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接了柯苒電話君梵一路油門踩到底,飆至會館時額間甚至起了一層薄汗。
一步三個台階衝上二樓推開包間的門不禁愣住,滿室狼藉,撲麵而來的酒氣逼得他直後退。
他眉頭緊鎖,帶著緊張的目光裏裏外外迅速搜尋一遍,除了兩個收拾殘局的服務生沒見到其他人。
一秒不敢耽擱,君梵抬腳便往回走,一邊掏出手機撥打葉木的電話,所幸響了幾聲後被接起。
“喂。”
清晰軟糯的女聲傳來,君梵一怔,開口時語氣不覺柔了幾分,“你在哪兒?”
得到回答後他急忙往下跑,身上的白大褂都被帶的飛了起來。
視線在大廳裏掃視了一圈,才在左邊休息區的角落裏尋到了那個身影。
那一刻,竟覺得腳下有些虛浮。
走至她身後,他捏了捏發緊的嗓子,半晌兒才喚了一聲,“葉木?”
原本半趴在桌上的人聽到聲音緩緩回過頭,待開始不聽使喚的眼神終於成功在來人臉上聚焦後,葉木撐著身體站起來,“你怎麽也在這兒?好巧!”
“不巧。”君梵又往前走了兩步在她麵前站定,微微低下頭看著她,眸光晦暗。
煙味混著酒味一陣陣往鼻腔裏鑽,有些難以忍受,君梵平日不怎麽碰這兩樣東西,所以不喜歡,可這會兒顧不上這些。
眼前的人看著還算清醒,但一張臉卻白的不見血色,“喝了多少?”
喝了多少?
葉木歪著腦袋仔細地想了想老實作答,“忘了。”
“……挺能喝?”
“啊,挺能喝。”
“沒醉?”
“唔,沒醉!”
君梵:“……”
在二十歲之前葉木是不沾酒的,過敏,全身起紅疹癢得抓心撓肺。
生意場上也並非離不開酒,可她是假葉沐,沒點酒量她自己都不放心。
學著喝酒那段日子就像活在煉獄,所幸過敏症不藥而愈,意誌力也練了出來。
所以葉木不是多能喝,而是太能抗。
但從打定主意懷孕生子到今天她已經有將近三年的時間沒碰過酒了,在上麵能堅持下來全靠毅力抗。
可這會兒情況不一樣了,她老公來了可以不用抗了。
葉木突然仰起臉嘻嘻一笑,爾後伸出手想去牽眼前人的手,但夠了半天除了摸到白大褂口袋什麽也沒夠著。
眯著眼睛使勁看了看,發現那人把手背在了身後,她不滿地嘟噥了句什麽,剛準備往他身後繞,卻被拽住了胳膊。
瞥了眼前台幾位夠著脖子往這邊看的年輕小姑娘,君梵額角微微跳了幾下。
怕這賊丫頭待會兒會做出什麽更詭異的舉動,他架著她快步走出了會館。
一路上葉木非鬧著要牽君梵的手,他們不一直這麽手牽著手出來散步的麽,怎麽這會兒不給牽了?
極為不滿地嘀咕了一路,拉拉扯扯、跌跌撞撞坐進車裏葉木才算老實了,頭一歪靠著車門便睡了過去。
怕她這麽睡脖子會不舒服,君梵伸手把她腦袋掰了過來,又給她調好了座椅。
會館到停車場的距離也不算太遠,卻被折騰出了一身汗。
君梵脫了白大褂隨手扔在後座上,鬆了鬆領帶,又脫下外套半搭在葉木身上,閉著眼睛往後靠著長舒了一口氣。
許久沒有這般失控了。
柯苒打來電話時他才處理完一個心髒大血管受創患者回到辦公室坐下,擔心葉木出狀況白大褂都沒脫,更來不及等電梯,直接順著安全通道跑下樓,路上甚至連闖了兩個紅燈。
到了這會兒才無奈地發現這看似弱不禁風的丫頭本事著呢!
他,緊張過頭了……
許久君梵睜開眼看向窗外,夜色比來時更濃鬱了,喧囂了一整個白天的城市,已經開始沉寂下來,隻留下遠處斑斕的燈光還依舊熱鬧著。
四下一片靜寂,能清楚聽到自己心底的聲音。
如果之前還死撐著不想承認,那麽這會兒……
他倏地回過頭,葉木已經睡得沉了,腦袋稍稍朝他這邊歪著,偶爾傳來一聲重重的呼吸聲,似歎息般。
不久前他還在拿她的畫像扔飛鏢玩兒,現在,隻看著這張睡顏,他竟覺得心滿意足極了。
*
過了十點交通順暢,禦景名郡離會館大約半個小時的車程,葉木睡得歪歪扭扭,君梵也沒敢開太快,到家已是四十多分鍾後的事。
客廳裏的燈還大亮著,君梵謹慎地給柯苒去了個電話,確定老太太和秦姨都已經睡下了,才打開大門把車開進車庫。
拉開副駕駛那側的門,意外裏頭的人是清醒的,君梵後退一步示意她下車。
葉木卻不為所動,就這麽仰著頭看著他,車裏的光線有些暗,那雙澄澈的眸子卻被襯得無比晶亮。
君梵皺了皺眉,彎下腰仔細地看了看葉木,眉清目朗,看起來確是清醒著的。
掀了掀唇準備叫她下車,卻不料葉木突然對著他嘻嘻一笑,如同會館裏那樣。
君梵眼皮一跳,直覺這丫頭又要搞事情,果然就見她用一種期待的目光看著自己,仰著臉嬌態可掬道:“抱抱!”
