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四章 蓉大爺笑斥文武官 登高爵非有高為也
賈蓉問完,那戶部郎中的臉色立馬不好看起來。
他是知道自己說不過賈蓉的,本想借著賈蓉擅權逾越來讓其閉嘴,沒成想,卻被賈蓉反將一軍。
賈蓉如此,便是爭取到了話語權。
時間過了三五個呼吸,那郎中支支吾吾著,想要開口,卻是無話可說。
如此,賈蓉呵呵一笑,而後盯住那郎中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蓉想來以為,登爵得官者,不一定真本事有多大,拉幫結派,給別人定規矩的能力,卻是很高。」
「這位大人,以為蓉說的話是也不是?」
賈蓉赤裸裸問話,那郎中目光驚駭,似賈蓉說出了什麼了不得的東西。
賈蓉見其氣勢漸弱,已陷入了他的節奏中,頓時心裡一聲冷笑。
而後,似笑非笑間,賈蓉再度開口,道:「不知這位大人年歲幾何?」
那郎中強打起鎮定,道:「四十有七,哼,不知壽鄉伯問我歲數,卻是又有什麼陰謀詭計在其中。」
賈蓉搖了搖頭,道:「非也。」
「大人四十有七,蓉且按大人天縱奇才,二十歲中的進士,如此,再觀政三載,在外為縣官五載,至此,入一府,進中央,大人好一個平步青雲啊。」
賈蓉如同老友說玩笑話的語氣淡淡說著,那戶部郎中,緊皺著眉頭,摸不清楚賈蓉要走什麼路數。
那郎中不接話茬,賈蓉頓了頓后,便接著開口了。
他道:「大人一路如此順當,拜了不少府門,認了不少老師吧。」
賈蓉這句話頗有些戲謔,那郎中聽罷,臉色陰晴不定起來。
未幾,他嘴巴動了動,道:「讀書認理,認些師傅是因有之理,壽鄉伯不會就連這都要插手過問吧。」
賈蓉搖了搖頭,道:「大人有些激動了。」
說罷,賈蓉不再看向這郎中,反而矛頭一轉,看向文官行列諸多官員。
他一字一句道:「諸位高官博戴,憑的,是真本事嗎?」
賈蓉這話用上了質問的語氣,他話罷,便有聽的不樂意的文官揚頭回道:「我等自然是靠的真本事,不像壽鄉伯,靠的是祖宗。」
這話聲音挺大,但一時間動嘴的官員也多,倒是聽不仔細,是誰發份牢騷。
賈蓉聽罷這話也不惱,笑道:「我自是靠的祖宗,可有祖宗的又非單我一個,要我說,我憑藉的,乃是陛下的恩寵。」
賈蓉嬉皮笑臉的說完了話,文官行列中,百官皆沉默起來。
怎麼會有人,能恬不知恥的說出這般話來。
賈蓉見到眾人沉默,心裡暗自嗤笑了兩聲,而後道:「我雖憑藉陛下恩寵,可到底做出了些事來,如此,我問諸位大人,爾等食朝廷俸祿,可當真做了實事?只怕,都只顧著鑽營和給後面人立規矩了吧。」
今日賈蓉本就是準備發作一番的,這一是為了推進考成法和新政,二來,大乾承平百年,文官屬實是有些不堪的。
現,那戶部郎中開口商事,賈蓉便接著這郎中給搭的梯子,順勢而上,不再說商,反而要問諸多文官一個明白。
乾明帝高做鑾台,看見賈蓉步步緊逼,心裡一陣舒坦,再看文官皆是沉默,心裡又不免惱火起來。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沉默的文官如同一隻只鵪鶉,將頭低著,生怕被賈蓉或乾明帝點出來問話。
未幾,站在文官首位的李思明一聲嘆息,而後他走出行列,開口道:「壽鄉伯所言不差。」
事到如今,也只有李思明出列,才能挽回些文官的顏面了,此人是做了些實事的,也是一步一步,走到內閣首輔之位上的。
賈蓉看見李思明出列,又聽了他的話,淡淡笑道:「如此,李閣老也同意小子的話。」
李思明點了點頭,而後又搖了搖頭,道:「授官乃是天大事情,手續頗煩,自是應有道理。拜山頭,結親友,老夫不否認。可這樣出來的官員,總歸是要比什麼都不聞不看,趕鴨子上架的官,要好上許多。」
「治國事,非同小可。」
李思明的意思很明顯,你賈蓉為新政站台,就算陛下支持,你也是不能亂來的。
既然賈蓉說文官拜山頭的問題,那他便把問題加深。
誰家是生而知之?
