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鄭氏族人全部被發配南疆,預示著這波轟轟烈烈的豪強整治開始收尾。
廬陵長公主交出了皇帝曾專為她建的宮觀,搬去了其他行宮養心。
許多美男子都被迫離開了她,下獄的下獄,遠走的遠走。當日風光無限的廬陵長公主,今日躲在長安郊區一行宮,頗有些凄涼。
七月流火之日,馮獻遇從官署出來,特意去郊外拜訪長公主。
院中景緻依然精緻,草花繁茂,馮獻遇一路走來,卻總覺得不過是強撐面子,維護長公主的那點兒威嚴罷了。
隔著帷帳,馮獻遇拜見長公主時,見帷帳內,有兩個年齡輕些的戲子正跪在那尊貴無比的女郎腳下。兩個戲子嘻嘻哈哈,正在逗公主開心。
廬陵長公主掀眼皮,看到馮獻遇來,揮手就讓身邊人退下。兩個戲子不甘心地退下時,狠狠瞪了馮獻遇一眼。
覺得就是這個人總是勸說長公主把自己等人送走,實在可惡。
馮獻遇神色不變,他到底是士人,心有傲骨,哪裡會和這些不懂事的戲子計較。
待室中清靜了,馮獻遇才向長公主報說:「豪強之整治漸漸收尾,太子殿下私下說,感謝殿下作出的犧牲,他不會忘了的。」
廬陵長公主冷笑。
慢聲:「但願他真的不會忘。」
馮獻遇不語。
知道她是強充臉面才這麼說。現在主動權在太子手中,長公主……到底依附於皇帝,一旦皇帝不管她了,她便是棄子了。
長公主低聲,微有些哀意:「你說,陛下為什麼不肯見我,為什麼不再疼一疼我呢?是不是因為現在有丹陽那個丫頭陪在他身邊,他就忘了我了?還是他是在給太子造勢,所以給太子面子?我皇兄為什麼這麼對我?」
馮獻遇半晌后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陛下天威難測,誰又真的說得清么?總之,殿下如今在此處休養,比還在長安要好些。待過些日子,比如年底大典,殿下進宮重新見了陛下,也許就能恩寵如昔了。」
長公主幽幽道:「我弄不懂我皇兄這個人的心思。說他愛權,可他輕輕鬆鬆就把兵權和財權全都交了出去,給他的兒子們磨練。說他不愛權,可他還是牢牢把控著一切方向。說他疼愛皇子,然而這次晉王腿受傷,明面上沒人說,他就當不知道;說他不疼愛皇子,可是他都給太子、搖搖機會去迎得聲望了……
「我弄不懂他。」
馮獻遇道:「殿下不必操心那些。殿下是長公主,只要陛下還在一日,殿下不做太過分,就沒人敢動殿下。這一次他們也只是動一動那些附庸殿下的人而已。只要殿下忍耐,仍有回到從前的可能。」
廬陵長公主輕聲:「馮郎,你且過來。」
帷帳微揚,站在帳后的馮獻遇身子微微一僵,抬目看向帳后的女郎。
長公主幽聲:「好久沒見到你了。你自從去做了那校書郎,來看我的時候少多了。我頗為想念你。馮郎,過來,讓我仔細看看你。」
馮獻遇靜了靜,才起身走向前。
簾帳掀開又落下,珠玉聲輕輕撞擊。
帳后影影綽綽間,郎君與女郎摟抱在了一處。他一身清涼,她面若桃紅。
情潮淹沒他們,即將退去的夏日午後蟬鳴聲低弱,偶爾響起兩聲。 ——
避暑山莊之行結束了。
夏日結束,豪強之整治落幕,皇帝人不在長安,卻看了整整一個月的戲。
這齣戲由他的兒女們齊力唱完,也許只有玉陽公主沒有參與其中。讓皇帝將他們每個人的心思仔細看了一遍。
看夠了戲,天也不熱了,皇帝便擺駕回宮。丹陽公主陪駕一個多月,也終於能返回公主府了。
