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死生契闊（2）
靈凡再次遇見阿枚的時候正是初春時節。
柳絮紛飛的時候。
他推著個小攤子，放滿了小孩子愛吃的糖人，正有一搭沒一搭的吆喝著。
彼時他已經從弑星城出來了三年，脫離了店小二的身份，也有一些“積蓄”，但不知為何，他就是過慣了小嘍囉的日子，沒錢的時候，他總對那些有錢人嗤之以鼻，可那位姑娘給了他那麽多錢，他反而不樂意花了。
“小朋友，吃我們家的糖人吧，買一送一哦！”
他看了一眼斜前方，對即將跑走的生意無動於衷。
本來他這種小買賣利潤就不大，跟他一條街的同行還在離他幾步之外的對麵。
可是嘞，他今天心情不好，懶得跟他計較。
“娘親，上次爹爹給我買過這位哥哥的糖人，哥哥的好吃，我要吃哥哥的！”
小男孩指著他的小攤搖晃著娘親的手哀求。
那婦人厚唇尖下巴，一看就是摳門又刻薄的主兒，靈凡也懶得跟她打笑臉，隻看著她拉著自家孩子往這邊來。
“對麵買一送一，你能便宜點兒嗎？”
他擺正自己手邊一個俏皮的小糖人，對婦人道:“夫人，我這本來就是小本經營，哪能掙到多少錢呢？我還指著靠它糊口飯吃呢。”
婦人一聽下巴更尖了，“那怎麽別人的價格是你的一半呢？”
他直接用鼻孔出氣，雙手放在前麵，頷首道:“夫人您要是覺得別家的好呢，您幹脆就去別人家吧。”
小男孩兒一聽這個不樂意了，拽著他娘親的手好不委屈地擠下兩滴汪汪的淚來:
“娘親我不嘛！我就要吃這個，我就要吃這個！”
婦人無奈至極，隻好順從自己的心肝兒寶貝，一麵滿臉黑線的掏錢一麵讓兒子自己去挑一個糖人。
“我要這個！”
小男孩水靈靈的眼睛撲棱撲棱的，指著他麵前的一個女糖人笑嘻嘻道，“這個女孩兒好可愛！”
靈凡微微一愣，揉揉小男孩的頭發，“小不點兒真有眼光啊！這可是我最得意的作品，每天都隻有一個哦！”
“哇哦！哥哥好厲害呀！”
婦人麵色陰沉地把錢扔過來，一手把自己兒子拉到自己身邊，“不要隨便跟陌生人說話！”
說著陰陽怪氣地瞥瞥靈凡，“看著也挺大的人，一天到晚遊手好閑的也沒個正事！你可不能跟這種人學。”
這話跟針一樣刺進靈凡耳朵裏，要是擱以前，他早摔東西罵人了，可是現在……
“可是，我剛剛看見一個姐姐跟這個糖人長得好像哦，不過那個姐姐的衣服沒這個好看！”
小男孩舔著自己手上的糖人已經被婦人拉走了，靈凡卻突然衝過來，按住吃糖人的小男孩:
“孩子！你剛剛說什麽，跟哥哥再說一遍好嗎？”
“你幹嘛？你不準碰我兒子！”
那婦人嗓門立即尖起來，引來好多人過來圍觀！
小男孩原本還沒反應過來，可是被他娘親這麽一喊，頓時嚇得把糖人扔在地上不敢說話了。
有幾個人圍著他開始指指點點。
靈凡也顧不了許多，盯著小男孩，用盡可能平靜的聲音問:
“我問你，你隻要點頭或者搖頭就好了。”
他深吸一口氣，竟然莫名地心跳加快起來。
“你是不是，見到一個跟這個糖人長得很像的姐姐？”
那一瞬間足有半生那麽長。
他看見小男孩兒愣了一下，然後緩緩點頭。
“太好了！謝謝你！”
他居然高興地在小男孩臉上親了一下！
“哎！你東西不要了？！”
“這人是不是腦子有問題啊？”
……
他不理會那些路人的閑言碎語，他甚至都沒來得及問小男孩兒是在哪裏看到的，他就這麽從人群中衝了出去，連他做生意的攤子也不要了。
是她，是她，一定是她。
他的心砰砰直跳，卻不是因為跑的太快，而是因為她。
那日弑星城一麵後，他就再也忘不了她，她醉酒微酣的模樣，她耍脾氣的模樣，她哭的模樣……
他從來沒有喜歡過一個女孩兒，但是那一刻，他明白，這就是喜歡。
他知道她可能非比尋常，他知道他隻是一個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店小二，他知道他們根本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但他總是想，哪怕就一次，哪怕一次也好，讓他再遇見她一次，讓他再看她一眼，告訴她，他喜歡她。
可是老天就像跟她開玩笑似的，或者是他已經病入膏肓，他居然總能看見跟她很像的人——有時是衣服，簡直跟她那天穿得素裙一模一樣；有時是側臉，那種安靜的好似雲端女子的感覺也如出一轍；有時，隻是一個熟悉的背影……
