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50
見到梁見空的一刻感覺很奇怪, 許輕言以為自己在車上已經消化好情緒,但身體的反應很誠實,就好像被悶在一間密不透風的房間, 本已憋足了忍耐之氣, 突然牆上留了條縫, 鑽進一絲涼風,你趴在那條縫上, 為這涼意幾乎要忘了原本的煩悶, 還不斷的想要更多。
她突然想起,那時候在音樂會, 梁見空曾說過, 他有一個舊友, 也愛鋼琴,但自己不會,便學著陶冶情操,那會是月初嗎?
還有在墓地的時候, 梁見空確實說過, 沈月初不過是單戀她的傻子。可他是怎麼知道他們之間的事呢?
他就像是一副複雜神秘的三維立體畫, 她現在只看到了一面, 如果梁見空是沈月初認可的男人,那麼梁見空為什麼要隱瞞?他敢承認月初是他害死的,卻不說出他和月初的真正關係。
許輕言走到他面前彷彿用了很長的時間, 步履沉重。
「要去哪?」
「上車再說。」
梁見空乾脆道,許輕言識相地閉嘴,繞到另一邊坐進車裡。
還沒等她坐穩, 車子已經上路。開車的是Mark,副駕駛座的是夏葵。夏葵沖許輕言甜甜一笑, 打了個招呼,又若無其事地回過頭去。
梁見空掃了眼她的購物袋:「逛街去了?」
許輕言下意識把袋子往懷裡緊了緊:「嗯。」
「買了什麼?」梁見空問得隨意。
「鞋。」
「還有呢?」
「沒了。」
「女人逛街不都喜歡買一堆東西嗎,李梔每次都要把車後備箱塞滿才滿意。」
許輕言側過頭,正好對上他看過來的目光,他也只是看了她一眼,再次低下頭對著手機不斷發著信息。她不確定他是有心問他,還是單純的嘴巴沒法閑著。
「碼頭那邊還沒動靜。機場安排好了。」
還好夏葵及時的打破了尷尬,可她的嘴裡三句里能有一句正經就不錯了:「許醫生,跟我們亡命天涯去了,怕嗎?」
許輕言下意識地想起包里的另一隻手機,程然在下午的時候莫名發了她一條信息,讓她每小時報告一次所在位置。
「我能問句,我們是為了什麼逃嗎?」
「挺上道啊。」夏葵調整了下座椅的位置,讓自己舒舒服服地半躺著,「已經習慣說我們了,不愧是被我們二爺調教過的。」
梁見空收起手機,半開玩笑道:「喂,上去點,是不是需要我也調教下你?」
完全沒有緊張的氣氛,看起來不是亡命天涯。
「晚飯吃了嗎?」
車內靜了片刻,許輕言才反應過來:「問我?」
梁見空好笑道:「難道我會問前面這隻鬼?」
夏葵配合地揮揮手:「當我是空氣,我是只鬼,什麼都不知道。」
許輕言想快點結束這個話題,胡說道:「吃了。」
「吃了什麼?」
「……」
「這麼快就忘了自己晚上吃了什麼?」
「……」
「唉,人家怕是不想回答你。」夏葵一針見血。
「為什麼?」梁見空一副好學生的樣子,請指教,他看的人是許輕言。
車裡光線很暗,他的臉部線條似乎也因此柔和下來,就連左眼眶下的傷疤都彷彿悄悄不見了,外頭透進來的燈光,他的眼中忽而閃現星星點點,像是盛滿了一片微型的星河。
許輕言說不出是什麼心情,怪怪的,她忽然想起,他第一次放過她的時候說過,不要再出現在他面前,他不會發善心再放過她。可是,她再三的出現,他只是開玩笑般的一帶而過。
現在想來,恐怕是他念在月初犧牲的一條命,對她網開一面。而所有人都不知道這其中奧妙,都還在那以為許輕言多有能耐,把梁見空這尊佛,拉入了凡塵。
「沒吃,來不及了,但不是很餓,所以沒關係。」
怕再被煩,許輕言只好如實回答。
夏葵閉著眼,半嘲道:「我沒說錯吧,二爺,你對女人的心思太不懂了,人家不想理你,還偏上趕著找嫌棄。」
夏葵可以說是非常放飛自我了,可梁見空也不生氣,挑眉:「哦,你懂。」