一個月的伴駕,讓公主和皇帝的感情親昵了很多。
偶爾會有玩笑聲。
丹陽公主陪皇帝用膳時,還學會了撒嬌、逗趣。皇帝心情愉快,喜歡小女兒重新變得貼心。
不管真假,所有人都在努力扮演著自己的角色,都在努力將自己的形象演好。
只是從避暑山莊離去時,暮晚搖仍將春華從晉王府接到了自己身邊。暮晚搖的說法是,她可以將春華送給晉王。但是晉王要正兒八經地納春華進王府。
一個公主的侍女進了晉王府,也許做不了貴妾,但能給的尊貴,晉王一定要給。
這一個月,晉王大約也精疲力盡。再加上暮晚搖剛失去了鄭氏一族,正是心情最差的時候。晉王便不觸她的霉頭,輕鬆答應了認真納春華進府的要求。 ——
七月底,暮晚搖在自己的府巷門口下車。
倒不是馬車不肯進去巷子,而是巷口有人,擋住了馬車的路。馬車還要跟巷口的人協商、讓人讓路,暮晚搖已經不耐煩地下了車,華美裙裾撒在了地上。
有兩個侍女跟隨公主殿下下車,中間沒有春華。春華躲在另一車中,身體不適,不便下車伺候公主。
暮晚搖看到了言尚。
他當然不知道她什麼時候會回來,所以在巷口看到,也不過是巧遇。
暮晚搖見到他在巷子口彎著身,周圍圍了一群稚童幼子。言尚和他的三兩個僕從手中都端著銅碗,在小孩的吵鬧聲中,他們將銅碗中的飴糖分發給小孩子們。
言尚聲音清潤:「不要急不要急,每個人都有。」
他的貼身小廝雲書嗓門比自家郎君大多了:「你們乖一點,不要揪我們郎君的腰帶!」
丹陽公主一行人猝不及防地出現,讓這裡每個人都怔了一下。暮晚搖扶著侍女的手下了馬車,巷口的人全都來請安。
言尚背對著她,聽到動靜,他回過身來,看向她。
剎那轉身,他衣袍被風掠動,髮帶也跟著飄逸飛揚。而他轉頭來看她,手中仍托著銅碗,眼睛卻一瞬不錯地看著她。雙目湛湛,目光明亮如玉。
暮晚搖靜靜凝視他,目光一寸寸掃過他的眉眼,掠過他的衣領和脖頸,將他全身看了一遍。
沒人說話,周圍人感覺到空氣中有什麼很不一樣。
言尚半晌才移開與她對視的目光,隨人一同向她彎身作揖,聲音裡帶著一絲笑:「殿下回來了?」
暮晚搖移開目光,不看他的眼睛。她俯眼看他身邊圍著的小孩子們,問:「這是怎麼回事?你突然開始收養小孩子了?」
她非常認真的:「我不接受一群小孩子和我住同一個巷。你要是日日這麼吵我,你就搬出去住。」
言尚嘆氣笑。
笑中又帶著七分歡喜。
他跟暮晚搖解釋道:「是我家中來了信,我嫂嫂懷子十月,終於給我們家生下了第一個小孩兒。是個男孩子,足足八斤重。我兄長來給我寫信,我心中十分高興,便發些家中寄來的飴糖給周圍小孩兒,與大家共享我心中歡喜。」
他微赧道:「倒是我如此興師動眾,打擾了殿下回府。」
暮晚搖默然。
心中想了半天,也只模模糊糊地想起來言尚的大哥是個身材魁梧的男人。具體長相暮晚搖已經記不清,但勉強記得他大哥是個很憨厚好說話的人。
正是好說話,言家大小事務才會任由言家二郎操管,大郎根本說不上話。
不過言尚現在到了長安,言家的事務重新落到了言家大郎頭上。那個言大郎,現在居然都生兒子了……言尚這是在為他大哥發糖高興。
暮晚搖低頭看看言尚周圍的小孩子們,都是貴族小孩兒,衣著精緻,面如玉雪,卻一個個都扒著言尚,看似十分喜歡言尚。
暮晚搖淡聲:「你喜歡小孩兒?」
言尚笑了笑,低頭看眼自己身邊的小孩子,說道:「誰不喜歡呢?」
暮晚搖:「我不喜歡。」
空氣靜一瞬。
她嘲諷地看著他:「是不是覺得我身為女子卻不喜小孩,很不可理喻?」
