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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劍最終還是交出了證據,不是黎江北說服了他,而是在尋找陸小雨的過程中,崔劍漸漸知道了陸小月離世的真相,以前沒人告訴他這些,他連陸小月留有一個女兒的事實也是從黎江北嘴裡知道的。

  儘管黎江北告訴了他真相,但他並不領情。「好啊,黎江北,原以為小月到了你那裡安全,沒想到……」崔劍氣憤得說不下去了。

  黎江北痛苦地說:「崔劍,別怪我,我也是後來才知道。」

  「後來?你騙誰啊,怪不得小月不理我,原來是你從中作梗!」

  崔劍講的是實情,陸小月到江大讀書以後,他嘴上說忘了陸小月,心卻還牽挂著她,不過,陸小月像是真把他忘了,起初還跟他見上一兩次面,後來就變得如同陌生人,崔劍再想找她,很難。等她研究生畢業,留在江大,就徹底跟他成了路人。現在想想,都是因為黎江北!

  「你讓我怎麼看你,你說,說啊?」崔劍憤怒得有些失去理智。

  黎江北還能說什麼?

  「偽君子,假道學!」崔劍近乎咬牙切齒,罵完還不過癮,抓起黎江北的水杯,使勁摔在了地上。「喝,我讓你喝!20年,你瞞了我20年,虧我還拿你當朋友,虧我還把小月交給你。你不是說不知道她去了哪兒嗎,你不是說她是得急病走的嗎?怎麼又成了難產,怎麼又多出一個女兒?」

  「崔劍……」

  「少叫我的名字!」崔劍越罵越起勁,越罵越有理,罵得黎江北頭都抬不起來。

  猛然,黎江北抬起了頭,直直地盯著崔劍,盯著盯著,黎江北憤怒了:「你凶給誰看,你有什麼理由凶?你現在有理了,當初呢,當初你怎麼不凶?」

  崔劍愣了愣神,好像沒反應過來,剛要狡辯,黎江北猛地抬高聲音:「崔劍,是你毀了她!你睡了她三年,佔有了她三年,結果呢,結果她被推了出來!」

  「你胡說!」

  「我胡說?你捫心自問,當初你是怎麼承諾她的,又是怎麼把她推到江大的?你是元兇,是第一個拿刀殺她的人!」

  兩個男人就這麼吵著,罵著,發泄著,指責著,最後,兩個男人同時流下了眼淚。

  發泄完,懺悔完,就又開始著急陸小雨,著急陸玉。這些日子,他們跟陸玉聯繫不上,這女孩子像是失了蹤,四處找不到她。黎江北好不容易從張興旺嘴裡問出一句話,陸玉找張朝陽去了。張朝陽得知有人威脅父親,還拿錢收買父親,一怒之下,瞞著父親,拖著受傷的身體去了北京,說是要到國務院門口靜坐。陸玉怕他真坐,急忙追了過去。

  正急著,春江警方帶來了陸小雨。原來陸小雨去了廣州,她跟胡阿德合夥炒地時,認識了一個廣州的老闆,當時也入了伙,跟他們合炒閘北新村的地皮,後來廣州老闆怕出事,抽資逃了。陸小雨想找到他,讓他出來作證,沒想到差點被他賣給人販子。廣州警方嚴打時,從一條破船上解救了她,她說自己是春江人,廣州警方才讓春江這邊過去領人。

  陸小雨回來,崔劍才把那些證據交到了劉名儉手裡。

  至此,孔慶雲和周正群一案的疑點才算徹底澄清。隱在閘北新村後面的黑幕,也算徹底被揭開。

  原以為大案到此就可告破,誰知江北商學院這邊又出了新問題。誰也沒想到,紀委在調查江北商學院院長曾來權腐敗案時,無意中查出,李漢河涉嫌受賄!

  不只是工作人員驚了,就連莊緒東也驚得說不出話。李漢河受賄,怎麼可能呢?結果,潘進駒愣是咬出了他!

