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1
許輕言很快反應過來,頓時收起笑容。
李槐翻了個白眼:「二哥,你看,姐姐好不容易笑一個,你又給暗放冷箭了。」
梁見空頗感無辜:「我沒做什麼。」
許輕言覺得越來越難脫身,當機立斷對李槐說:「實在抱歉,我晚上還有事。」
李槐毫不掩飾地失望,梁見空站起來,倒也不勉強她:「下次吧。」
許輕言卻心頭一緊,還有下次?她飛快地抬眼,恰好對上樑見空的目光,看他依然風平浪靜的樣子,是她多心了嗎?這個下次,應該只是社會交際之間普通的客氣話。
自從認識梁見空之後,許輕言的生活說沒有變化是假的,她變得敏感多疑,害怕與這個人有更多的接觸,擔心自己平靜的生活被這種外力打破。
李槐還在做最後的努力:「機會難得,趙大師的演奏會一票難求,姐姐跟我一起吧,別管我哥,你就當他是空氣,不存在,好嘛好嘛。」
他這句話恰好給了許輕言台階下,眨巴這一雙可憐巴巴的大眼睛對著許輕言賣萌。
許輕言又忍不住勾了勾唇角:「大師的演奏,上一次現場欣賞,還是十年前。」
那頭李槐還沒來得及歡呼,梁見空看了看錶,突兀道:「我餓了。」
許輕言吃完午餐已經快2點半了,現在真的完全不餓。但架不住梁二爺日理萬機,錯過午飯時間,李槐又在那花言巧語,許輕言對糖衣炮彈很有免疫力,但李槐的嘴巴說出來的話如同泡過了蜜罐子,甜蜜蜜,不油膩,簡直要泡軟了許輕言的耳根子,好幾次都忍俊不禁。
結果她被李槐連哄帶騙地拉出店門。
「你也要吃?你下班了嗎?」梁見空攔住自家躍躍欲試的小弟。
李槐一臉二哥你沒弄錯吧?許醫生是看在我面上去的,跟你沒半毛錢關係,你是蹭我的熱度好嗎?
梁見空向來比較縱容這個弟弟,倒也沒計較,慢吞吞地跟在他們身後。
李槐跟許輕言介紹起附近的餐廳,許輕言很想說,想吃的不是她,但這位小弟太熱情,連她都覺得有點不太好打斷他。
「這附近有家西班牙餐廳,姐姐喜歡西餐嗎?」
「我看這裡就不錯。」
後頭的某位爺插了一嘴,前面的兩人停下腳步,齊齊朝右邊看去——農家小炒。
「……」
李槐已經嫌棄到不知道該怎麼說自己二哥了。後頭,梁二爺已經抬腳入店,李槐一聲嘆息,還在幫忙挽救:「抱歉啊,他平時品位也不至於這麼差,今天估計餓暈頭了。」
梁見空曲起大長腿,不在意地往矮凳上一坐,卻說:「我們這種人經常有上頓沒下頓,能吃上就好。」
他點了幾個家常菜,許輕言只要了杯水。阿豹他們在隔壁桌,隨時觀察周圍的情況。
梁見空和李槐在說,許輕言大部分時候是聽眾,把一杯水都喝完了,菜陸續上來了。
「看起來不錯。」梁見空掰開筷子,順便朝對面問道,「你確定不來點?」
許輕言正襟危坐,面對梁見空時刻都是保持警惕的狀態:「我不餓。」
梁見空下筷開動,許輕言發現他點的都是辣菜,很能吃辣,還記得以前沒少和沈月初吃飯,但他是個吃辣無能,加一點辣醬就被辣得一腦門汗,常被許輕言嘲笑小兒科。
梁見空吃東西的速度很快,也不拘泥形象,掃了半桌子的菜,梁見空眉眼一彎,似是被這頓飯取悅,心情很是舒暢。
梁見空心情好了,便開始主動說話:「你別總板著個臉,別聽他們瞎說,我是個很好相處的人。」
「……」李槐嗆到,抓過許輕言的杯子喝了一大口。
梁見空斜過眼,看著他,李槐被看了好一會,猛然反應過來:「抱歉抱歉,我拿錯了,姐姐,我重新給你換一杯。」
許輕言倒是不太在意,自己起身重新倒了杯,還給李槐也倒了一杯。
梁見空自然地拿過李槐那杯喝了起來,李槐瞪著他,他放下杯子奇怪道:「不是給我的嗎?」
許輕言:「……」
她只好又起身去要了杯水。
見梁見空又加了勺辣醬,李槐看一眼都忍不住冒汗:「哥,你胃受得了么,老吃這麼辣。」
「死不了。」梁見空淡淡道。
醫生的天性讓許輕言本能地想勸誡一句,但想想他一身的傷,小病小痛根本算不上什麼。
梁見空右手摸了摸下巴,話頭調轉到許輕言身上:「許醫生,你知道我身上最大的傷疤在哪嗎?」
許輕言恰好想著他那一身的傷,頭腦中第一時間反應出他裸身的樣子,然後本能地就回想起他腹部的一道刀疤。
但她能回答嗎,這會不會是他的一種試探。
「你不用這麼小心,如果我故意針對你,根本不需要試探你,你對我有威脅嗎?」
梁見空能捕捉到她臉上任何一處細微的表情變化,更可怕的是他能看穿她內心的想法,這個人會讀心術嗎?