言尚道:「……各人有所偏愛,本也正常。並沒有身為女子就必須喜歡小孩子的說法。」
暮晚搖嘴角輕輕勾扯一下,不說話了。
她再次找到了自己和言尚之間的一道極深鴻溝,在過了一個月,她正喜歡和他重逢的時候。
現實一遍遍提醒她,她與言尚有多不合適。
他喜歡小孩子,可她大約永遠不會有喜不喜歡的機會。
暮晚搖不再搭理言尚,抬步向自己的府邸走去。言尚在原地微微停了一會兒,就將手中銅碗遞給僕從,追了上來。
他輕輕扯了一下她的袖子,暮晚搖看去,他將一塊飴糖遞過來。
暮晚搖:「我才不喜歡這種哄小孩子的糖。」
然而言尚記得在嶺南時,她生病的時候,那麼喜歡吃糖。
言尚道:「就當殿下與我一同慶我兄長生子之喜,好不好?我送殿下幾顆糖,殿下給我兄長一分面子,好不好?」
暮晚搖看他一眼,他抬目看她。她心裡微亂,移開了目光,卻沒反駁。
言尚便微微一笑。
跟她跟到了公主府,暮晚搖抬步就要登公主府的台階,她一回頭,見言尚還跟著。
暮晚搖:「……你還跟著我幹什麼?你這般閑么?」
言尚臉微有些紅。
他低聲:「我夜裡去找你,好不好?」
暮晚搖:「……」
她心情複雜。
心想夜裡找她幹什麼,總不會是蓋棉被純聊天吧?司馬昭之心,未免太明顯!
暮晚搖卻苦於沒想到自己和言尚之間應該怎麼辦,而不知怎麼回答。
要她咬牙跟言尚斷了,說自己從來沒對他感興趣過,他不要糾纏她,她狠不下心;要她甜甜蜜蜜無所顧忌地和言尚在一起,她怕情不能禁,也怕言尚被自己所誤。
她既然給不了他承諾,便只是耽誤他。
可她終是太過貪戀言尚的好……就如他塞到她手中的這枚糖一般。這般甜而不膩,才剛剛嘗了一口就要扔掉,誰忍心呢?
暮晚搖發了一會兒呆,言尚再次輕輕扯了一下她的衣袖。他說:「殿下有什麼話,不能進去再說么?非要與我在府邸門口這般糾纏么?」
暮晚搖:「……」
是她想糾纏么?!
是他非要說什麼夜裡找她,讓她很糾結啊。
暮晚搖一把將自己的衣袖從他手中扯走,客氣無比:「我十分忙碌,沒空理你。你好好讀書吧,不要整日想些有的沒的,耽誤你自己,也耽誤我的時間。」
言尚怔一下,抬目看她,似探尋她到底是什麼意思。
暮晚搖躲開他目光,怕他看出她的猶豫不決,趕緊進府。因為動作匆忙,她還被台階絆了一下,聽身後言尚似嘆了一聲,暮晚搖當即回頭,紅著臉惱怒看他。
他便移開目光,當作沒看到她被台階差點絆倒那一幕。然而他身形蕭肅落拓,唇角掛著一絲笑,讓暮晚搖更是羞惱。 ——
夜裡,暮晚搖推開客房的門,見春華正伏於案上寫信。
因明日晉王府會派人來接春華入王府,春華住在侍女房已經不合適。暮晚搖專門為她空了一間房,她推門而入看自己昔日的侍女,春華站起來,有些倉促地向公主行禮。
春華腹中胎兒已經兩月有餘,尚沒有行動不便,這個胎兒卻時常讓自己的母親孕吐難受。
然而漸漸的,春華身上也有了母親才有的朦朧美感。
春華迎公主入座,跪坐在公主裙裾旁邊,低頭:「殿下。」
暮晚搖拿過她放在案上那封信,見是一封寫給劉文吉的。
暮晚搖隨意掃了幾眼,春華輕聲解釋:「我與劉郎說,說我病重,命不久矣。請他不要念著我,在我去后,也不要來找我。我是乾乾淨淨的,是公主府上的侍女。我不願在我死後,被人說我與外男糾纏不清,損壞公主府的名譽。」
春華靠坐在暮晚搖膝蓋邊,望著虛空,輕聲喃喃:「殿下在我入王府後,劉郎再寫信來問,殿下就將我今日的信送出去吧。告訴他,我已經不在了,讓他不要挂念我,好好生活。」
