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 摔破罐翠雲說榮府 定罪責賈赦赴金陵
榮國府,榮禧堂中,賈母端坐在主位上,臉色陰沉,在其左右手下位,分別坐著賈政與賈蓉。
除這三人外,如林如海、周氏等非榮府之人,現已經去了別處,剩下的,邢夫人、王夫人之流,現在兩側站著。
堂中,賈赦低垂著腦袋,跪在那裡,一旁,賈璉也跪著,頭臉上包著白布,此外,還有賈赦的姨娘翠雲,這女人是沒人管的,現身上裹了一塊布,腿上還在滲著血。
別看賈母平常一副慈眉善目、不問世事的糊塗老太太形象,人家可是史家的大小姐出身,見過兩代國公爺的女人,從榮國府最鼎盛時期一路管家,哪裡會是個沒本事的。
今個府里出了這般打定了的醜聞,在沒有主事之人的情況下,賈母便挑起了大梁。
只見賈母一聲冷哼,手中拐杖狠的往堂中地上一慣,便開口喝罵道:「當父親的,沒有當父親的模樣,做兒子的,沒有做兒子的規矩,我究竟是做了什麼孽,白讓府里出了你們這兩個東西。」
「一個一天只知道吃酒高樂,玩些孩子把戲,連祖宗傳下來的爵位都丟掉了,按家法,就算打死你個沒造化的,也是該有的道理。」
「還有一個,一天偷雞摸狗,正事不做,滿腦袋男盜女娼。」
賈母今個是被氣的不輕,嘴裡的喝罵聲,是罵了個不停。
賈赦三人跪在堂中,一言不敢出口。
待賈母罵了會,罵累了,她抬頭看向左右,問道:「你們現一個管榮府,一個當族長,你們說,今個這事,該當如何?」
賈母聞完,賈政和賈蓉的臉上都猶豫起來。
畢竟他們,一個是做弟弟的,另一個,和榮府,其實沒太大幹系,這事也沒牽扯到他。
如此,蓉禧堂中,一時間沉默起來。
未幾,賈政見賈蓉沒有開口的意思,他暗自嘆息了一聲,開口道:「今個這事,不能聲張,聲張出去,我賈家人,也沒法出門了。」
「這事說明白了,是各有各的不對,大兄有錯的地方,璉兒也有做的不對的事,如此,不若各打一板子,把這事埋進府里算了。」
賈政先說了幾句圓和的話,待說罷,他接著道:「要說不對,這最不對的,還是翠雲,她是大兄的姨娘,不守婦道,其罪一也,勾引璉兒,其罪二也,毀壞我賈家門風,其罪三也,不若,不若就讓其病死算了。」
賈政平日里一副老好人的形象,現嘴裡說出來的話,卻是冷冰冰的要死。
這邊賈母和賈蓉聽了還在思索,那邊,堂下跪著的翠雲卻發作了。
她哭嚎道:「不是我勾引的璉二,是他強迫我的,他拿了我的把柄,我沒辦法。」
翠雲心知府里出了這事,她大可能是個病死的結局,賈母不可能放過她,賈赦不可能放過她,原本她心裡期盼的二老爺,現也要她的命。
如此,她卻是破罐子破摔了起來。
她道:「感謝諸位老爺奶奶夫人公子,感謝你們沒有打爛我的嘴,讓我現還能說話,把話說明白,後面就是病死了,也能做個乾淨鬼。」
「前三月,大老爺看上了一琉璃杯子,托賴大管家去採買,賴大管家借著大老爺的名頭,從府里宮中取了八百兩銀子。」
「那琉璃杯子不值錢,賴大管家支取的,卻是一半都沒花到,剩下的,全進了他的嘴裡。」
「那天我也是不走運,我沒造化,我何苦給人去代買胭脂水粉,買完了胭脂水粉,又為何要去茶鋪子里歇腳。」
「就在那茶攤上,我撞見了賴大總管跟人做交易,我沒看見人家,賴大卻認出了我。」
「我本不知道他們的勾當,奈何賴大非要給我銀子封口。」
「那可是賴爺爺呀,府里哪個敢不給他面子,你們說,人家給銀子,我如何敢推脫。」
「這收了銀子那便收了,左右我藏起來便是。」
「可誰成想,我家裡又出了事,他們一出事,就託人傳話給府里問我要銀子,在他們眼裡,我進了這府,就該吃香喝辣的,就是人上人了,誰知道我受得什麼委屈。」