君梵:“……”
以為自己聽錯了,君梵又湊近了些,低聲問:“你說什麽?”
“抱抱嘛!”葉木不依不饒。
饒是君梵又沒聽清,但看著葉木朝自己緩緩伸出了胳膊,也該明白她是什麽意思了。
“抱抱?”
“抱抱!”
君梵:“……”
想起從會館出來她鬧著要牽他的手,君梵抬手撐了下額頭,以為她醒來酒勁該過去了,依眼下的情況看來這才是開始。
嘶!喝多了不應該呼呼大睡,怎麽到這丫頭這兒就跟被魂穿了似的,若不是確定不可能,他都要以為她是裝的!
“還知道自己叫什麽嗎?”他笑問。
“葉木。”
“哪個葉木?”
哪個葉木?她歪著頭想了想,“葉小木的葉木。”
君梵又笑,“不當三點水的葉沐了?”
這次她努力地想了想,低下身體把臉埋進手心使勁搖了搖頭,“不當了,辛苦。”
辛苦……
脆弱來的猝不及防,君梵忽然就不知道該說什麽了,似乎說什麽都是蒼白。
回國前葉沐曾這樣跟他說:那幾年落落過得很難,如果你真的決定要這個婚姻,麻煩你溫柔待她。
柯苒今天也告訴他:葉木強迫自己學著喝酒那段時間,她甚至希望躺在病床上的是她。
隔著電話君梵不知道柯苒是懷著怎樣的心情說出那些話的,他也想象不到那幾年葉木一個女孩子是怎麽熬過來的。
他隻知道一定超乎想象的難。
歎了口氣君梵在葉木麵前蹲下,輕抬起她的頭,眼底聚集的霧氣毫不意外刺疼了他的眼。
“以後都不當三點水的葉沐了好不好?”他極盡溫柔道。
葉木茫然地看了君梵一瞬,搖頭,“不好,三點水的葉沐,要的。”
君梵又歎了口氣,見葉木兩頰泛紅,抬手探了探她的額頭,溫度還算正常。
豈料下一刻欲收回的手被葉木一把抓住,整個捂在自己臉上,接著甕聲甕氣的歎息從手底下傳來,“唔,冰冰涼涼好舒服。”
說完伸出舌尖試著舔了舔,涼涼滑滑口感應該不錯,才張開牙齒準備咬下去,欸?誰搶了她的布丁?
向來有潔癖的君醫生反射性地收回手怔忪地看著手心那一小片口水,隨手抹在了褲子上,先前不知不覺中醞釀出來的那點心疼轉瞬化為烏有,他抬起頭見鬼地瞪著眼前的人。
葉木已經坐了起來,頭倚著靠背半閉著眼睛正在砸嘴巴,未幾眉頭一皺伸出一半舌頭拿手背蹭了蹭,末了,還不忘吐出兩個字,“難吃……”
君梵:“……”
當他的手是雞爪嗎?
“葉木?”
“嗯?”被叫了名字的人慢慢睜開眼,當眼前的兩個影子成功重疊成一個時,她扁起嘴萬分委屈,“爸爸。”
君梵:“……”
君梵黑著臉嘴角狠狠一抽,但沒等他開口糾正自己不是她爸爸,葉木忽地整個撲了過來。
心驚之餘君梵忙伸手去接,卻被她砸的一屁股坐在了地板上。
“沒事吧?有沒有磕到哪裏?”穩住葉木的身體,他皺眉問,卻絲毫沒注意到對方此刻正跪坐在自己大腿上,被他護的嚴嚴實實哪裏會磕到。
葉木沒回答,微紅著眼盯著君梵看了半晌兒,吸吸鼻子,“爸爸,我們的兒子都一歲半了,看在他那麽可愛的份上,你就原諒我了好不好?”
君梵:“……”
細細地品了品,他這才反應過來,葉木口中的爸爸和他理解的爸爸並不是同一個爸爸。
等了許久等不來回答,葉木忽地抬手攀著君梵的肩膀湊上去,扒開襯衫領子出其不意一口咬在了他脖子上。
死死咬住。
退開的時候,君梵疼得直抽氣,抬手一摸果然出血了。
死丫頭!
他難以置信地看著葉木,她又坐了回去,嘴裏喃喃地埋怨,“害我每天都這麽難過……”
所以咬他一口是為了泄氣?該生氣的難道不是他嗎?
君梵幾乎要被死笑了,然而不等他發作葉木突然掙紮著站了起來,長歎一口氣,“你一個木雕懂什麽呀!不跟你聊了我去找陽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