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煙月不知人事故（2）
“姐姐，你先別說話，讓阿枚幫你！”
阿枚掌心覆上珞薇後背，緩緩給她注入自己的靈力。
好半晌，珞薇的體溫才漸漸回轉一些，也有力氣說話了。
她立即對阿枚說：“阿枚！你快離開這裏，不要被霽昀她們發現了，離開之後，千萬不要再回天虞山，有多遠走多遠！”
阿枚眼眶紅紅的，“姐姐你就跟我走吧，阿枚要跟姐姐一塊兒走！”
“阿枚，你不明白，我已經逃不掉了……陌辰汀他無論怎樣都會找到我的，而霽昀……”她也絕不會放過她的。
珞薇酸楚地看著阿枚，兩個月不見，她的阿枚真是越來越好看了呢。
這樣單純的她，這樣處處為她著想的她，這樣勝似家人的她。
她怎麽忍心把她也拉進這樣肮髒汙濁的泥潭裏？
趁現在還來得及，趁她還有機會，趕快離開吧，離開這裏，也離開同樣汙濁不堪的她。
“姐姐！我不走！阿枚不走！”阿枚扯著珞薇的袖子拚命搖頭，她催動靈力，試圖解開捆仙繩，“姐姐你別怕，我們會有辦法的，一定會有兩全其美的辦法，一定！”
可是這是捆仙繩啊，豈是阿枚想解開就能解開的？
“姐姐你再等等，你再等等！阿枚就快借來了，馬上就可以帶你出去了！”
馬上就可以，隻要再給她一點時間，再多給她一點時間，馬上就可以了……
“阿枚，還記得嗎？在天虞第六峰的時候，你曾告訴我，很慶幸自己可以有選擇的權利……選擇你想要的生活，選擇你的幸福……”
阿枚手一抖，跌落在地。
“姐姐你別說！”阿枚捂著耳朵，拚命搖頭，“我不聽我不聽！阿枚一定要救姐姐出去！”
“你不在乎胤軒了嗎？！”
這一句，珞薇幾乎是使上了自己所有的力氣。
阿枚身子一僵。
“從南霜城到天虞山，從天虞山到浮玉堡，從一個懵懂無知的小妖到妖族族長！阿枚，你一百多年來所做的一切不都是為了他嗎？你就準備這樣放棄他嗎？為了這樣不堪的我？不值得啊！”
“不要說了！姐姐我求你不要說……”
阿枚頭抵在膝蓋上，淚如雨下。
一百年前的小木屋裏，當她枕著珞薇的肩膀睡了一夜，醒來後看到一夜未眠的珞薇正輕輕揉著被她枕麻的手臂而又小心翼翼地怕弄醒她的時候，她就告訴自己，汜葉珞薇是她阿枚此生最最重要的人，為了保護她，她可以連性命也不要！
可是胤軒，對她來說何嚐不是一塊逆鱗呢？長在最敏感的地方，別人看不到，碰不得，一旦觸及，就是深入骨髓的痛……
她是為了他才幻成人形的啊！
“阿枚，我此生都無法擁有幸福了。可是我不甘心……我真的好不甘心……所以，阿枚，我求求你，離開這裏，遠遠兒地離開這裏，代替我，擁抱幸福……”
“姐姐……姐姐！”
阿枚都哭成了一個淚人兒，卻還是坐在地上不肯動。
就在這時，珞薇突然聽到了鐵鏈滑動的聲音。
——有人來了！
珞薇臉色大變！
阿枚也停止了哭泣，從地上爬起來，“姐……”
“快走！再不走我們兩個都走不掉了！”
“姐姐……”
“走啊！你想我不認你這個妹妹了嗎？！”
阿枚知道再勸不動她，而此時再不走也隻會對姐姐不利，隻好忍痛從自己來的天窗爬上去。
腳步聲一點點靠近。
臨了，阿枚把天窗關上前，深深，又深深地看了珞薇一眼。
姐姐，你等我，阿枚一定會把你救出來的！
地牢的門被人打開，強烈的光線突然刺進來，珞薇吃痛地閉上眼睛。
有兩個陰魔走了進來。
珞薇下意識朝頭頂看了一眼，漆黑一片。
還好……還好……
————
斷合頂。
火雷自天際轟隆砸下！
強大的靈力波及，竟使得整個斷合頂也跟著顫了三顫！
鏡古喉內一陣猩甜，小腿一軟，半跪在地，哇地嘔出一大口鮮血來！
“沒想到……在我有生之年，竟然還能親眼目睹雷霆之力……”
明紫色長袍冷傲肆虐。
陌辰汀嘴角勾起冰冷的弧度，寒意攝人，“這隻是一成。”
一成，就震碎了他辛苦修煉幾百年的靈力修為。他該慶幸他手下留情嗎？
可是他明明隻是來告知他珞薇有難，他竟然連他也容不得嗎？
這個男人，真是被嫉妒折磨得發了瘋。
“我終於知道，為什麽羽千夜說，你得不到珞兒的心。”
陌辰汀的眼睛變得深藍可怖。
鏡古嘴角揚起得意的笑，“因為你太自私，你隻想得到她，卻從不在意什麽是對她來說最重要的。你以為你殺了我就什麽也沒有了？不會，你殺了我，隻會讓珞兒離你更遠。”
深藍的眼睛變得濃紫，充斥著陰鷙的殺欲，明紫色華服也隨之變得更深一層。
