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當然不好。
這可是死後埋骨之地,絕對不能隨意疏忽。
嬴政不帶半分停頓的拒絕了這個提議,並且語重心長的說了一番「事死如事生、事亡如事存,朕百年之後到了地下的安居之所,怎能有半點不如意之處」的長篇大論。
見他如此堅決,明夷很是失望,不甘的問道:「當真不可?」
「你想讓朕死不瞑目?」嬴政不悅問道。
這話說的毫無轉圜,明夷無奈說道:「哪裡有這麼嚴重?」
嬴政不做聲,只是平靜望著她。
幾秒之後,明夷嘆息著說道:「也罷。」
明夷隨後又繼續走到嬴政背後,將下頜放在了他的肩膀上。
背對著她的嬴政挑眉問道:「不生氣?」
「生什麼氣?……」明夷有些不解的想了幾秒,隨後不以為意的說道:「……怎樣修築死後陵墓,都是陛下之權,我怎會因你不為我退讓而惱怒。」
況且想要改善那些刑徒的境況,未必只有非要將陵墓建造簡陋一條路可走,就像現在一時半刻想不出對策,並不代表將來的數年時間都想不出來。
嬴政微微愉悅,想了想秦國如今的局勢,又說道:「等朕統一天下之後,可大赦天下,使驪山罪輕之人重為庶民。」
至於幹了燒殺搶掠罪名重的那些人,就想都別想了,一輩子在驪山勞作到死的命。
明夷忍不住在嬴政臉上親了一口。
等到晚上入睡就寢時,躺在床榻上的明夷突想起嬴政之前口中的沒錢,戳了戳身邊青年的腰間。
「陛下可否安睡?」明夷問道。
嬴政翻了個身正面對她,說道:「還不曾,有事?」
「方才泡溫泉時,你說的內史沒錢——?」明夷拖長了聲音問道。
聽她原來是要問這個,嬴政安心的重新把眼睛閉上了。
「無妨,朕已有解決之策。」嬴政說道。
「是什麼?」明夷問道。
「齊國依仗鹽鐵之利,收遍天下錢財,等朕攻打下齊國以後,其國庫全歸秦國所有,自然能解內史之危。」嬴政說道。
朦朧的微光里,青年君王的神態安詳平靜至極,彷彿根本不是在說滅別人的國、搶別人的錢。
明夷「……」
「這……恐怕不是長久之策。」明夷有些艱難的說道。
搶來的錢再怎麼節省花,也終有一日會花乾淨,自身有辦法賺取錢財才是正道。
嬴政卻再也沒有說話,彷彿已經沉沉睡去。
明夷暫時還沒有睡意,以手支頤,順便開始思索起來將來要如何開源節流。
可惜她實在不是治國的那塊料,以前遇到問題后,都是知道有後世的標準答案,然後直接告訴嬴政完事,而那些法令到頭來根據秦國的實際狀況,加以調整和頒發,使之真正完美實行的,還是嬴政。
在腦海子裡面過了一圈鹽鐵專營、白鹿皮幣、算緡告緡,又紛紛否決掉這些餿主意,明夷翻來覆去好幾次,最終忍不住輕微的嘆了一口氣。
就在嘆氣聲落下的同一時,身後傳來一聲輕微的笑聲。
明夷身體一僵,緊接著平靜說道:「陛下沒睡?」
「沒睡……」嬴政半坐起來,露出大半肌理優美的胸膛,饒有興緻的說道:「……明夷苦惱之態,甚是有趣。」
她可不覺得這有什麼有趣,面無表情的盯著對面青年。
「安心,此事朕已然有解決之策……」頓了頓,嬴政又說道:「並非搶劫他人國庫和對商人收以重稅。」
自從完完整整的知道了上一世的凄愴下場后,為了避免重蹈覆轍,他就開始在心裡不斷思索上一世的政策有何不可取之處。
其中有一條,就是對於商人的打壓。
事實證明,這根本沒什麼用,到頭來被打壓的只是那些小商販而已,真正有積蓄的大商人根本不在乎那點打壓,甚至還趁此機會又擴大了自己的經營,就好像巴郡寡婦清和烏氏倮一般,有數萬家僕不說,甚至還養了幾千人的軍隊。
上輩子為了就近看管這幾人,他還將這二人和其他豪強一併遷來了咸陽,給予了封君的虛名,又允許他們上朝聽政。
思索到這裡,嬴政喃喃道:「雖說重農抑商,但商之一道卻不可打壓太過,否則無人來往販賣各地有無之物,物滯於流通,久而久之,弊大於利。」
那就好,明夷倦怠著打了個哈欠,放空思緒陷入了夢鄉。
……
久久沒有聽到回答聲,嬴政偏頭一看,見身邊的女子已然酣睡。
等觀看完驪山工程進度,回到咸陽以後,又有一個好消息傳入了秦王耳中。
——鄭國渠修建完畢了。
上一世,這條水渠修建了足足十年整。
而這一世因為秦王的看重,再加上連滅四國時不斷有他國的隸臣妾被傳到河渠上充當苦力,這條工程量浩大的的水渠竟然比上一世提早了一年多修好了。
當水渠修建好的那一刻,泥沙量眾多的涇水順著渠道奔涌而向澤鹵之地,滋潤了整個關中地區四萬餘頃的土地,使周圍金燦燦的農田當年就獲得了巨大豐收!
