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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第98章 我想罵人

  到了第二日中午的時候,方文岐終於醒來了,但他的精神很不好,只是說了幾句話,隨便吃了一點流食就又沉沉睡去了,睡得很沉,像是要把這輩子沒睡夠的覺都給補足了。 

  過了沒多久,林正軍也來了,他輕聲道:「劇場下午的場子就讓京劇班先頂上,只是晚上,這……」 

  楊三說道:「晚上我去吧,我說兩個單口,讓東子在這裡陪著他師父吧。」 

  林正軍點點頭,看來也只能這樣了。 

  何向東從方文岐床位旁站起來,對二人說道:「沒事,晚上的場子我會去的,從小我師父就跟我說戲比天大,這是我們答應觀眾的,那就一定要做到。」 

  林正軍和楊三都欣慰點頭,林正軍道:「東子,你放心去吧,我等會把你嬸子叫來照看你師父,等你散了場再過來。」 

  何向東感謝道:「謝謝你,林叔。」 

  林正軍也是默默嘆了一口氣,這孩子對他師父的那份孝順之情讓他們這些大人都看的動容不已,從方文岐暈了之後,這孩子就一直在病床前沒離開過,晚上睡覺也是趴在床邊上稍稍眯一會兒,還常醒過來看看他師父怎麼樣,不說這還是一個孩子,就是大人也做不到。 

  他們也勸過讓何向東去休息休息,他們來換班,可是這孩子就是怎麼都不肯,他們也拗不過他就只能這樣了。晚上又還要登台演出,林正軍是真的有點擔心這孩子的身體吃不吃得消。 

  下午的時候,何向東在靠椅上面稍稍睡了一下,養養精神,可是他卻怎麼都睡不著,眼睛裡面時不時閃過憤怒的光芒。 

  傍晚,林正軍的妻子就過來了,何向東跟她說了幾句,就趕緊去了劇場,到了之後,他就一個人坐在角落話也不說,很是沉默,其他人來來往往忙碌著,都知道這孩子心情不好,也沒有來煩他。 

  臨快上場的時候,楊三找到了何向東,說道:「東子,這都快上場了,等會咱爺倆使什麼活兒啊。」 

  他們三個說相聲的以前對過不少活,現在隨便拿出一個來就能直接上台說的,都不用準備,熟的很。 

  何向東抬頭看著楊三,沉聲說道:「三叔,我想罵人。」 

  「啊?」楊三有些錯愕。 

  今晚來的觀眾依舊不少,坐的滿滿當當的,不過昨晚的事情多多少少產生了點影響,至少今晚沒有賣出加票去。 

  何向東和楊三出了場,觀眾依舊給予了熱烈的掌聲。 

  何向東也換上了滿面笑容和觀眾打招呼,你是做喜劇這一行的,不管你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麼變故,但你只要站上了台就不能把不好的情緒傳給觀眾,哭喪著臉可不行,這是藝德。 