鏡古心頭一凜。
這個男人，力量強大到恐怖。
仿佛六界的所有生命，在他手中不過如螻蟻般卑微。
鏡古勉強支撐起自己，“我不是來帶話的，也不是代表哪一方，我隻是不想讓珞兒再受到傷害，而想來想去，能夠救她的，貌似也隻有你罷了。”
“滾——！”
陌辰汀從牙縫裏擠出這一個字，是用了多少的力氣，才能忍住不殺了他？
這個礙眼的家夥，如果不是他們騙走了珞薇，如果不是他們把珞薇帶走，現在她應該穿上火紅的嫁衣，漂漂亮亮地嫁給他！
一群礙眼又惡心的家夥！
鏡古冷笑一聲，到底還是硬撐著離開了天虞山。
而他前腳剛走，後腳杻陰宮的人就來了，當然是用珞薇威脅陌辰汀。
而很不幸又讓鏡古無比慶幸的是，那個代替杻陰宮傳遞消息的陰魔，還沒說完話，就死了。
這世上，沒人能威脅得了陌辰汀的原因是，沒人敢威脅他。
……
鏡古一路緊趕慢趕，好歹還是撐到了目的地，卻一頭栽下來，再也沒有了力氣。
一雙踏雪白羽靴出現在他旁邊。
“能在雷霆之力下幸存，據我所知，你是第二個。”
第一個是珞薇，而你，之所以幸存，也是因為她。
鏡古眼皮都被灌了鉛一樣，天旋地轉，可是他不能暈，至少現在還不可以。
“你究竟、想做什麽！”
鏡古用力咬住自己下唇，咬的滴出血來，他的神識才略微清醒一點。
“這個……在你選擇背叛我，提前去給陌辰汀通風報信的時候，就已經失去問我的資格了……”
“從頭到尾，你都是在利用我、利用珞兒？！你的目標不是玄司雨，不是杻陰宮，而是陌辰汀，是仙界！”
白羽靴在地上蹭了蹭，蹭得鏡古一臉灰，“你腦子真不靈活。”
“羽千夜！枉費珞兒那麽信任你！一直以來她最信任的人就是你！沒想到你從一開始就是騙她的！”
“哼！你管的著麽？還是先關心關心你自己的死活吧，我勸你最好還是回到東海，乖乖做你的水君，不然，你小心翼翼藏起來的那位傻美人兒……”
鏡古臉色變得煞白，他一隻手費力地抓住羽千夜的衣角，死死地抓住他。
“你把淩怎麽樣了？你敢動她我跟你拚命！”
“是嗎？”羽千夜冷冷扯回自己的衣袍，鏡古順勢倒在他的腳邊。
“想知道你的傻美人兒怎麽樣了，不如你自己回去看看嘍？不過……這樣你就不能守在珞兒身邊，不能再保護她了……”
鏡古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羽千夜蹲下來，冷幽的聲音在鏡古頭頂緩緩響起。
“珞兒和東海公主，你選哪個呢？”
鏡古身子一僵，他仿佛被凍成了一座冰雕，匍匐在地，動也不動。
“很難選擇嗎？我以為你會想也不想就選你的珞兒呢。”
羽千夜冷笑，把腳從他旁邊抽開，離去。
暗影處，玄司雨和霽昀緩緩現身。
鏡古還僵在那裏，仿佛他已經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寒陽已死，冷無霜又在冰山時被他趕出來了，現在他連鏡古也不要了。就這麽幾個辛辛苦苦得來的親信幫手，他都不要了？說不要就不要？”
玄司雨好笑地開口，眼神淡漠地掃過趴在地上的鏡古，“他到底在幹嘛呢？”
霽昀不屑地看了眼地上趴著的跟個挺屍一樣的鏡古，又把視線投向漸行漸遠的羽千夜的背影。
“誰知道呢？反正於我們無害。”
“不過——”霽昀勾起一絲冷嘲，“我倒覺得，他像是在準備後事。”
“後事？！”玄司雨好笑地琢磨著這兩個字。
“嗯。把自己身邊的人都打發走，眾叛親離，一無所有，這樣才能走得了無牽掛嘛。”
“聽上去……好像還有些道理。可是他為什麽要這樣呢？他幫了我們不少，魔尊一醒，六界之內，還有什麽是憑他也得不到的？”
霽昀眼神一暗，“這世上，得不到的多了去了。憑你權利再大，力量再大，得不到就是得不到。”
玄司雨眼神複雜地看著霽昀，霽昀才不怕她，也回迎著她的視線。
不知為何，這樣複發地眼神裏，她竟又看出了一絲憐憫和哀傷。
這樣的表情她從未在玄司雨臉上瞧見過，霽昀一時覺得自己是不是看錯了，正要細究時，卻突然響起了聲音：
“玄大人，人已經押到了。”
玄司雨偏過頭，“走吧。去瞧瞧我們的貴客這幾天過得怎麽樣。”
“好。”
霽昀再看一眼，清雅的麵容上已經什麽也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