珞薇其實對那些人也不十分熟悉，可她卻渾身寒意，恍然失神——那是什麽時候？那個人帶領著一眾海族神將，黑發如瀑，長身玉立，目光堅毅猶如山上之沉眠雪蓮，那樣的鋒芒畢露，那樣的光芒萬丈。但那樣浩渺的時日，她終究是失去了。
微不可聞的一聲歎息。
“你有什麽辦法嗎？”
鏡古抬眼，眼中閃爍著光華。
“快告訴我！”
“他們有一個專門關押鮫人的地方，不過他們能聞出海族的氣息。”
“這有何難？”
是夜，珞薇和鏡古竄上牆頭，一排人影恰恰在牆邊行過。
雖然他們把握住了時機，但那些人巡視的縝密還是讓珞薇的心一緊。
她的修為尚淺，隻能在半柱香的時間內隱去兩人的氣息不被察覺。
鏡古在前，輕車熟路地帶著珞薇避過放哨的，拐進一間黑漆漆的屋子。
珞薇看著鏡古的背影，眼中突然閃現靈光，“你為什麽隻是一個夜叉？”
以他的聰明，以他的能力，如何隻是個小小的夜叉？難道是他性格太過耿直，不懂變通得罪了上司？
鏡古依舊在黑暗中摸索著，好像沒聽見珞薇的話。
“你能看得清？”
“很熟悉了。”
鏡古背對著她，後背寬厚的像一座山，讓珞薇很踏實。珞薇明白前幾次圍剿妖人的戰役他一定都參加過。
“找到了。”
珞薇當下便要衝過去，被鏡古反手一拽。
兩人竟然連帶著滾進角落裏。
鏡古用厚大粗糙的手掌捂住珞薇的嘴，用氣息說：“憋氣。”
“哢哢”
鐵鏈滑落的聲音。
燭光蔓延進來，珞薇這才看到他們麵前有一個大大的鐵籠子，兩個黑影正在緩緩靠近。
燭光模糊地照射出鐵籠裏的“人”，披頭散發，渾身血腥。他們就在鐵籠的對麵，珞薇瞥了一眼鏡古拿來作掩護的東西——
這是……溺器？！
珞薇忍住胃裏的一陣翻騰，難怪鏡古叫她憋氣。
兩個黑影漫步走到鐵籠前，將蠟燭固定在鐵籠的左上方，燭光傾灑，卻偏偏漏了他們躲藏的一角。
鏡古的確是找了個好地方。
“吃飯！”
一個黑影把破碗“哐當”甩在地上，或許是修為還不足夠，那個黑影有一副魁梧的身子，隻有頭顱還是“狗”的模樣。
“死沒死啊？！”
另一個黑影走到燭光底下來，他是馬頭。
燭光搖曳著落在籠子裏，長長的魚尾拖在地上，粘稠的液體混著鮮血汩汩而流。
鮫人像是死了動也不動，過了片刻，忽然像被什麽鞭笞了一樣猛然抽醒，開始一點一點地爬向鐵籠前麵的碗。
他的手，數道刀口重疊，傷口陰森可見白骨！小指的關節處骨頭完全暴露在空氣裏，剩下的半截指頭搖搖欲墜！
燭火搖擺明滅，詭異陰冷，珞薇憋不住換了口氣，濃重的血腥味熏得她一陣眩暈。
狗頭馬頭一直沒說話，或許他們並不習慣說話吧，看著鮫人一粒一粒地把灑在地上的米飯撿起來，塞進嘴裏。
狗頭斜著肩膀，抖抖腿往碗旁邊啐了一口，馬頭開始走到對麵的角落裏。
解開褲帶，準備小便……
珞薇全身汗毛直立，緊緊閉住眼，惡心感讓她全身緊繃！
好像是有感應一般，鮫人撿米粒時往這邊瞅了一眼。
猛然間撕吼起來，不停地用頭撞擊鐵籠，鎖他的鐵鏈撞擊在鐵柱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狗頭吠叫，用粗鞭狠狠地抽打他，馬頭見狀也端起褲子，揮舞著鞭子，他的血在空中飛濺開來！
好像要染紅整間屋子！
整間屋子都是飛濺的血珠！
血腥味不斷地刺入珞薇的鼻子，她的身子已經緊繃到僵硬。
好像過了很久，又好像隻是那麽一下，伴著狗的犬吠馬的嘶鳴，鮫人的狂吼弱下去，變成了唔咽。
狗頭馬頭不耐煩地在他魚尾上踩了一腳，憤憤離開。
他們沒有帶走蠟燭。
空間再次安靜下來。
鮫人從地上抬起頭，看向他們這邊，髒亂的頭發隱約漏出他銳利的眼。
鏡古沒有過去，他也沒有動。
他們都在看著彼此，氣氛靜的詭異。
“我們來救你出去！”
珞薇躥到鐵籠前，準備解開鐵鏈，鮫人卻突然仰頭咆哮嘶吼，赤紅雙目，不停地用頭撞擊鐵欄！
珞薇剛反應過來，鏡古已施法製服住鮫人。
可是——
“快走！”
但還是晚了。
鏡古一旦施法就會暴露他們的身份。
電光火石間，狗馬二頭同時合圍住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