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雲雎雲雎奈若何(1)
“……就這樣,你們滿意啦!”
珞薇放下手中已經冷透了的茶,神色複雜。
雲雎剛剛在他們的逼問下才不情願地說出了事情的始末,簡言之就是一位女子在未出閣前愛上一個男人,兩人偷食禁果私相授受,可女子嫁給了這個男人的哥哥,這個男人幹脆一不做二不休弑兄奪帝又把女人搶回來,女人覺得對不起自己丈夫也對不起這個深愛的男人,後悔無奈之下隻好選擇自盡來結束自己的罪孽。
這個男人就是現任鬼君琰鳶,這個女人就是小鬼的生母。
小鬼在得知自己的身份之後就分外排斥琰鳶,三月三那天跟著其餘小鬼一起跑來人間玩,然後就上了剛出生就被悶死的雲雎的身,幾年後因為一場大火又召喚來幾個隨從把項府上下都變成了活死人。
“那個……姑姑不是故意的啊……”
珞薇神色愧疚,她知道這樣一種身份,就算鬼君有鐵血手段讓人不敢妄論,但始終是孩子心裏的一根刺。
“哼!別跟我裝!我知道,你們馬上就準備把我送回去了!”
“不是,我隻是希望項府能變回以前的樣子,這對我們大家都好。”
珞薇試圖向他解釋得更清楚些。
鶴九彈彈衣角的灰,站起來。
“怎麽辦?”
“明日把其他人安置好,後天我們去會會鬼君。”
珞薇剛剛問鶴九用的是傳音,鶴九卻是直接回答,一字一句讓小鬼聽得清清楚楚。
“呃,我們去和鬼君好好商量商量!”
珞薇朝鶴九遞個眼色示意他別這樣,鶴九卻當沒看到直接把珞薇拉出房間,讓雲雎一個人留在那裏。
“我知道,你們想要真正的雲雎回來!可我告訴你們不可能!”
——砰!
門被大力合上。
珞薇能感受到鶴九因憤怒而壓抑到僵硬的身體。
“會的,一定會有辦法的!”
她的手覆上他的手背。
“隻要我一離開他馬上就會死!你們別想再見到雲雎!”
房間裏,稚嫩的聲音如此突兀尖銳。
那隻覆在他手上的手也在一點一點便僵硬。
……
“爺!爺!我們姑娘忙著呢!”
豆大的汗珠從丫頭的鼻尖落下來掉到唇瓣上,她一張口就把它吸進嘴裏,嚐也來不及嚐就囫圇咽下去。
騰騰騰!連上五級台階!
“爺!爺!姑娘說了今日不見客!”
紙扇一合,項一帆不耐煩地一把把丫頭從自己麵前推開。
“枚姑娘誰也不見那是應該的,因為今日要臨幸她的是這兒的主子!”
丫頭身子有些臃腫,此時一著急居然能繞過項一帆身側跑到他麵前,雙手雙腳張開一個“大”字,大義凜然道:
“對不起,爺!姑娘吩咐過,今日不準任何人上樓!爺可以找別的姑娘!”
項一帆臉拉下來了,“你是新來的吧?敢擋我的道兒?你知不知道我是誰?”
“我、我……”
丫頭顯得有些局促,汗珠順著鼻尖唇瓣又落在嘴巴裏。
“我是項一帆!浮玉堡堡主!別說你們姑娘。整個百花鄉都是我的!你敢跟我說不字?”
“我、我……”
“我什麽我?想在這裏待下去就給爺讓開!”
“我不!”
丫頭腳下用力一跺,整個樓梯竟然晃了幾晃。
“什——麽——”
兩個字從項一帆牙縫裏擠出,從小到大還真沒有人跟他說過一個不字。
丫頭反正也豁出去了,脖子一抻,道:“就算這裏的姑娘都是爺的,但我是枚姐的,我隻聽枚姐的話!枚姐說不見客就是不見客!”
“你——!”
