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井陘大敗,趙國再也沒有名將可以與秦軍抗衡。
王翦在率領大軍一路東進,包圍了邯鄲城以後,沒有再試圖強行攻打城高牆厚的邯鄲,而是如同一隻猛虎般悄無聲息的蟄伏在城外,等待最後時機的到來。
仗已經打到了這個地步,已經無需強行攻打邯鄲,那樣只會白白犧牲秦兵性命。
只要不斷派令士兵在周圍清掃道路,再阻斷糧食進入邯鄲,不到一個月,邯鄲就會因為缺衣少食而人心惶惶,到時不論是攻打還是勸降趙王,都事半功倍。
邯鄲城內。
秦軍在外圍困了不到半個月,整個王宮上下都已經就已經一片愁雲慘霧。
以往珍饈美食吃之不盡的王宮內,已然有宮女宦官開始節衣縮食,積攢下糧食留待以後吃。
宮中尚且如此,就不必提及城外了,那裡的庶民已經開始變得面黃肌瘦,餐飯由每日兩餐改為一日一餐或兩日一餐,不斷有盜匪搶劫多亂。
趙王又一次召集了眾臣,商量退敵之策。
寂靜的殿堂之內,頂著上方君王期盼的視線,三公九卿面面相視,均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絕望,無一人出列答君王話。
如今的趙國,就好像當初長平之戰結束后,邯鄲被秦軍圍困了一般,可現在又哪裡能找的出一個平原君聯絡各國救軍,又哪裡來一個信陵君竊符救趙。
見久久無人做聲,趙王偃忽然心中凄愴無比,也不顧還在大殿之上,就掩袖而涕。
「寡人悔不該撤李牧兵權啊!」趙王偃痛哭說道。
誰能想到秦軍如此強大,趙蔥又如此不堪一擊,不過短短數日,井陘便兵敗如山倒。
等到下朝,三公九卿都離開以後,相國郭開獨自留下,如同當初還是太子侍從一般,走在趙王身邊為其服侍筆墨。
癱坐在竹席上的趙王揮退周圍的宦官宮女,看著郭開忙碌的身影,感慨道:「還是相國忠心寡人。」
不似那些三公九卿,剛一下朝就離開的不見蹤影,說不定如今都已經回到府中,開始思慮著如何向秦王諂媚了!
「士為知己者死,王上一力提拔於臣,那臣也應當為王上竭盡所能效忠……」郭開說著臉上帶了些慚愧,「……只是微臣無能,實在想不出退敵之策。」
「這又豈能怪卿。」趙王偃心酸的說道。
半響,郭開突然雙膝一彎,跪在了趙王身邊。
「王上!以秦趙之血仇,如若秦軍當真攻破邯鄲,恐怕絕不會放過王上以及趙國宗族任何一人,事已至此,倒不如出城受降!」郭開激動地說道。
「這……荒唐!我趙國一百六十餘年基業豈能在我手上毀於一旦,若是出城投降,我還有何顏面面對列祖列宗!」趙王偃嘶啞著聲音說道,神色激動至極。
「若是子孫皆被屠戮,恐怕王上您更沒有顏面面對列祖列宗啊!況且此一時彼一時,當年吳越爭霸之時,若無勾踐在吳宮為奴的三年,焉有後來三千越甲氣吞吳國!」郭開說道。
趙王偃聽著臉色蒼白至極,身體搖晃幾下,卻不是剛才一般暴怒。
郭開膝行向前一步,繼續激動地說道:「今日我趙國雖然戰敗投降,但以秦軍之□□,必然不得長久,來年必定有轉敗為勝之機啊王上!」
長久的寂靜。
很久之後,趙王偃才疲憊至極的輕輕揮手。
「卿先退下再說。」趙王偃低聲說道。
郭開知道以趙王的秉性,如今必定已經心中動搖,因此不再多話,安靜地走出了宮室。
回到府中后,郭開才收斂的臉上沉痛的神色,露出一點笑意來,再從袖子中掏出一卷已經摩擦起邊的密信,又一次開始。
信上,秦王趙政已經許了他秦國的上卿之位。
十日之後,趙王再次宣相國郭開入宮,讓其親自代筆寫受降書,並且蓋上了趙國王印。
就在秦王儀仗到達邯鄲城外的那一天,圍困月余的邯鄲城終於城門大開。
一身白衣手牽白馬、面色悲戚的趙國宗室奉趙王之命來到秦軍營帳,向秦王獻上趙國地圖與和氏璧。
使者長跪於地,叩首低聲說道:「吾趙國上下甘願受降秦王,只求秦王寬待趙國上下庶民、為吾趙氏嬴姓宗族流一血脈、好祭祀祖宗神靈。」
秦王平靜冷淡的目光輕輕掃過男子,便無視了那還跪在地上的使者,開始低頭那趙王所寫的受降書。
使者沒有得到秦王恩准,便也不敢起身,依舊跪在地上。
嬴政對那封受降書沒興趣,閱過一遍后便放置一旁,到時那平鋪放置在眼前的地圖,讓他眼中露出了些許滿意的光。
手邊的錦盒當中,還有和地圖一併送來的和氏之璧。
和氏璧雖然說確實是舉世無雙的珍寶,但嬴政上輩子已經賞玩過多次,後來還用和氏璧雕琢了一塊傳國玉璽使用多年,因此早已不再覺得新鮮。
到是明夷一直很想賞玩,來邯鄲的一路上都在期盼此事。
嬴政看向身邊端坐的女子。
明夷看似神色平靜,但在趙國使者走進來以後,漆黑晶瑩的目光就頻頻望向那個錦盒,只是顧及趙國使者在場,迫於禮數,不好意思失禮的直接伸手拿來打開。