看完內史送來的關中收穫糧食數量的奏章,嬴政的心情無比愉悅,當即下令嘉獎了鄭國。
黃河附近農田,一畝地每年收穫的糧食大約是一石半,而今年因為鄭國渠的修建成功,這四萬頃土地大多都收穫了六石四鍾糧食,是前所未有的大豐收!
這幾日的咸陽城郊外,處處都有農人歡呼雀躍。
於他而言,庶民到還在其次,更重要的是,攻打楚國的軍糧終於有了!
秦國這輛戰車,又可以開動了!
思考了片刻用什麼理由開戰,嬴政揮手招來了尉繚,命令他去傳幾句流言,一定要傳的天下皆知。
——春申君身為人臣,假冒子嗣血脈充為太子悍,如今楚王年老病重,楚國羋姓熊氏血脈即將斷絕,王氣已散,為滅國之兆。
——數月之後,將有彗星橫貫天際,寒凍四月將臨,以示蒼天之意。
——秦當代楚。
三句話,每一句話都透露著深深的不懷好意,完全沒有掩飾秦國的險惡用心。
華陽宮中。
雍容華貴的中年女子在聽完秦王近來的動向以後,久久坐於榻上不言不語。
華陽太后因為沒有心情施以脂粉的容顏,暴露出屬於這個年紀的疲倦和皺紋,宛若一夕之間就老了十歲一般。
她的身邊,趕來覲見的昌平君、昌文君二人神色焦急。
「太后可有計謀轉圜秦王所想?」昌平君問道。
秦王的虎狼之心昭然若揭。
大家都不是傻子,能猜出這些日子以來那莫名其妙的流言源頭在哪裡,再加上秦國已經開始的徵兵調動,哪怕是隨便一個路人也能知曉,秦國開始打算攻打楚國了。
良久,華陽太后以手握拳,狠狠擊打向旁邊床榻。
「吾只悔恨當年未曾立長安君為王!」華陽太后咬牙說道。
不到十年前,他趙政還是一個在趙國長大的可憐質子,依仗著呂不偉才擊敗長安君,坐上秦王之位。
後來呂不韋反叛,趙政這陰險狡詐的小兒全靠跑到她面前賣乖裝巧,才取得了楚系勢力的支持,內有她對付趙姬太后,外有昌平君、昌文君、阿弟泉君等人相助,使蒙氏一族不至於獨大,這才成功又一次坐穩了王位。
誰能想到從此以後,這小兒就開始反噬於她!
向內,趙政屢次拒絕了秦楚和親,向外,趙政不斷消弱身為丞相的昌平君手中權柄。
最初的一兩年裡,她作為太后,在秦王面前還有一些話語權,可伴隨著秦王迅速握緊了手中權柄,她也再無力對秦王造成什麼制約!
隨著華陽太后弟弟陽泉君的死去,再加上秦王刻意的打壓,這些年來,楚國的外戚勢力在秦國朝堂上越發沒有話語權了。
但,楚國是生他養他的故國,要他們就此坐以待斃、束手就擒,怎能甘心!
「熊啟……」華陽太后突然叫起昌平君的名字,低頭平靜說道:「……楚,吾等故國傾覆在即,當是拚死一搏之時了。」
昌平君嘴唇微動,隨後默然點頭。
郢陳一地,原本是楚國都城,哪怕是後來被秦國攻打下以後,其中庶民也心向楚國,而郢陳不遠處就是韓國新鄭,那裡的韓人也大多有反秦之心。
他原本是楚王在秦國當質子時留下的血脈,論理也是楚國公子,這個身份足以服二地民眾。
與此同時,咸陽殿之內,秦王正在召集大秦眾多將士,商議攻楚需要調轉多少秦軍。
殿下,王翦、王賁父子二人、蒙恬、蒙毅兄弟二人、在滅燕中立下奇功的李信均位列其中。
還有在這些國之大將包圍中依舊展露出不小才華的章邯、楊端和、桓齮、蒙武等人同樣摩拳擦掌,企圖參與進這次的攻打楚國之中,哪怕是當不了主帥得不到滅楚之功,能在其中分一杯羹也是好的。
在得到秦王的允許后,眾人圍在整個楚國的地形圖前,你一言我一語的開始上一起要如何攻打楚國。
不遠處,秦王的平靜的目光一一掃過眾人,然後停留在其中撫須點頭的王翦身上,然後久久凝視。
在之前的戰爭當中,王翦已經連滅趙國、燕國兩個大國,如果可以,他其實並不想啟用王翦。
但上輩子在打臉事實已經證明了,滅楚這件事還真的非他不可。
在眾將的討論告一段落後,秦王緩緩開口下令道:「此番……」
攻打楚國以王翦為主帥。
「陛下!」
剛說出兩個字,英武俊朗的青年將軍便抱拳站起,滿臉興奮的主動請纓道:「以臣愚見,此番攻打楚國,有二十萬人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