可每次他都以為是她，每次他都不顧一切的衝上去……
她明明和那些女人都不一樣，她明明是那樣獨特的女子。
可是每次回過頭來的，都隻是一個陌生的側臉。
今天在街上他有看見了一個跟她很像的，不單背影像，走路也像。
可是他遇見那麽多次都不是她，這次隻是匆匆一瞥，還會是真的嗎？
他沒有衝上去，他把攤子推到一個不怎麽顯眼的地方——這是做生意的大忌，可是他隻是想安靜地做一個糖人而已。
他記住了她的一顰一笑，他每天都會做一個她的模樣的糖人，做完了就對著糖人發呆，直到那個小男孩的出現，直到他也說，有個姐姐跟這個糖人長得好像。
那就證明，不是他看錯了，而是她真的出現了！
他拚命地跑，拚命地跑，他不知道該去哪兒也不知道她還在不在，他隻知道這一定是老天對他的仁慈，老天再給他一次叫她的機會……
可是每件事情總不會那麽順利地按照自己預想的發展呢，老天的安排……也總是讓人捉摸不透呢……
他隨便找了個方向就衝出他做生意的那條街，居然還真被他找到了她！
而她回過頭，也在第一時間認出了他！
可是……她接下來的一句話，讓他始終沒能把他心裏的話告訴她……
……
冬天的早晨總是讓人分外畏懼。
靈凡聽到雞鳴後，在床上磨磨唧唧半晌才鑽出一顆雞窩頭。
穿衣，洗漱……
走到前廳時，卻又聽見輕微的開門聲。
靈凡停下腳步，站在冷風中，嘴角上挑——
“靈凡！！！”
果然，阿枚氣急敗壞的聲音從前廳傳來！
靈凡一手把自己頭發揉的亂糟糟的，佯裝著才起來的樣子，一邊打哈欠一邊懶洋洋說:“怎麽了啊？大清早這麽叫？”
阿枚鼓著腮幫子瞪他，那樣子在他眼裏看來簡直可愛的沒人能比！
“你是不是把昨天的魚扔到門口了？你做好了魚不吃糟蹋糧食也就算了，還給扔到自家門口，你這一對魚骨頭，還有貓屎！”
靈凡確實是故意的，一方麵他昨晚看見這魚就一肚子火，一方麵阿枚生氣的樣子真的太可愛了，隻有這樣她才會多注意到他。
“啊？這……”他故作委屈，低頭認錯，“對不起啊，我昨天是想著把魚燒好的，可是不知道怎麽燒出來的魚就變得特別苦了，我想著不如給外麵的流浪貓吃了吧，沒想到會變成這樣……我不是故意的……”
說著有意無意地拿眼風往上瞅瞅阿枚。
果然，心軟了吧！
“算了，你去收拾收拾準備開門，我把這裏打掃了。”說著轉身去拿掃帚，“姐姐一會兒就要起了，你趕緊準備早飯！”
“好好好，我這就去！”
靈凡麻利的擦桌子，收拾櫃台。
他可不急呢，行雲樓每天都是這條街最早開門的一家店，這兒的菜是極好的，也是極貴的，但並不影響它是鎮上最最受歡迎的一家酒樓。
其一，當然是因為有他這個超級大廚在啊！每道菜都色香味俱全，那香飄十裏的，任誰聞到了都想吃；其二嘛，也是因為有阿枚這個上得廳堂廚房的掌櫃兼店小二，十個來這裏吃飯的人有八個都是來看阿枚的——剩下兩個是有幸見過珞薇從樓上下來的。
沒錯，你沒聽錯。這麽一個生意興隆的酒樓，這麽大的一座行雲樓，包括老板在內，隻有他、阿枚、珞薇三個人！
珞薇平常不怎麽露麵，隻解決一些眼紅他們生意好上門來砸場子的人；真正的頂梁柱可是他……的阿枚！算賬，打雜，應付客人，做起來可是得心應手一個頂倆呢！
是以行雲樓自開張以來就有一條規定:每兩個時辰隻招待五桌，每人在這兒吃飯的時間不能超過兩個時辰。
這樣阿枚才不會太累。
他們其實都沒有想過錢的事情，因為他們都不缺錢，隻是生活太無聊，他們總得找點兒事來做才行。
卻沒有想到行雲樓的生意竟然出乎意料的好，不到一年的時間迅速成為這裏的第一酒樓，連來這兒吃飯的人都預定到了開年開春。
中午，炒了十二桌大菜，殺了六隻雞煮了兩鍋湯的靈凡滿頭大汗地從廚房裏出來。
“你說這都快過年了，這些人怎麽不回家吃還跑到酒樓來揮霍？真是累死我了”愣是在大冬天把他熱的裏衣都被汗浸濕了。
阿枚正在算賬，看了他一眼扔條毛巾給他讓他擦擦汗。
午時以後，行雲樓有半個時辰的休息時間，這也是行雲樓的另一規定，他們就兩個人，不能從早忙到晚，總得休息休息吧？
阿枚從賬簿裏抬起頭，“那你昨天留下想字條就一走了之，想過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