「我把銀子送出府去,半路上被璉二撞見,他一口咬定,說我偷了府里東西,要是讓他不尋我的罪名,我就得和他睡覺。」
翠雲說的撕心裂肺的,將事情的經過,一來二去的,抖落了個乾淨。
待她說罷,屋裡榮府眾人除賈母外,都齊齊變了臉色。
未幾,王夫人諂諂開口,道:「這人失心瘋了,這會胡亂攀咬呢,不若先讓她閉嘴。」
王夫人的意思很明白,就連底下跪著的賈赦和賈璉都點了點頭,正當王夫人想喚人進來,賈母卻哼了聲,打斷了她的動作。
賈母道:「說,說乾淨。」
翠雲剛才一番話說的急,現正喘著粗氣,待她聽了賈母的話后,她呵呵笑了兩聲,道:「我多謝老祖宗,給老祖宗說,這府里啊,您老人家不知道的事多了去了。」
「誰和誰沒一兩個腿,除了一些不知事的小的還乾淨,其他的,都是一褲子的黃湯。」
「大老爺心想老祖宗您偏心,就想著法的,從公中偷摸弄銀子出來。下人們,借著這個名頭,哪一個不是吃的肥頭大耳的。璉兒,嘿,璉二爺,不知是不是生的時候吃了春藥的,一天想的,就是鑽女人的被窩,不止我,府里,正奶奶他不敢偷摸,其他的媳婦婆子,身份地位不如他的,怕是沒幾個乾淨。」
「怕是老祖宗您不知道吧,璉二奶奶外面放貸呢,這本錢哪裡來的,剋扣下人來的。」
「還有,二奶奶,一天把玩著個佛珠,卻是個面善心狠的,府里除了寶二爺,您看看那個公子少爺敢出風頭。」
……
翠雲像是嘴巴上沒了把門的,什麼真的假的,道聽途說來的,自己琢磨來的,賈赦、賈政、邢夫人、王夫人……她都如同倒豆子一般,給到了個乾淨。
賈蓉在一旁看著熱鬧,心裡卻在思索著,這翠雲把榮府里人都差不多說遍了,就是單單沒說李紈,莫不是,想從他這裡討條活路來。
賈蓉正想著,翠雲卻是已經說乾淨了話,現嘴裡沒東西說,就胡攪蠻纏起來。
她一把扯住賈璉,道:「你上我的床時,嘴上說的天大地大的,現她們要我死,你屁都不敢放,你和你腿上那玩意一樣,軟的、小的。」
翠雲把賈璉扯得一晃一晃,可無論她怎麼撒潑,賈璉都像是死人一樣,板著臉,沒表情也不出聲。
翠雲拉扯了會賈璉,又爬著,爬到賈蓉面前。
果然不出賈蓉所料,翠雲爬到他面前後,就咣咣磕起頭來。
她一邊磕著頭,一邊道:「寧府大老爺,這賈家裡面,誰人如何,沒有比我們這些低賤下人更明白的了。您是公道的,我有錯我認,只求您開恩口,說句公道話。我不求別的,一給我留個乾淨名聲,二我房裡還有點事物,那都是我用身子換來的,麻煩寧府大老爺,待我沒了,把那些變賣了,送回我家去,我信不過別人。」
翠雲說話間,咣咣就磕了一灘血出來。
賈蓉見了,嘆了口氣,道:「我賈家,難道出了事,只會把罪名安到女人頭上面嗎?」
賈蓉說完,對面,賈政的臉色頓時臊了起來。
他結巴著,道:「蓉兒,這事不好弄的,不處理乾淨,以後,長安里人家,如何看我們賈家。」
賈蓉聽了賈政的話,回問道:「幫著掖著,就乾淨了?」
「我去揚州,四家鹽商,哪一個不是藏著掖著的緊,可如何呢,太陽一曬,明晃晃的,哪裡藏的住。」
賈蓉如此說,那邊賈政便沒再開口了。
如此,賈蓉接著道:「府里諸多人,今個這事,也是傳開了的,與其藏著掖著,不如大大方方亮出來,左右兩個不成器的族人,按規矩來,將其處理了,後面,尋個僻靜處,安置著,待久了,這事也就消了。」
「若是一直不大方,幽幽眾人之口你也堵不住,竊竊私語,那時,才是傷面子的時候。」
賈蓉話說完,轉頭看向賈母。
賈母見狀,嘆了口氣,道:「現你是族長,這事,你看著處理了便是。」
賈母這樣說,賈蓉便點了點頭。
而後他看向堂下三人,道:「按家族規矩,這偷人、偷母、殺子,都是要沒命的。」
賈蓉話說完頓了頓,又環顧四周看了看眾人,而後接著道:「不過,這畢竟也是家裡事,不像國法那般無情。」