「對啊,我是女人啊。」
「你這個時候是女人了。」
「我這麼英俊貌美,性別這種東西,隨意啦,床上的時候我就是男人了。」
夏葵說起話來肆無忌憚,許輕言低著頭,充耳不聞,她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手機上,程然發來的信息。
許輕言的手指下意識地蜷縮在一起。程然,回想起他那張與沈月初幾乎一模一樣的臉,她總是會有一兩秒的迷失。
程然的信息只有一句話:脫離視線后,往西走。
許輕言略一思索,猜測程然已經發現他們的行蹤,並在目的地做了布置。這兩個人結下的仇牢不可破,情比金堅,那麼,按照梁見空在程然心目中的重要地位,他們這一路狂奔而去的就是死路。
這個時候,許輕言猶豫了。
「我們現在是去哪?」
難得她主動發問,梁見空答道:「有個驚喜。」
「去之前,能否先吃點東西?」
Mark立馬看向後視鏡里梁見空的表情,在他這麼多年鞍前馬後的經驗中,梁見空對這種無理要求一點會眼裡拒絕。可是,許醫生會不會是個特例呢?洶洶燃燒的八卦之火已經無法用梁見空威風八面的氣勢滅掉了,大家都在猜測許輕言是被梁見空看上的女人,只不過,不確定是一時新鮮玩玩的興緻,還是要放在床頭鎮家宅的那種。
夏葵一挑眉,也不約而同地朝後看去。車裡的空氣,微妙地起了變化。
許輕言沒那麼矯情,她已經覺察到前面兩位同志意味不明的目光,但她依然堅持。
有些話,她只能跟梁見空說。
梁見空低頭看了看手機,沉吟片刻,說,「Mark,往大路上開,找個地方停。」
Mark差點手打滑握不穩方向盤。
梁二爺竟然答應了,還答應得挺痛快
夏葵似笑非笑地摸了摸嘴唇:「還記得前年嗎,王玦跟我們一起出海那次,她也是在路上說餓了一天,二爺可是說到了船上再說,結果每人一碗泡麵。許醫生,你這待遇……」
她沒再說下去,原本也就是打趣許輕言,料這個高嶺之花不會有反應,誰知她義正言辭地說:「我把他從鬼門關拉回來,這點待遇也不算高。」
她說話聲音不高不低,也沒見口氣不好,一如既往透著股涼意,讓人聽得……心生愉悅。
梁見空放下車窗,觀察了下路況,這裡已經逐漸荒蕪,要找到店並不容易。
「就這裡停吧,我看前面好像有家小店。」
梁見空順著她的手勢看去,好像是有一家小到不能小的店,看不出賣什麼的。@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許輕言無所謂道:「隨便買點就行。」
Mark通知了前後兩輛車,大家靠邊停車,許輕言先下,梁見空跟著下了車。
「我晚上沒吃飽,我也想去吃一點。」夏葵壞心眼一起,作勢也要下車。
梁見空已經下車,一掌把副駕駛座的門拍了回去:「呆著。」
夏葵笑得一張臉戲謔,焉兒壞的表情。
許輕言走在前面,梁見空離她一臂距離不緊不慢地跟著,他當然不會認為這位許醫生是對他產生了什麼匪夷所思的依賴,在離開三輛車一段距離后,他說:「說吧,什麼事。」
他心思敏銳,許輕言不是不分場合鬧彆扭的個性,她說要吃東西,只是借口。她不確定車上的人是否都可信,所以她只能單獨跟梁見空說。
許輕言暗暗訝異過後,反身站定,也不跟他打馬虎眼:「那邊有埋伏。」
梁見空抬了抬眉毛:「程然?」
許輕言點頭。
這片地方路燈都是稀缺資源,風一吹,燈芯跟著抖一抖,應了一句月黑風高,殺人越貨好時節。
