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賈敏醒轉託孤逼迫
賈蓉聽了林黛玉的話，笑了起來，先道：「有用便好，有用就好。」說完，又轉身對著張友士道：「老先生，且再進來給看看。」
張友士跟著賈蓉走進卧房，只見賈敏用完葯后，呼吸順暢了些，臉上也多了幾分生氣。
林如海坐在床旁，緊握住賈敏蒼白的手，聽見有人進來，扭過頭看了眼，見到張友士，忙起身道：「張老先生，醫術過人，內人現看起來好了很多，還請老先生再給瞧瞧。」
張友士點了點頭，又給賈敏把了會脈，待放手，便道：「我的方子看來有些用處，既如此，林御史便尋人每兩個時辰給御史夫人煎上一碗來吃了。這藥量不需大，一雞心小碗即可，但葯需新煎的。」
張友士話音剛落，便見賈敏眼皮子眨了眨，緩緩醒了來。
剛醒轉，賈敏眼神還有些獃滯，待緩了會，漸有了神，她將屋內人看了一圈，語氣虛弱的開口道：「自家人留下，其他人暫且避一避。」
此時房中除了張友士外也無其他外人了，張友士聞言，心裡一想就明白，賈敏興許是以為自己不行了，要說些託孤的話，於是便轉身走出門去。
待房中只剩下了賈蓉、林如海、賈敏、林黛玉四人後，賈敏便掙扎著要坐起身子來。
林如海見了，忙上前攙扶，可賈敏執意要起身，無可奈何，只好搭了把手，口中道：「你且躺著休息，又是何苦起身？」
賈敏擺了擺腦袋，喘了兩口氣，頭上又冒出些虛汗，等到完全坐起來，她才道：「老爺，我……我對不住你。」
隨著賈敏開口說話，她的眼淚珠子也是噠噠噠的往下滾落，三兩個呼吸，胸前的被子便濕了。林如海心痛的要死，便坐在床上將賈敏摟住，道：「你這是什麼話，你從來不曾對不起過我，你暫且休養，會沒事的。」
賈敏搖了搖頭，道：「我的身子我自己清楚，我怕是熬不過這一遭了。」
「老爺……」
「我這人善妒……我……我未曾為老爺生下孩子的時候，我從不讓那些陪房接近老爺……」
「待到我為老爺生下兒子，可……誰能想到，他竟然沒熬過三歲……」
賈敏越說越傷心，淚水止不住的往下流，林如海也不知該如何勸說，只紅著眼，將賈敏緊緊摟住。
賈敏緩了會，又道：「這麼多年來，我常常在後悔，若是我當初莫嫉莫妒，是不是，老爺你也不會只有黛玉一個，林家，也不會……」
「老爺，若是我沒了，你莫要為我傷心，再填些年輕的，好給你再生個一兒半女，也算是恕了我的罪過……」
賈敏泣不成聲，林如海也是潸然淚下，他道：「莫言這些，莫言這些，你定沒事的。」
林如海摟著賈敏，兩人痛哭了一陣。待到稍緩了些，賈敏抬起頭來，又對著林黛玉道：「玉兒，你過來。」
林黛玉臉上帶淚，走到賈敏面前，賈敏抬手將林黛玉臉上淚珠掃了去，開口道：「我最放心不下的，便是玉兒你。」
「我若是走了，你又該當如何啊？」
「娘……」
林黛玉一聲哀鳴，淚如泉湧，撲入賈敏懷中。賈敏輕拍打著林黛玉的背，如同哄嬰兒般，可視線卻轉到了賈蓉身上。
賈蓉這會兒看見這場面，心裡也有些不是滋味，正想著不若剛才和張友士一起出門算了，現站在這裡，做電燈泡，著實有些尷尬。
突然間，賈敏這般盯著他，賈蓉也是一愣，慌忙間，只得尋些好話來講，道：「敏姑婆莫要如此，你身子好著呢。現不利索，是被人下了毒藥，待一會請來擅長此道的郎中給你診治，再吃些葯，便會好的。」
賈敏微微搖頭，道：「你莫要哄我，我已經不惑之年，見慣了生死，自懂自家事。」
「蓉兒，你且過來。」
賈蓉自然不可能這會兒同她爭論，聽了賈敏的話，便規規矩矩走到她身前。
賈敏仔仔細細上下打量了賈蓉一番，眼中露出些笑意來，道：「生的真好，比你林姑爺當年還要俊朗。」
「我也時常同長安傳些信件，寧榮兩府里的哥兒姐兒我都有耳聞，這其中啊，蓉兒你是最有能為的一個。」
「我時常同你林姑爺講，這簪纓之家，自有祖宗保佑，府里出了你這麼一個，又可保的兩世富貴。」
賈敏誇讚完，話音一轉，便道：「我最放心不下的便是玉兒，蓉兒，姑婆託付你一件事。」
賈蓉恭敬聽著，直到賈敏最後一句話出口，便感覺有些不對。果不其然，賈敏下一句話一說，整個房中的人全都愣住了。
「我想將玉兒託付給你。」
……
寂靜，長久的寂靜，所有人都愣住了。
等到賈敏話說完，又過了半餉，賈蓉苦澀一笑，道：「稟姑婆，蓉已有婚約，且林妹妹尚小，也不是說這話的時候。」
賈敏雖然氣弱，可這會臉上卻露出堅決的神色來，她道：「既你這樣說，那我且問你，和你訂下婚約之人你可認得。」
賈蓉雖前世在書中看過，可來大乾，確實不曾親眼見到秦可卿，便只得搖了搖頭。
賈敏見了賈蓉搖頭，臉上撐起虛弱的笑，咬牙道：「你林……林妹妹，樣貌、學時樣樣不差，她還同你親近。等到她出閣的歲數，你也是當大之年，知根知底，親上加親，她不比一個你沒見過的強？」
賈蓉只能默然。
賈敏見了，氣勢漸強，又道：「我許是撐不過今年了，我今個就是在逼你。你也莫要再說其他，什麼輩分、親戚……左右兩個老國公又不是一個娘肚子里出的，你林妹妹也不姓賈，沒什麼可忌諱的」
賈蓉又是一陣長久的沉默，一旁林如海張了張嘴，道：「此事，可容后在談……」
「老爺……」
賈敏一聲哀絕的呼喚便讓林如海閉了嘴巴，而林黛玉此時又是憂心賈敏的身子，又是羞於賈敏的言語，只將腦袋埋在賈敏懷裡，不出聲。一時間，賈蓉像只覺得孤立無援，像是陷入了絕地。
賈敏又絮絮叨叨了些話，賈蓉只得一一聽了。說到了最後，賈敏直言問道：「我說了這麼多，蓉哥兒你答應不答應？」
賈蓉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賈敏見了，便道：「你若是現在不答應，也莫再給我去尋什麼神醫神手，葯我也不吃了，就這般做個閉不了眼睛的死鬼。」
賈蓉一聲長嘆，無奈開口，道：「蓉應下了，莫說姑婆無事，就算姑婆當真有個三長兩短，蓉也會視林姑姑為親人。」
賈蓉話說完，賈敏搖頭，道：「我要聽的不是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