  早在三年前,潘進駒承攬江北商學院新教學大樓工程時,一次給工程招標小組送去400萬。當時李漢河是副院長,從中分得20萬。後來,改建圖書館工程,李漢河又從潘進駒手中拿得20萬。憑著這400萬,潘進駒從商學院共拿到6000萬的建設項目,而且還跟葛、陶二人建立了更為密切的關係。這6000萬,一半就是吳含章老人的錢。

  此案一出,眾人皆驚。李漢河,怎麼可能?聯想到他在聯席會上的慷慨陳詞,聯想到他在黎江北盛安仍面前的義憤填膺,真是讓人不敢想象,他會跟腐敗聯繫在一起。

  聽到這個消息,黎江北憤憤地跟盛安仍說:「都說他嗓門大,嗓門大喊出的不一定是真理!」

  一場連綿細雨後,天空再次放晴,細雨清洗過的金江,格外燦爛奪目。

  香格里拉大酒店,四樓長江廳,還是孔慶雲被帶走的那間包房。

  接風儀式由孟荷張羅,也由她主持,孟荷今天打扮得分外漂亮。昨天下午,她硬拉著回家不久的周正群陪她做了頭髮,又特意到歐亞時裝城選了兩套衣服,一早起來,她又打電話給雪嬌,硬要讓雪嬌幫她參謀參謀。

  孟荷現在是跟誰也不計較了,周正群的結論一出,人一回家,她的心情比金江的天空還要晴朗,往日的陰雲一掃而盡,誰在她眼裡都成了朋友。

  雪嬌先是不自在,扭扭捏捏,不敢看她。孟荷說:「你扭捏什麼呀,都是我不好,我這人刀子嘴,豆腐心,你就別跟我計較了。」

  一句話說得雪嬌果然不那麼扭捏了,幫她左看看,右瞧瞧,最後說:「頭髮嘛,還行,就是這衣服,不大適合你。」

  「怎麼不合適,這可是我家正群陪我買的。」

  「男人有他們的小心眼,不喜歡你打扮得太耀眼,這衣服,怎麼看也老了點。」

  「真老?」孟荷懷疑地看著雪嬌。雪嬌點點頭,很認真的樣子。

  「那怎麼辦,夏雨也要去,我可不能輸給她。」

  雪嬌想了想:「有辦法,跟我走。」

  兩人來到雪嬌店裡,前後試了12套,最後選定3套,效果果然比周正群參謀的兩套好,人一下好像年輕出好幾歲。雪嬌不收錢,硬要當禮物送給孟荷,孟荷哪肯,兩人推來推去,雪嬌說:「就當你給我作宣傳吧,真不能收錢。」孟荷道:「宣傳我作,錢你怎麼也得收下,我家正群都出來了,花多少錢都高興。」雪嬌還是不收,孟荷急了:「你想讓我犯錯誤啊,我可不想到紀委去。」

  雪嬌這才收了錢。孟荷笑嘻嘻地,提著三套衣服回了家。

  雪嬌的眼光果然不一般,穿上她選的衣服和夏雨站在一起,孟荷就是比夏雨漂亮,也比夏雨搶眼。夏雨雖也是精心打扮過,但跟孟荷一比,她的穿戴就顯得太一般了。孟荷心裡那個樂就別提了。

  兩家人終於再次坐到一起。這是孟荷的主張,既然是為同一件事進去的,為什麼不坐一起慶賀?見周正群也沒反對,孟荷就開始張羅,怕夏雨心裡有疙瘩,不答應,她先做通孔慶雲的工作,然後又跟可可甜言蜜語一番,直把可可從頭到尾誇了好幾遍,那口氣,好像人家已答應做她兒媳婦了。這兩人工作一通,就由不得她夏雨了,孟荷這才將電話打給夏雨。還好,夏雨爽快地答應了她。兩個女人合計一番,決定就把接風宴擺在香格里拉,而且點名要長江廳。

  夏聞天原本也要來,臨出門時,突然又不來了,說胃不大舒服,吃不了。孔慶雲再三相請,夏聞天還是拒絕了:「去吧,去吧,別管我了,你們熱鬧就行。」夏雨這才明白,父親是怕自己到場反讓大家壓抑,放不開,也就不再勉強,答應改天自家人再單獨慶賀。