你賈蓉不讓拜山頭,那便該把授官選官裡面的麻煩解決了。
賈蓉聽了李思明的話,微微頷首,道:「古人言,治大國,若烹小鮮也,蓉是明白這話的。甚至,不止治國,哪怕只一縣一村,都如烹小鮮也。」
李思明話說的沒毛病,賈蓉自然不會出言反對,他不是個政客,不會為了反對而反對。
賈蓉先認可了李思明的話,而後接著道:「雖治大國,若烹小鮮,可前宋詩人陸放翁卻也有詩: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李閣老認為,觀政三載,當真比得上為官一年嗎?」
賈蓉說罷,李思明便道:「不懂國事艱難,莫說為官一年,只為官一天,說不得便惹出天大麻煩。」
賈蓉聽了這話,再點了點頭。
李思明這話說的沒毛病,不過他也有應對的話。
只聽賈蓉淡淡開口,道:「若不為官,只為吏呢?」
此話一出,莫說是行列中的文官,就連李思明身子都晃了晃。
待過了三五呼吸,李思明道:「寒窗苦讀,為吏,壽鄉伯是否太過看輕我等?」
「非也。」賈蓉堅定開口,道:「我非看輕文人,而是,大乾第一病,便是寒窗苦讀,陞官做宰,只做官,不為吏,當真能治國嗎!」
賈蓉的語氣激動起來,他一回頭,矛頭便對準那戶部郎中。
賈蓉開口道:「這位大人口口聲聲大乾商事,如此,我問你,現神京米價幾何?將要入冬,柴價煤價幾何?一匹布,從江南運至,折價幾何?」
賈蓉的這三個問題若是去問普通人,去問戶部的小吏,那多半是問不住人的,或許第三個有些難,卻也一定有人說的出來。
可現如今,那戶部郎中只聽著問題,臉上便茫然起來。
他堂堂一郎中大人,問他糧價柴價,這他如何得知,他平日在府里,又不管採買。
那郎中愣了會神,而後便反應過來,這可是在金鑾殿內,今個他若是說不出來,以乾明帝的脾氣,他性命或許無憂,可腦袋上的烏紗帽,卻是一定要沒了。
如此,這郎中便支吾著,開口道:「糧價許是一石一兩,那柴我是沒算過的,想來,一石約摸能要個百文!」
這郎中是按照他心中的低價說的,可他這話一出,不待賈蓉開口,坐在龍椅上的乾明帝卻是忍不住了。
乾明帝哼了聲,沒看那郎中,只開口問百官道:「堂堂進士,郎中大人,掌商事採買,竟然連糧價都不知,如此,朕看,這進士,也不過如此,後面,科舉也沒有再開的必要了。」
乾明帝說的氣話,殿中百官聽了卻是全跪了下來。
未幾,李思明嘆了口氣,道:「現神京糧價,一石新糧,作價五百二十文,舊糧,作價三百四十文。一挑乾柴,作價八文,若是煤,得五十文。」
李思明的話消了些乾明帝的怒氣。
待過了三五呼吸,乾明帝看著眼前黑壓壓的人頭,無奈嘆息一聲,開口道:「都起來吧。」
乾明帝說罷,朝賈蓉揚了揚頭,示意其繼續。
如此,賈蓉微微頷首,接著道:「李閣老深知百姓疾苦,小子佩服。」
說完,賈蓉頓了頓,道:「我向來以為,專業人做專業事,讓一群讀了一輩子經史子集的文人治國,是否有些可笑?」
「管商事的郎中,不聞京中米價,不知柴糧幾何。」
「管建造的工部,一部尚書竟不會做桌子板凳,更不論道路水利。」
賈蓉只淡淡舉了兩個例子,便不再開口了。
李思明聽了他這話,眉頭緊鎖,似有什麼考量在其中。
未幾,李思明道:「壽鄉伯不妨直言?」
賈蓉笑道:「小子誠以為,做官,不能只看科舉,或者說,科舉不夠。」
「如若要做工部官,他起碼得先知道,桌椅板凳如如何立起來的,興修水利,又要哪些道理。」