許輕言略仰頭,看著梁見空,他確實很英俊,可能是由內而外自然而然散發出來的特有氣質,連帶著他的英俊都有幾分深不可測,今天他穿著一件褐灰色休閑西裝,內襯一件黑色襯衣,手插在大衣口袋裡,稱得上商務精英般的氣定神閑,但細看他挑著眉,可見他正在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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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今天還是不要冒險。」許輕言把自己的想法提出來,雖然她不知道他們此行的目的,但她還是覺得安全第一。
「不能停。」梁見空淡定一笑,「正好,我要跟他算點小賬。」
許輕言顯然不贊同,她正要說什麼,卻被梁見空搶了先:「程然有埋伏,我也不是沒有準備,不過,你今天做了一個正確的選擇。」
許輕言卻不冷不熱地回道:「你為什麼這麼肯定?」
她試圖從他的神態語氣中發現什麼,可他反而說:「今天遇到什麼事了。」
他用的是肯定句,許輕言有時很煩他那副我什麼都知道的表情。
「沒有。」
「我很好奇,是什麼促使你轉了風向。你之前打算幫著程然對付我,後來我告訴你沈月初的死跟我有關,你連著兩個星期沒理我,現在突然告訴我程然要埋伏我。作為肩負著一個幫派的責任,我不得不表示懷疑。」
許輕言別開臉:「你可以不信,不強求。」
她生不生氣都是這副表情,只有提到沈月初的時候,她的情緒波動才像個正常人。
梁見空沉下腰,忽然靠近她:「你不會心動嗎,面對那張相似的臉。」
許輕言一愣,倏然看到梁見空放大的臉,下意識往後退了兩步,她蹙眉,這副小表情,是有點不高興了,梁見空的話是對她的侮辱,準確說來是對她對沈月初感情的褻瀆。
「長得像又如何,我不會認錯,月初如果在我面前,我一眼就能認出。」
月色入骨,梁見空的眉梢彷彿染上了夜色的霜冷,過了有一會,他才笑了笑,聲音似乎遙遠了些:「是嗎,可記憶是會模糊的。」
許輕言看著他漆黑深不見底的瞳孔,微微出神。
梁見空重新直起腰,好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越過她,看向不遠處:「走吧,帶你買吃的去,想吃什麼,我買單。」
許輕言只不過是以買吃的為借口,沒想到真的走進了這家小賣部。店裡頭就一對老夫妻,他們進來的時候,兩人正擠在一張小木桌前吃晚飯,掀起眼皮見到他們也沒多大表示,一臉請自便的樣子,繼續扒拉碗里的飯。
許輕言聞著瀰漫在店裡的飯菜香,還真有點餓了。但店裡實在很小,擠了兩排貨架,都是些零食,還積著一層若有似無的灰。許輕言一下子又沒什麼食慾了。
梁見空在門口打電話,應該是為了一會動手的事做準備。
許輕言繞回到前面,發現門口倒是有一個塑料筐,裡頭放著幾個塑料袋包裝的麵包,她揀起一袋看了看,上頭包裝非常接地氣,花里胡哨的,許輕言看了半天還沒看出這是什麼口味的。
「紅豆餡的。」那頭的大媽忍不住說道,「四塊一袋,就剩最後一個了。」
梁見空進來的時候,恰好看到這樣一幕,許輕言杵在那,手裡還捧著一袋麵包。
「選好了?」@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許輕言一怔,反應過來:「就這個吧。」
「麵包?」梁見空從她手裡拿過來,他倒是一眼就看到了最下頭印著的一排小字:「紅豆麵包,呵,你還是喜歡紅豆味。」
許輕言倏地抬頭看著他:「你說什麼?」
梁見空掂了掂手裡的麵包:「紅豆麵包。」
「後面一句。」
「你還是喜歡紅豆味的。」
他再次重複完這句后,忽然停下了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