項一帆居然一下子被堵得說不出話來,沒想到他有朝一日也會被一個小丫頭嗆得說不出話來。
“阿星——”
清麗的聲音從樓上傳來。
“枚姐我知道了!我這就把壞人趕走,不讓他打擾您休息!”
說著還雙手拤腰大眼睛像是要掉下來一樣瞪著項一帆。
“不,除了他,你讓他進來吧。”
啥?
阿星差點沒站住腳跟,姐姐今早明明特意吩咐不準讓人上來的,怎麽又變主意了?
“哼!你就等著卷鋪蓋走人吧!”
項一帆鼻孔朝天,一臉嫌棄地用扇子把阿星擋開,上樓。
“阿枚姑娘,我要來嘍!”
“禮貌”的敲門聲響起。
阿星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騰騰騰跳下樓梯,末了還是回頭看一眼項一帆進去的背影。
雞皮疙瘩嘩啦啦掉一地。
阿星搖搖頭,滿臉悲戚,“這家夥都十幾個老婆了,長得也不怎麽樣嘛,難道姐姐是為了錢看上他的?可姐姐都能把百花鄉買下來怎麽會缺錢呢?”
再看一眼,人已經進去了,門哐當關上。
“咦——枚姐眼光真不怎麽樣!”
項一帆方才陰鬱的心情一掃而空,整整衣襟,自我感覺真是文質彬彬一表人才。
“阿枚姑娘,在下有禮了。”
抬起頭——咦!不是這麽個打開方式啊!
“項公子。”
阿枚坐在桌前頷首道。
按理來說,以項一帆的身份應該是阿枚向他行禮,她如今坐著不動,麵露難色,身邊又背坐著一人,莫不是被人挾持了吧?
“不知這位兄台有何難處?如若需要在下幫忙,一帆必定刀山火海在所不辭!”
有錢人就是底氣足,從小的教育是有錢能使鬼推磨,沒什麽他辦不到的。
“如此,先謝過堡主了,小女確有一事相求。”
那人轉過身來。
——啪!扇子掉到地上。
別誤會,這不是被美色驚豔,而是被嚇的。
“墨姑娘,嗬嗬,緣分啊!”
項一帆幹笑,暗罵自己今天出門為啥不看黃曆!又吐槽剛剛那個丫頭為啥不在門口就給他攔住了還讓他跑到二樓來!
項一帆他可不敢揣測為何她現在會這身打扮來逛窯子,還偏偏跟他選中了同一個。
他怕墨盈雪,真要追本溯源,那估計是他上輩子挖人家祖墳了吧。反正那次在弑星城他就被震懾到了,小心髒跳得撲通撲通的,暗自告訴自己麵前這個女人最好再也不見麵,能不得罪就死也不要得罪!
“是啊,在這裏見麵也真是緣分。”
珞薇也不急,陪著他打太極。
項一帆可是明白了自己英雄救美的算盤落了空,隻想著趕緊尋個理由打發眼前的姑奶奶趕快溜之大吉。
“堡主方才不是說若有難事必定刀山火海在所不辭嗎?”
“呃……”冷汗從額角滴下來,“好、好像是……”
“好像——?”
珞薇故意把尾音拖長。
項一帆那一下居然腿軟得想跪下來,要不是看著還有個美人在他怎麽也得撐住麵子估計真的跪下了。
“啊!”佯裝拍自己腦袋,“我想起來了,是的是的,無霜和我是至交,墨姑娘自然也是我朋友,姑娘有何難事,但說無妨!”
珞薇滿意地點點頭,好一會兒才悠閑地說:“我聽聞,項堡主曾有一個碧海銀水晶……”
“姑娘想要,給你了!”
還沒等珞薇說完,項一帆就豪邁地把水晶送給她了。
珞薇倒是愣了愣,又說:“可是,我聽聞你已經把這水晶送給老夫人了,還能再送給我嗎?”
“家母收集水晶無數,多一個少一個不算啥!”
項一帆暗自扶額,母親那邊是有些麻煩,不好解決,可是比起眼前這個姑奶奶實在是太好解決多了!