賈蓉一直在拿工部做例子,下面,工部尚書費之任的臉色是黑了又黑。
他臉黑,卻是不敢出列,因為,他確實如賈蓉說的,一般無二。
另一邊,李思明這會點了點頭,看向賈蓉的眼神有些奇怪,開口道:「如此,我算是明白了壽鄉伯的心思。按照壽鄉伯的說法,那便是,後面做工部官,得學工學,做戶部官,得學商學、農學,做兵部官,得學軍學……」
李思明話說了一半,突然冷笑起來,道:「這些學科,可是壽鄉伯一力推崇的,剛壽鄉伯說文官內部山頭林立,現卻是要做最大的山頭了。」
一直以來,賈蓉對李思明的感官都不差。
這人,同其他國賊祿蟲不同,是當真一心為國的。
說實話,此世若不是有賈蓉,說不得李思明便成了乾明帝的最大支持者。
就如同前些日子早朝後,李思明在勤德殿中所說的。
他現反對,主要還是皇權與相權的爭奪,他得給後面閣老,留下些餘地來,無論那邊壯了,都不符合中庸之道。
賈蓉一聽李思明的話,便明白了其意思。
李思明誤會他了,以為他賈蓉要行那文武之爭,行興武抑文之事。
如此,賈蓉笑了笑道:「李閣老有顧忌,小子是明白的,不若小子給遼東大學院新定一條校規,叫罵了賈家祖宗才能畢業?」
賈蓉說了句玩笑話,而後接著道:「我可從來沒有,禁止過旁人學那些知識。」
「學生能學,想來殿中諸多大人不比學生差。」
「既如此,若是諸位大人能……」
賈蓉剛準備亮出他的獠牙來,卻看見乾明帝抬了抬手,示意不用他開口。
如此,賈蓉停住了嘴,那邊,乾明帝坐在龍椅上,目光幽幽,道:「與考成法日,考教百官專業學時,能者上,不能者下。」
乾明帝一開口,便給這事定了釘子。
今個文官集團本就缺理,如此,就是李思明也不能開口反對,這事,便就定下了。
今日早朝,以官員調動起頭,再慢慢延伸到這事,百官此時,早沒有了一開始的心思。
那邊考成法正堆在腦袋上,現有多了這個。殿中百官,有苦說不出,哪裡還會再出言反對。
如此,一時間金鑾殿中卻是長久的沉默。
龍椅之上,乾明帝看見這幕,嘴角微微翹起,而後沖戴全看了一眼。
戴全見到乾明帝示意,上前一步,高聲道:「有事啟奏,無事退朝!」
又是長久的沉默……
待時間過去了十數個呼吸,乾明帝見再無人開口,便笑著起身,道:「退朝!」
……
乾明帝走後,百官也都一一退場。
此時,武勛那邊是喜笑顏開,一個個湊到賈蓉面前,嘴裡說這些看不起文官的話,希望混個臉熟。
賈蓉自然是伸手不打笑臉人,也一一應了,只他心裡是如何想的,卻是無人知道。
文官那邊,這會自然是愁眉苦臉極了,其中代表,便是榮府的政老爺,他本就是個清客相公的性子,對於工部事務,那是一竅不通。現有工部堆著的一腦袋麻煩,今有多了個考教……
五品的工部員外郎,說高不高,說低不低,不舍,他沒那般本事,舍了,卻又捨不得。
賈蓉應付完了湊上來的武勛后,便習慣性的侯在金鑾殿口,等著乾明帝的召見。
這一等,便是盞茶功夫過去,正當賈蓉想著,今個莫不是乾明帝有什麼事時,上次他見過的那錢公公,就一溜小跑,來到了他面前。
「伯爺,陛下吩咐,今個沒大的事,伯爺自回府便是。」
賈蓉聽了錢公公的話,一愣后便笑道:「即使如此,就麻煩公公給陛下回,我先回府了。」
賈蓉說完,待到錢公公點了點頭后,他便帶著些許疑惑,轉身離了金鑾殿,往朱雀門口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