她目中噙淚,勉強笑了一下,笑得卻很乾:「他之前不是準備娶我么?不是採納什麼都在準備了么?多好。現在也不用多準備。再遇上一個好女郎,直接就能提親。我在信中,要他好好待人家女郎,不要跟任何人說起我。
「就當、就當……我從來沒有與他好過一樣吧。」
暮晚搖拿著信的手指輕輕顫一下,感覺到自己的心臟猛地被攢住,要喘不上氣一般。
她難受得要緊,偏了偏頭,啞聲:「我會幫你多照拂一下劉文吉。他明年要是還考不中進士,我不會再等著他四處求人,直接會給他安排官做。
「你放心。他若不和我的利益為敵,我便一直會多護著他一點。」
春華微笑:「那便好。」
室中靜謐,主僕二人良久無言。
好一會兒,暮晚搖低頭看到地衣上,一滴滴,有淚水濺落。
暮晚搖怔一下,跪在了地上,讓春華抬頭看她。
春華仰起臉,臉上果然全是淚。
春華含著淚,笑問暮晚搖:「殿下,我進去晉王府,有沒有幫到你?我有沒有耽誤你的事,有沒有做無用功,有沒有讓你為難?」
這一瞬間,暮晚搖眼中的淚已經涌到了眼底。
她卻咬牙忍住,讓自己堅強。侍女柔弱,她不能弱。她還要撐著這個公主府呢。春華進了晉王府後,若是過得不好,還得依靠她呢。
暮晚搖罵道:「傻子!你當然幫到我了。你幫我爭取到了時間,給了我時間去安排。
「你只是被人算計了。你只是一枚棋子。他們必須要你這枚棋子發揮作用,他們是一定要你進晉王府,才能間離我和太子殿下……你沒有選擇的機會,你也沒有錯。你沒有做無用功,當然也沒有讓我為難。
「你只是一個侍女,不必考慮太多那些人的算計。不過日後進了晉王府,瓜田李下,我便不能多管你了。你要低調……腹中的孩子若是能活下來,成了晉王府中的第一個孩子,你要緊跟著晉王妃。只有晉王妃能保護你,只有晉王妃有立場為你做主。
「你就如服侍我一般去服侍晉王妃……」
春華哽咽,卻點頭。
暮晚搖咬牙切齒:「還有,和你的母兄一家斷了!不要再和他們聯繫了!」
春華目露哀色,慘然道:「自然。我不會再重蹈覆轍了。日後我只每年給他們一點錢,卻再不會和他們見面,再不會給他們機會算計我了。人這一輩子,沒有親人……其實也能過。所以殿下也不要為親人而難過。」
暮晚搖道:「我本來就沒有為親人難過。」
春華無奈一笑,知道公主當然不承認。她仰頭看著暮晚搖,低聲:「那麼殿下,舍了我吧。日後不要再念著我了。」
她淚水掛在睫毛上,輕聲重複:「舍了我吧。」
暮晚搖從手指到心臟,因這句「舍了我吧」,而痛得發麻。她綳著腮,一把將春華抱入懷中。二女身子都輕輕顫抖,春華想說這不合適,可她到底是顫巍巍地伸手,抱住了公主瘦弱的肩膀。
她想她還是幫到了公主一點。
這便好。
雖只是她一人落淚,公主一滴淚都沒有。但公主心中的難受,春華想自己是知道的。 ——
次日,晉王府果然派人來了丹陽公主府,留下了納妾的彩禮,迎春華上了馬車。
春華穿上她之前從未穿過的華裳,接受她之前從未得到過的主人才有的行禮。進了晉王府,從此後她便不是侍女,而是晉王的妾了。從婢女一躍升至主人,大家都應該高興。
公主府也多了些祝福的聲音。
暮晚搖面無表情地站在公主府門口,到底春華是她的貼身侍女,她這麼專程出來看一眼,也算是給春華的面子。
暮晚搖站在公主府門口,看到對面的言尚也出來了。他立在府門口看著她,目中關切。
暮晚搖向他搖搖頭,表示自己無事,他不必擔心。