  兩人沖觀眾鞠躬,觀眾反響很熱烈。 

  待得稍稍安靜下來一點,何向東才道:「上到台來,先給觀眾朋友道個歉,昨晚發生一個小小的事故,沒演出成功,後來都給大家退票錢了吧。」 

  「退了。」 

  「退了。」 

  「沒有。」 

  反正也是有瞎喊的。 

  何向東又問道:「有沒退了的嗎?」 

  底下有人大喊:「我沒退。」 

  何向東一指門口,道:「來,快出去,沒退錢不得觀看。」 

  觀眾都被逗笑了。 

  楊三也沒好氣道:「這像話嘛,沒退錢還讓人家出去啊,我都沒聽說過。」 

  何向東笑笑道:「這都是跟觀眾朋友們開個玩笑,昨晚沒讓您諸位聽成,現在我們再給您補上,好好說一場。」 

  「這話對。」 

  何向東繼續道:「可能有觀眾朋友們會問了,昨晚到底什麼情況呢,這我們也得給您諸位一個交代,不能讓您白跑一趟吧。」 

  「是得解釋解釋。」 

  何向東道:「您諸位別看我師父這人高馬大的,其實膽子特別小,昨晚是被那人給嚇暈過去了。」 

  楊三驚訝道:「這人有被嚇暈的嘛?」 

  何向東理所當然道:「當然有了,主要還是那人長得太難看。」 

  「有多難看。」 

  何向東道:「估計是出生的時候,把他給扔了,然後把胎盤給養大了。」 

  「啊?」 

  何向東一攤手道:「要不然怎麼一點人模樣都沒有呢。」 

  觀眾聽得是又驚又樂啊,這幾位嘴上可夠損的啊,以前他們也經常互開玩笑,但從來沒這麼狠過啊。 

  楊三道:「那他這麼難看,這都隨他爸還是隨他媽啊,哪有人有那麼難看啊?」 

  何向東道:「誰告訴你他隨的是人了啊,人家隨的是狗。」 

  楊三拉住了他,攔著道:「你可胡說啊,哪有人隨狗的啊?」 

  何向東反問道:「那你得問他媽呀,他媽跟狗的事情我哪兒知道啊?」 

  楊三驚道:「啊?他爸讓狗給帶綠帽子了啊?」 

  「嘩。」觀眾群都炸了,這年頭誰聽過這麼勁爆的罵人方式啊,有人覺得新奇,有些人覺得有些過了。 

  何向東自然也瞧見觀眾的反映了,他解釋道:「昨晚上有耳尖的觀眾想必都聽到了,那人上台來叫的是師父。」 

  台下不少觀眾點他,劇場的戲台和觀眾席離的很近,昨晚上的事情很多人都聽到看到了。 

  何向東繼續道:「那人是我師父以前的徒弟。徒弟有很多種,有像我這種被師父從小當兒子一樣養大的,叫兒徒。還有就是帶藝投師跟著我師父學幾年本事再給我師父效力幾年的,這叫學徒。還有一種像昨晚衝上來的那人,這種叫孽徒,就是恨我師父不死的那種人。」 

  觀眾也都吃了一驚。 

  楊三也搭茬問道:「這是怎麼回事啊?」 

  何向東一想起來就憤怒不已:「怎麼回事,怎麼回事?我師父在幾十年前就是響噹噹的大角兒,在曲藝團也是有一號的人物,要不是這個王八蛋,我師父至於落到今天這個地步嗎?」 

  「諸位你們可能不知道啊,就在幾個月前我跟我師父還在農村大馬路上賣藝,有一頓沒一頓的,我師父都六十多了,多少人都退休養老了,可我師父還是飢一頓飽一頓地苦熬著,有病沒錢醫,全靠賭命硬,誰害的,就是那個王八蛋。昨晚我師父不是被嚇暈的,而是被那個混蛋給活活氣暈的。」 

  觀眾頓時嘩然起來,誰能想到這裡面的故事居然這麼深。 

  楊三的臉色也很不好看,他肚子里也憋著一團火。 

  頓了頓,何向東繼續道:「當然這也怪我師父。」 

  「為什麼呢?」楊三問了一句。 

  何向東道:「怪我師父當年不該把這條毒蛇給撿回來,還給捂活了,要是他沒把這條白眼狼給養大,他至於有今天嘛。」 

  楊三都沉默了。 

  何向東又向觀眾問道:「這種欺師滅祖沒良心的遭天殺的混蛋,你們說該不該罵?」 

  「該罵。」這一次觀眾很齊心,聲音震天響。 

  何向東一擼袖子,怒氣沖沖道:「今天我不罵他一佛出世二佛生天,我他媽也跟他一樣是狗生的。」 

  …… 

  是夜,錢家。 

  錢國生道:「明天我就要入京了,原來單位還有事情沒有交接好。」 

  那中年女人在給他收拾東西,她遲疑道:「那師父那裡呢……要不……要不要我去看看。」 

  錢國生頓了頓,苦澀地笑了笑,道:「算了吧,昨天師父看到我都氣暈過去了,還……還是不去打擾他老人家了,師父……師父也不想看見我們吧。」 

  中年女人放下了手裡的活,她看著錢國生,躊躇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決定小心翼翼問道:「老錢,這些年……你……有沒有後悔過?」 

  錢國生看著妻子那張平淡無奇的臉,眼珠顫動著,臉上露出僵硬苦澀的笑容,他齜牙咧嘴像個猙獰的怪物一般,神情可怖,半晌后,他才艱難道:「後悔?呵……這麼些年來……我就沒有一天不後悔……」 

  最後一個字音剛落,悔恨的眼淚從錢國生眼眶滾落,砸在地上成了一片無法挽回的碎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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