  周健行沒來,這是個大遺憾。不是他不敢見夏可可,是真有事。大學畢業后,周健行在考研還是就業問題上,矛盾了好長一陣兒,弄得孟荷也沒了主意。後來省委組織部、省人事廳聯合下發通知,決定在應屆大學畢業生中挑選一批德才兼備者,到農村去,在村委會工作。健行對此感興趣,正好幾項條件他都具備,優秀大學生,學生會幹部,又是黨員。怕孟荷阻攔,健行瞞著孟荷報了名,考試成績出來后,他拿了第一,孟荷想攔已沒了機會。眼下他們正在培訓,請不了假,只在電話里跟父親說了幾句,表達了自己的祝願。

  見周健行沒來,可可心裡免不了有些暗淡,吵歸吵,鬧歸鬧,這個時候,可可還是很想見周健行的。幸虧有孟荷,她主動替兒子擔起了照顧可可的責任,讓可可跟自己坐一起,又是夾菜又是添飲料,那份親熱勁,比母女還親。

  她的表現讓夏雨大開眼界,夏雨心裡想,這人到底有多少本事啊,以前真是小看她了。想歸想,夏雨不能讓大家掃興,再說,夏雨也沒打算跟孟荷計較,女人嘛,都有慌亂無措的時候,包括她自己。

  陳小染來了,捧著兩束鮮花,打扮得體體面面,好像是來相親的,惹得周正群說:「這桌上可沒你追求的女孩子,要獻殷勤,就獻給你們校長。」孔慶雲呵呵一笑:「你就別取笑他了,他是個看到女孩子就臉紅的人。」聽校長這麼一說,陳小染的臉一下子就紅了。

  孔慶雲原打算叫上強中行一家,後來一想楚靜,打消了這念頭。

  宴會進行到中間,劉名儉跟卓梅來了,見面卓梅就嚷:「好啊,敢瞞著我慶賀,名儉,罰他們每人三杯。」

  熱鬧了一陣兒,孔慶雲忽然問:「江北呢,他怎麼沒來?」

  劉名儉笑著說:「我通知過他,想讓他也來熱鬧熱鬧,他在電話里應承著,人卻去了火車站。」

  「去火車站做什麼?」

  「接陸玉,陸玉跟張朝陽回來了,他非要親自去接。」

  黎江北狠狠批評了張朝陽。

  這是張朝陽回來的第三天,醫院,張朝陽剛剛複查過,醫生告訴黎江北,他的身體已無大礙,再觀察一周就能出院了。

  確信張朝陽身體沒有**煩,黎江北才沉下臉,道:「朝陽同學,今天我得說你幾句,你年輕,有頭腦,充滿激情,這都是優勢,但優勢必須要用到學習上。你們這一代人,別的都好,就是太過於自以為是。自己高於一切,眼裡沒有傳統,沒有值得你們堅守的東西。什麼都敢打破,所有的雷池都敢越,好高騖遠,腳總也踩不到地上,結果呢,你們最終還是迷失了,找不到目標,找不到自己。」

  張朝陽剛要插話,黎江北制止了他:「先聽我把話說完,別人說話,應該先學會傾聽,有意見等對方說完再提出來,不要老覺得對方的話不值得一聽。」

  張朝陽臉紅了,本來他就是想來對黎江北作檢討的。這次去北京,他在車上巧遇北京師範大學暑期大學生社會實踐團,對方是完成任務后回北京的。一路上,張朝陽感覺到他們的朝氣,也感受到他們的務實,還有鑽研精神和求真精神。從他們身上,張朝陽感覺出自己的浮躁,自己的淺薄。到了北京,他沒去喊冤,也沒去靜坐,先是看了天安門升國旗儀式,接著去了八達嶺長城、故宮,後來又到清華、北大校園,感受了一番中國名校。在北大校園,張朝陽忽然覺得自己是那麼的渺小,那麼的微不足道……

  批評完張朝陽,黎江北又批評了一通陸玉:「退學是什麼,退學就是自己對自己的不負責,對時代的不負責,就是不敢承擔責任。一個人連責任也不敢承擔,這輩子還能有什麼大作為?」說到這兒,他忽然就想起自己,想起陸小月那憂傷無助的臉,就覺得有什麼東西卡在他喉嚨里,讓他說不出來,也咽不下去。

  他已打定主意,暫時先不告訴陸玉她的身世,等設法聯繫到老夫子后,再拿主意。

  沉默了良久,他滿是期待地說:「別的同學都已開學,我也期望著你們,能儘快回到學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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