許輕言如實答道:「腹部的刀疤。」
梁見空一臉高深:「你果然都記得。」
「……」
許輕言張了張嘴,竟是無語,說好的不試探呢?
「二哥,你問這幹嘛?」
「判斷下我被看去多少。」
許輕言:「……」
李槐:「……」
似乎他們倆的表情愉悅了梁二爺,二爺大方地說:「我相信許醫生也不會在外面隨便多嘴的。行了,現在你要是有什麼想知道的,就問。」
一旁的阿豹自然聽到了他們的對話,要不是顧及自己一向沉穩的形象,他差點驚得掉下巴。而坐在他對面的美國佬Mark已經驚得一臉痴獃,一張嘴足以吞下鴕鳥蛋。
梁見空,你說他脾氣好,呵呵,他確實脾氣好,反正對家人對敵人他都是笑,只不過當你知道他脾氣不像想象中那麼好時,你已經沒有機會知道了。他的強勢是很隱蔽的,大多數人不會也不敢在他身邊多嘴,他身上有傳奇也有隱秘,但凡探尋他秘密的人都不知去哪了。所以,好奇害死貓,不要輕易向他提問。
許輕言對梁見空有一種說不透的抗拒,這份抗拒源於他本身的吸引力。他和她想象中的黑色人物差太多,他身上有種奇怪的味道,雖然藏得很深,但她能在某些微小的時刻聞到,有點像被陽光曬過後棉被上散發出來的乾燥的味道。他的微笑與冷漠總是交替出現,讓你分辨不出他是溫柔還是殘酷,那是種深不見底的情緒。
「這個疤,是什麼造成的?」許輕言指了指眼瞼下方。
這個地方的疤痕異常兇險,未失明已是萬幸。
梁見空抬手,修長的手指擦過那道月牙形的疤痕,微笑道:「為了保護大哥,替他擋了一刀。」
聽他語調平緩地講述原因,那頭的阿豹已是冷汗淋淋。這段過往在當時掀起了軒瀾大波,幾乎所有人都知道,梁見空雖然是李家人,但他的地位還是比較微妙。後來他救了李桐一命,聽上去是件好事,但這把雙刃劍即讓梁見空奠定了地位,也讓有些人詆毀梁見空演戲,不時遭人詬病。那一刀是最具意義的一刀,李桐對他的信任達到了空前的高度,以至於梁見空勢力漸長,甚至超過了李桐,李桐多隱於二線,卻絲毫沒有打壓之意。
如今,無人敢明目張胆拿這件事說事,但在暗潮洶湧的今天,暗地裡做文章的有心之人,悄悄抬頭。
許輕言沒有想那麼多,她只是再次驚訝於梁見空所處世界的兇殘。
「你很驚訝?」
許輕言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你們都不怕死?」
「怕。」
梁見空說著怕,但看他的表情實在看不出任何恐懼。
「二哥,你以前不是說自己從不怕死嗎?」
李槐挺樂於拆自家二哥的台,想著二哥過去的狠勁,實在看不出怕死。
「我也怕。」梁見空淡定地拿過水杯,晃了晃,「不過,不是有醫生么,比如像許醫生,會救我的。」
許輕言頓時呼吸一窒。
沈月初那時總是大傷小傷,許輕言看不下去的時候會罵他早死早超生,省得禍害社會。他笑得完全沒當回事,慫恿她說,你別學什麼琴了,學醫吧,這樣,我的命就交給你了。
不徑相同,卻深深刺到了她心裡最痛的地方。
許輕言久久無法言語,梁見空挑眉道:「難道不是嗎?」
許輕言清楚地記得,當初她是怎麼回他的。她氣得把醫藥箱丟到他懷裡,說,我不是神仙,你想死,誰都攔不住。
許輕言垂下眼,放下所有情緒,有點冷淡地回道:「梁二爺高估我了。」
李槐皺著眉,還是一臉想不通:「姐,你以前有學過音樂吧,後來為什麼轉學醫了?」
許輕言看著這個還算是男生的年輕人,他一臉真摯,她不由耐下心說:「我的音樂,我的鋼琴,需要用生命去感受,但有一天,我突然發現,我已經沒有辦法再去感受生命,感受音樂,我拿什麼去彈?」
梁見空靜默片刻,不贊同道:「生命處處有希望,你太悲觀了。」
許輕言沒去辯駁,對於看慣生死,甚至生死置之度外的人而言,無所謂生命。
梁見空見許輕言未把他的話當回事,想了想,說:「換句話說,活著,總會有希望。許醫生,聽我一句,活在過去的人永遠沒有未來。」
許輕言倔強地偏過頭,略顯涼薄地說:「我不需要。」
Mark第一次見有人對二爺如此態度,剛裝上的下巴又掉了下來。
梁見空像是看鬧彆扭的小朋友般,寬容地淡淡一笑:「以後你會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