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5.第222章 追求和責任
氣氛有些僵硬,顧柏墨對何向東並不是太友善,言語之間很是冷淡。
何向東默了默,也沒有生氣,他很沉得住氣,又問了一聲:「為什麼?」
顧柏墨提高聲音道:「我不喜歡相聲了,我不說相聲了,就這樣了,還聽不明白嗎?」
何向東還坐在沙發上,依舊沒有起身,只是看著顧柏墨溫和地笑了笑,繼續不慌不忙地說道:「您也是從小坐科學藝的,一身的相聲功夫可謂是深厚之極,就這樣扔了?再也不說了?」
顧柏墨往沙發上重重一坐,眼睛直視著何向東,裡面隱隱有怨氣在跳動:「說相聲?怎麼說,在哪裡說?說的好又怎麼樣?還不是說開除就開除了,現在這麼多演員天天跑穴,他們怎麼沒事啊?」
聽了顧柏墨憤怒的話,何向東也只是搖頭嘆道:「命也該著。」
顧柏墨看著何向東年輕的臉龐,他自嘲地說道:「我其實不喜歡跑穴,烏煙瘴氣的,一群不知所謂的大老闆拉著你喝酒唱歌,弄得跟舞廳小姐似的,可我有什麼辦法,你說你知道我的事情再來找我的,你說我能有什麼辦法?」
何向東偏開了顧柏墨質問的目光,看著一旁,也沒有回話,他知道這位正在氣頭上,他搭茬也是白搭。
顧柏墨依舊是憤怒地說道:「你說那些唱歌的一場演唱會唱下來能掙好幾萬,一場唱片賣出去能掙幾十萬,你說都是藝人,我們這些吃國家飯的,一年下來才一萬塊,呵。我不出去跑穴,我能有什麼辦法?」
「被開除了,是我運氣背,我也是犯錯了,可團里就不能緩兩天嗎,事情並不是沒有挽回的餘地啊,我母親那時候還在病床上呢,我就這樣丟了工作了,呵。」
「原先那些找我跑穴的老闆再也不來了,和我稱兄道弟的那些人也不來往了,在我最缺錢的時候不來往了,我有說要問他們借錢嗎?啊,我把房子賣了不照樣挺過去了。」
「所以,你說相聲給我帶來了什麼?說的好聽一點,叫什麼人民藝術工作者,吃國家飯,什麼狗屁,我媽生病我連給她看病的錢都拿不出來。你說,我說相聲還有什麼用?」
何向東沉默稍許,然後看著顧柏墨的眼睛,慢慢說道:「因為喜歡。」
顧柏墨卻絲毫不客氣道:「喜歡能拿來當飯吃嗎?小子,我告訴你,如果你的喜歡、你的愛好、你的追求是用你家人幸福換來的,那你的追求就是個狗屁。」
沉默了半晌,何向東才沉吟問道:「所以你退團這麼多年就沒再說相聲了,對嗎?」
顧柏墨道:「是又如何?」
何向東又問道:「相聲可以不再說,但是相聲裡面這些功夫呢,你也放下了?」
顧柏墨卻沒有馬上回答,而是抓起了桌子上的杯子,慢慢喝了一口水,再把杯子放下,淡淡地看著何向東,說道:「與你何干?反正我是不會再去說相聲了。」
何向東也就沒有再多言了,他看見桌子上面放著紙筆,紙上面還抄寫著唐詩,應該顧柏墨的孩子在練字。
何向東拿起鉛筆,從那堆白紙裡面抽出一張來,把向文社的地址和自己家裡的電話寫了上去,放下筆,他把白紙往顧柏墨面前一推,說道:「這是我們向文社地址還有電話,如果你改變主意了,我們隨時歡迎。」
顧柏墨偏開了頭,也沒有去接白紙,也沒有回何向東的話。
何向東站起身來,準備出門了,走出去之前,他對顧柏墨說了最後一句話:「為了自己的喜好不顧自己家人的死活自然不是一個男人應該做的事,但是在為家人盡到了足夠責任之後,如果還把追求拋棄了,那就是你自己的問題了。我很希望您能來跟我們一起說相聲,但是如果您這一身功夫都已經廢了,那您也不必再來了。」
說完,何向東打開門,大步邁了出去,沒有拿回自己帶的禮物,顧柏墨也沒有開口。
從坐下來開始,顧柏墨的身體一直綳得很直,就像是一尊不倒的雕像,直到何向東關門離開之後,他才猛然一松,有些頹然地坐在沙發之上。
怔怔地看著白紙上面寫著的地址和電話,目光有些迷離,神思也有些恍惚出神。
顧柏墨的愛人從房間裡面走出來,悄悄走到顧柏墨身後,雙手按上了他的肩膀,螓首慢慢向下,靠在了顧柏墨的肩膀上面,兩顆腦袋湊到了一起。
良久之後,顧柏墨伸手拍拍靠在自己肩膀的愛人的腦袋,輕輕嘆了一口氣。
他愛人柔聲說道:「其實我一直都知道你沒有放下的,也永遠不可能放下的,不是嗎?」
顧柏墨皺著眉,目光複雜,后槽牙一直緊緊咬著。
他愛人還在說道:「你多疼小淵啊,從小到大連句責備的話都忍心說,這麼多年來你唯一打他的一次就是他把你說相聲的摺扇給撕了,我知道的,你放不下的。師父傳給你的摺扇醒木還有手絹,這麼些年你都是天天擦拭,沒有一天拉下過。」
「昨晚你是開了夜班車才回來的,今天睡醒了也肯定是要練功的吧,不管怎麼忙,練功你沒有一天是缺了的?唉,我知道你還是想說相聲的。」
顧柏墨把頭依偎在妻子的腦袋上,默默輕嘆一聲:「放下?說的簡單,怎麼可能放得下,說了半輩子相聲了,我所有的一切可以說都是相聲給的,你讓我怎麼放的下?」
「我很喜歡說相聲,真的不想離開舞台,我之所以那麼決絕地拒絕那個年輕人,也是因為我怕我自己一個心軟就答應他了,但是我知道我不能。」
「柏墨。」顧柏墨的愛人在他耳旁輕聲叫了他一下,道:「去吧,去說相聲吧,你為我們這個家庭已經放棄太多了,被團里開除,被迫離開舞台,離開相聲。唉,你是應該要為你自己多想想了,好嗎?」
顧柏墨自嘲地笑了笑,微微搖搖頭,說道:「算了吧,我是很想說相聲,但現在這一行太不景氣了,專業團裡面的人都快活不下去了,更何況是在民間,呵呵,我要是拋家舍業去說相聲了,你怎麼辦,小淵怎麼辦,小淵還在讀書呢,我不能那麼自私的。」
說到了孩子,顧柏墨的愛人也不知道該不該勸說了,半晌后,她還是有些不死心地說道:「萬一,萬一那個年輕人的相聲社很紅火呢,在那裡說相聲也能掙錢呢,這樣豈不是兩全其美。」
顧柏墨道:「怎麼可能,那麼年輕的一個小夥子就是班主了,可想而知他們園子裡面都是些什麼人,肯定都是不懂事鬧著玩的孩子罷了。唉,罷了罷了。」
一聲長長的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