若是只有他二人獨處,恐怕愛妻早已掀開盒子,將美玉拿在手中欣賞。
想到這裡,嬴政唇角微勾,主動將錦盒拿來,打開放在她的面前。
「這便是那和氏之璧。」嬴政說道。
看著被推在眼前的錦盒,明夷似笑非笑的望了嬴政一眼,而青年回以高傲中隱含期待的目光。
明夷伸手打開了木盒。
霎那間,一片晶瑩剔透的瑩潤光芒忽然映至眼前,似乎晃得整個營帳都暗淡了些許。
左右兩側站立的侍衛和宦官也一時間為之屏息。
名傳千古的和氏之璧其實並沒有經過過多打磨,只是一塊被磨去了石頭表皮的潔白璞玉而已,長寬大約尺余,即便沒有雕琢出任何花紋,也擋不住其本身的潔白剔透、瑩潤華美。
明夷伸出手指輕輕撫摸,只感覺觸手生溫,宛如一輪溫潤的明月就在手指之下。
「怪不得昭襄王當年框騙趙國,也要得到和氏璧。」明夷說道,這樣的珍寶誰人不愛。
按照輩分,昭襄王就是嬴政的太爺爺。
當初知道趙惠文王手中有和氏璧以後,昭襄王就打著空手套白狼的名義,對趙王說要拿十五座城池來換這塊玉,等到使者把玉送到秦國以後,昭襄王又絕口不提割讓城池的事情了,後來多虧了藺相如隨機應變,說玉上面有小瑕疵要指給秦王看,才終於又把玉拿回來,派遣手下偷偷送回了趙國,才沒讓昭襄王這個老流氓誆騙成功。
聽這秦王身邊的錦衣女子提起當年昭襄王強行欺辱趙國的舊事,跪在地下的趙國使者忍不住握緊了拳頭。
陽光順著營帳的窗口透進來,剛好打在案幾面前。
明夷雙手捧起這塊赫赫有名的玉石,向上微微抬高,放到映入營帳的陽光下照耀。
璀璨的陽光照在玉石之上,隔著玉石,透露出一絲絲剔透流轉的光芒,邊角卻隱約有天青碧色閃過。
明夷微微訝異,立刻調轉玉石,將有天青碧色的那一面放至中央,卻發現依舊潔白晶瑩,沒有半絲異色,而玉石的邊角上,又有天碧色閃過。
幾次調轉之後,明夷發現是玉的側面在反光。
「原來古籍上說和氏璧「側而視之色碧、正而視之色白」是真的。」明夷奇道。
當然,這本古籍距離寫出來還有一千多年。
「朕雕琢傳國玉璽之後,也是如此。」嬴政在一旁說道。
不知是何原因,這塊美玉雖然潔白剔透無比,但側面永遠閃爍著碧色光芒。
見她如此喜愛這塊美玉,嬴政想起了另一件可以與和氏之璧相提並論的珍寶,欣然說道:「既然如此喜愛,等朕攻打下楚國之後,便將隋侯之珠也給予你賞玩。」
明夷放下手中的和氏之璧,抬頭問道:「說起來,隋侯之珠究竟是珍珠?還是夜明之珠?」
「是夜明之珠,夜間放於室內,其光芒足以代替燭火,宛如如明月在側。」嬴政說道。
上輩子滅亡六國之後,他見過很多六國珍藏的寶物。
崑山之玉、隨和之寶、太阿之劍、纖離之馬、翠鳳之旗、靈鼉之鼓……嬴政都已然視之尋常。
……
聽著上方的秦王只顧與愛妾閑聊,跪拜在地的趙國使者拳頭又一次加重力道,指甲已經深深嵌入肉里。
方滅他趙國江山社稷,卻轉瞬又想著要如何攻破楚國,好搶來珍寶給愛妾賞玩!簡直無恥至極!
這暴秦真當天下為己家私庫不成!有朝一日,必定要讓這秦國血債血償!
自從趙國使者走進營帳來以後,秦王還沒正眼看過他。
那姿態甚至不是輕藐,而是無視。
對於嬴政而言,趙國已經是他掌中之物,實在沒有什麼給趙國使者面子的必要性,一切隨心所欲即可。
最後還是明夷感覺到不好意思了,見趙國使者已經屈辱的身體微微顫抖,主動中斷與嬴政閑聊。
對於趙國,秦王一向殊無好感。
年幼時受到的那些欺凌侮辱,哪怕是前世今生活過兩次,他也依舊不會忘懷。
秦王的態度平靜而冷漠,寥寥數語表示接受了趙王的請降,說定明日清晨邯鄲大開城門,迎接秦軍入內。
等到趙國使者離開以後,嬴政走至營帳深處,見明夷還在拿著那塊玉石對光欣賞。
長發漆黑如瀑的女子舉起玉璧,后微微仰頭,乍暖春寒的淺淡日光照耀在她的眉梢眼睫上,落在眼中一片靜好。
嬴政突然想起一件事。
「朕當初給你的青玉簪,你放在了何處?」嬴政愉悅問道。
明夷「……」
明夷把和氏之璧重新放回了盒子里,略微思考一下,想了一個含蓄而準確的回答。
「自然還在被好好珍藏,只是不再歸我而已。」明夷微笑說道。
不論現在在哪個主人手上,那麼一根珍貴的發簪,肯定會被用心珍藏。
嬴政盯著她的神色微微沉默,再一次問道:「青玉簪在何處?」
「……我不知曉,當初缺少路費,就把那根玉簪賣給商人了。」明夷攤手說道。
不得不提一句,秦王出品必屬精品,那麼一根簡單的簪子就賣了二百多金,讓她一路上都沒有再為錢憂愁過。
嬴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