“如此,就有勞堡主了。”
珞薇十分客氣地福身卻被項一帆半路扶起來,又被燙了一樣收回手——
“不敢當不敢當!”
他是真的不敢當。
“隻是……”珞薇略微露出為難。
項一帆想死的心都有了,還是賠笑著說:“還有什麽想要的,但我所有都可以給姑娘!”
隻怕此前他還從來沒跟項府裏哪個女人這樣說過。
“倒也不是別的。”珞薇掩笑,“隻是這個水晶我也是應別人所托,他請我將水晶放在弑星城外的冰山山頂上去,這冰山也不是尋常人就能上的去的,聽聞百年來從沒有人上去過,不知堡主……”
“你放心!我這就貼狀子廣招天下能人異士,隻要給錢,肯定有人能上的去!”
“堡主不想上去瞧一瞧嗎?素說凡是人跡罕至之地,必有瑰麗壯闊奇景,我此番也是想上去瞧一瞧的,隻可惜這幾日身體抱恙,疲軟得厲害,跟那人的約定之期也快到了,這才想麻煩堡主的。”
“這……我……”
項一帆整個人都不好了!都說百年來從沒人爬上去過,他怎麽可能上的去?!
“堡主不願意去嗎?”
珞薇似有若無地把手搭在阿枚肩上,可憐那張粉嫩的小臉立即嚇得花容失色,求助地看向項一帆——
“公子……”
項一帆腦子一嗡!
她、她居然用美人來威脅他!壓榨剝削他也就算了,居然還恐嚇這樣一個小美人兒!
是可忍孰不可忍!!!
“我!”——
“去冰山!”
珞薇輕笑,“那就趕快哦,最好現在立即趕過去,這樣兩日之後到方不負我與那人的約定之期。”
“行!我這就收拾細軟趕過去!”
——砰!奪門而出!
阿枚小心翼翼把門合上,擔憂地說:“他不會氣極了找人反咬我們一口吧?”
珞薇滿不在意地說:“他要是真有這能耐就不會聽憑我差遣了。”
阿枚歎口氣,“他要是知道你這麽做是為了支走他從而保全項府中人,指不定怎麽感謝你呢!”
珞薇臉上卻有一絲愧疚,“我隻是怕事情會出乎我們所有人的意料,像這樣的天之驕子,如果親眼看到項府變成一座死宅不曉得承受不承受得住。”
一飲而盡,冷茶入口,煞是苦澀。
可就算這樣,等他回來,看見這裏已物是人非又承受得住嗎?應該會恨她的吧?
“姐姐。”,阿枚突然從後麵抱住她。
“怎麽了?”珞薇有些受寵若驚。
雖然是她抱著她,可是阿枚卻像個小孩子一樣依偎在她身上。
“你就是我的珞薇姐姐,之前我雖認出了你,可是你的表情總讓我感到一種生疏,我怕我們再也不會像以前那樣掏心窩子說私房話了。可是今天,我發現完全是我多慮了!姐姐還是和以前一樣,總是會替別人操心,還是那麽善良,隻是比以前更會隱藏自己而已。是阿枚太笨,遲遲沒有發現,還以為是姐姐不再喜歡阿枚了。阿枚錯了,姐姐不要怪阿枚好嗎?”
“阿枚……”
不知道該怎麽說,珞薇隻好更用力地回抱住她。
善良麽?
多少年,她硬生生把這兩個字從自己的生命裏抹去。
阿枚覺得自己一直是善良的嗎?如果她知道天陰派被滅門;如果她知道有人血洗陰血壇;如果她知道血沙門宗主含恨死去時的表情……
如果阿枚知道,這些都是她做的……
如果她知道……
她會不要她的吧……
“阿枚,對不起。”
“不,姐姐,是阿枚的錯。”
傻孩子,還一個勁兒把錯往自己身上攬,明明雙手沾滿血腥,罪孽深重的那個人,是她啊……
“對不起!對不起……”
她雖然不後悔,可如果那一日真的到來,她願意承受……
阿枚,對不起,真的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