「就,賈赦、賈璉二人,各自打上五十大板,以後,也不要出府里,就在東路院里,養著吧。」
「至於翠雲,這事雖不出你所願,可也畢竟由你而起,一會,你領六十板子,而後,拿上你的東西,出府去吧。」
「我可以保證,只要你這個當事人後面不亂嚼舌頭,我賈家,也不會再尋你的麻煩。」
賈蓉說罷,堂中三人皆沉默著點了點頭。
而後,賈蓉又問向賈母,道:「老祖宗,蓉如此處理,你看如何?」
賈母沉吟片刻,而後嘆了口氣,開口道:「璉兒且養在府里吧,以後,不許出院子。」
說罷,賈母目中帶著些許的難受,接著道:「至於赦兒,你蓉哥兒你尋一路人,把他送去金陵吧。」
賈母說完,賈蓉聽後點了點頭,而後道:「老祖宗考慮的周到。」
……
這番鬧劇處理完,賈母便吩咐了兩個膀大腰圓的婆子進來。
而後,賈赦三人便在眾目睽睽之下,被打了個滿滿的板子。
這板子極重,賈赦和賈璉被打完后,都是戰立不起。
那翠雲倒是硬氣,多挨了十板子,走路都變形,卻還是硬撐著,去了她自己的房,收拾起東西來。
賈蓉見了,暗自嘆息一聲,對著李紈說了幾句話。
李紈聽后,點了點頭,回了她的院子,吩咐了素雲、碧月兩個丫鬟,去幫著翠雲收拾,后又一路,給送出了府門。
如此,這事便算是了了,賈蓉也準備回寧府。
今個翠雲說了好些榮國府裡面的破事,這些事,若是說賈母不清楚,賈蓉是不信的。
可現這已經被抖落出來,賈母卻還是沒有反應,這就不由得賈蓉心裏面起了些疑惑。
不過疑惑雖疑惑,這畢竟還是榮府的事,他當的寧府的家,手伸不了那麼遠,也懶得伸。
賈蓉一邊想著事,一邊同賈母告別。
待他行完了禮,又同賈母說了明個族學開學典禮的事後,王夫人和王熙鳳這一對姑姑侄女便圍了上來。
賈蓉見狀,道:「二位可有事?」
王夫人手裡撥弄著念珠,開口道:「唉,要我說,這大老爺去了金陵,璉兒卻也不好留在府里,不若就送去遼東如何?」
賈蓉聞言,似笑非笑,一旁的王熙鳳聽了,臉色卻是驀的一白。
未幾,賈蓉開口道:「這些事,二夫人該同老祖宗講才是。」
王夫人聽了賈蓉的話諂諂笑了聲,再接著問道:「我聽人說,今個蓉哥兒在宮裡留了大半天,如此,昨個我同蓉兒你說的事,可有了眉目?」
賈蓉點了點頭,道:「今個被陛下留住,為的便是這事。」
「不過,我也不好同二夫人你說,我只道今日宮裡見的,陛下請了好些博士來,出的題目,足足有上千道,且都是現書上有的,後面陛下如何考,我也不知。」
賈蓉說罷,王夫人便點了點頭,而後就離開了。
待到王夫人走了,王熙鳳忙湊了上來。
她道:「璉二雖不成氣候,卻是不能去遼東的。」
「那邊苦寒,只怕會要了他的命。」
賈蓉聽見王熙鳳這麼說,心裡暗自笑了笑。
他看的出來,王熙鳳對賈璉已經沒了什麼感情,現這麼說,只是為了保住她二少奶奶的身份罷了。
不過,賈蓉雖心裡明白,這話,卻是沒有直說,只道:「老祖宗不開口,誰也送不走璉二。」
賈蓉說罷,王熙鳳猛的點頭,而後,她又有些遲疑的道:「今個翠雲說的,我在府外放貸……」
賈蓉不等王熙鳳把話說完便擺了擺手打斷了,而後,他笑了笑,道:「這邊如何,我是不好插手的,二嬸嬸你如何做,我也不好過問,只望二嬸嬸你記住我之前說的那些話。」
賈蓉說完,王熙鳳沉默起來了。
時間過了三五個呼吸后,王熙鳳點了點腦袋,道:「現出了這檔子事,我心裡,也沒了心氣,左右這府里的家業,也落不到我頭上,後面,那貸,我便不放了。」
王熙鳳說完,看向賈蓉,動了動嘴巴,想要再說些什麼,最後,卻也只又嘆息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