一切都很正常,只是馬車行出巷口的時候,突然有一個人從外面鑽了出來,奔向那馬車,大喊著追去:「春華!春華!」
坐在車中的春華一下子僵住,手扶在了車門上,聽出了這是誰的聲音。
立在巷子里的暮晚搖和言尚也一下子愣住,暮晚搖還沒想起來這是誰,就看對面的言尚臉色一變,言尚下了台階就向巷口大步奔去。暮晚搖看到這般動靜才猜出來,當是劉文吉。
暮晚搖一下子看向方桐,方桐等人連忙跟上言二郎。
暮晚搖也心跳砰砰,提起裙裾跟著他們追出,唯恐今日事生變。
唯恐這件事給春華在晉王府的開局造成誤會。
劉文吉追著那馬車,他手中拿著一封信,大喊道:「春華!春華!我知道你在車中!你騙我說你生了病,怕染給我讓我不要見你。但是春華,春華!我怎麼能不擔心!怎麼能不管你!」
他追著馬車,嘶聲:「你要去哪裡?你沒有生病對不對?春華、春華……相親勿相忘,努力愛春華!你忘了么!你忘了么!」
周圍衛士們堵住他,按住他。他奮力想闖出去,他和那些衛士動手,掙出他們的手,向前又奔了兩步,再次被公主府上的衛士按住。
劉文吉摔在地上,眼睜睜看著那馬車遠離他而去,馬車四周跟隨的衛士和侍女有奇怪的,回頭看過來。
劉文吉大喊:「相親勿相忘,努力愛春華!」
他被按在地上,衣袍上沾了泥土,他聲音更大更啞。忽然言尚過去,一把捂住了他的嘴。言尚擋住那些要將劉文吉打壓在地上動彈不得的衛士,他將自己這個朋友抱在懷裡,只用手捂住劉文吉的嘴,讓他不要發出聲音。
衛士們:「二郎……」
言尚聲音微綳:「我來!你們不要動手!」
衛士們卻怕劉文吉再喊出不合時宜的話,看言二郎不肯躲,也只能動手……卻是暮晚搖聲音緊跟而來:「你們瘋了!誰許你們動言尚!都給我住手!」
言尚從后抱住劉文吉的身體,擋住他的嘴,聲音帶一絲顫,低聲:「文吉,不要出聲,不要出聲!事已至此,事已至此……為了她好,不要毀她名聲!」
劉文吉目中含著熱淚,他因為被衛士打揍,臉上沾了土,眼角也有淤青痕迹。
他憤怒地看著言尚,掙扎著用眼神質問言尚。
言尚閉目顫聲:「我會告訴你一切的,我會告訴你……但是你不要去打擾她。
「要讓她好,要讓她去高處,要讓她心無旁騖。對不對?」
言尚捂住劉文吉的手上,一滴熱淚濺在他手背。
暮晚搖站在巷口,看到言尚跪在地上,一點也不嫌棄地抱住劉文吉,摟住劉文吉。
那馬車遠去,車中哭成淚人的女郎從始到終不曾掀開帘子看一眼。公主府的人壓住了這一切,沒有讓這事的影響擴大。到見不到那馬車了,言尚才鬆開手,他的手已經被劉文吉咬得滿是血痕。
讓暮晚搖看得著急無比。
劉文吉一下子失去力氣,跌靠在言尚懷裡,發出慘痛哭聲:「為什麼要這樣……為什麼這樣!」
暮晚搖怔然看著這一切。
她走過來,蹲在言尚身邊,拉住言尚的手,看他手上被咬出的血。劉文吉崩潰大哭,春華已去王府,暮晚搖只安靜地蹲在這裡,看著言尚的手。
言尚側臉來看她一眼,目中依然溫潤。
他低聲與她笑一下:「沒事,別擔心我。先帶劉兄回去。」
暮晚搖握著言尚流血的手,一言不發,臉色冷淡,她只是輕輕將額頭抵在他肩上。只有這樣,她才覺得自己能從劉文吉和春華的悲劇中走出來一點。
她知道,她是不可能放下這個人的。她的理智讓她遠離,她的心讓她靠近。
言尚太好了……哪怕他對誰都好,她也不可能會捨得放開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