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節
打死嗎?”
趁著月安怔愣,我掙脫他,立刻衝到韓默身後抱住他的腰使勁往後拉他。
韓默第二巴掌差點就要落到少年身上,竟被我抓住,於是他氣急敗壞地用腳去踹那少年。
我都快製不住韓默了,隻得朝那少年喊:“快起來,快跑呀!”
少年顯然力不從心勉強爬出去一些。
“韓默,你發什麽瘋?沒見他都反抗不了,難道你就仗著力氣大隨便打人嗎?”
也許也許是鬧夠了,也許是我的話有道理,韓默終於冷靜下來。但他一把甩開我,喘著大氣自顧走掉了。
當韓默經過兩少年身邊時,他們都不由地畏縮著藏頭蜷身。等惡人走遠了,見我並沒有惡意,那個月安這才打破沉寂帶著哭腔問:“青鋤,你沒事吧?”
這時那個剛被暴力對待的少年緩緩抬起頭來,像是嚇傻了,木然道:“我沒事。”
這是我第一次近距離麵對戲班裏唱旦角的叫青鋤的少年,在月安的攙扶下像忍著某種痛楚站起來,邁出第一步就很費勁。
“要緊嗎?”
“不要緊。”
看到這一幕,我仿佛被身體裏的另一個靈魂控製,突然走上前去,麵對著從未接觸過的不在一個階層的兩個少年,擋在他們前麵,像個義士那樣鎮定地說:“我抱你過去吧。”
麵對月安的接觸並無異樣的青鋤卻很畏懼我的靠近,甚至我感覺到他是抗拒的,但是被我一把托起抱住,他因為身體某個部位的不適而不得不放棄掙紮。
我把他放到床上時,他本能地側過身去,這時我看到他襯褲後麵有一塊淡淡的汙漬。
月安拾起被子,過來以後把我擠開,然後用被子蓋住青鋤單薄的身子。兩人不知趴在一起嘀咕什麽,月安直起身來警惕地看著我。
我尷尬地別過臉去,自語似的說:“那、那我就走了。”等我走出門去,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接著聽到月安喊了聲少爺。我扭頭看他。
月安支支吾吾羞愧難當地說:“少爺,你能不能借我一塊大洋?”
一塊大洋我不是沒有,不過對月安和青鋤來說這是一筆不小的錢,我猜他們倆定是有很嚴重的事情。
“一塊大洋!錢不能亂借,誰知道這些兔子急了會怎麽咬人,咬什麽人呢?
月安覺著有希望,急急地解釋道:“我們沒有錢,班主說要等唱完堂會,可青鋤病的很厲害。少爺,你能行行好嗎?”
我其實沒那麽冷心,但還是多問了一句:“他是什麽病,要請大夫的話能進這裏來嗎?”
月安臉色白了白,屋裏傳出青鋤的聲音:“我自己跟他說吧。”
月安咬了咬牙,道:“少爺,你行行好,你要是不信,我寫個欠條給你成嗎?”
看著少年步步退讓,我突然覺得自己也是個惡人,何必一再欺負人。“不用寫欠條,拿去吧。”
月安喜出望外,雙手伸過來,托著一塊銀元看了又看,然後衝我鞠了個躬。他跑回屋裏,不知說了什麽,然後很快出來,對我說:“少爺要是不嫌棄,就進去坐一會兒吧。”我點點頭,他便飛奔著跑出了院子。
我進了屋子,看到床上的青鋤已經轉了個身麵朝外側躺著。看到我時,他難堪地笑了一下。
我走到床邊,看到他緊張地抓著床單,然後強自鎮定道:“少爺請坐吧。”
坐床邊不合適,看少年的反應也還是算了吧;坐到幾米遠的桌子那邊去也不對勁,等著月安回來還錢嗎?最終決定還是站著的好。
“生了什麽病?”我觀察著他不怎麽好的臉色猜測著。
他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咬著嘴唇似乎在想該怎麽說。
看來問到痛處了,我換個問題,“你叫青鋤?”
這回少年很快點點頭,“嗯,青草的青,鋤頭的鋤。”說罷又補充道:“我娘給我取的名字,說地裏有糧餓不著。”
我腦海裏想起“餘適欲鋤瓜,倚鋤聽叩門。素懷在青山,若值白雲屯。”看來是農戶出身,苦命人。
“對了,剛才韓少爺為何打你,你什麽時候惹著他了?”
戲子
還說自己說呢,必是什麽難堪的病吧,麵對這個苦命人,我的問題戳的是他的痛處。
青鋤肩頭微微顫抖著,顯然不打算回答。
我看著他泛著幹皮的嘴唇,想到一件可以幹的好事。返身到桌邊拿水壺茶杯,沒想到還真有水,應該是那個月安準備的。茶味聞著就一股苦絲絲的味,不用猜也知道是下等茶。
青鋤接過杯子,嘴裏道著謝卻沒有坐直身子,而是斜倚著扭著腰喝水。
我突然有點反感身為男子做出這等扭捏之態,原有的好感有些淡了,於是看著他用袖子擦嘴,我故意再次問:“你到底生了什麽病?”
這回青鋤沒有回避問題,卻主動回避我的視線,答道:“我的後麵……被弄傷了。”
“什麽?”我沒聽明白。
“……”青鋤沒有勇氣和力氣再說一遍,然而我看著他的姿勢,似乎就明白了。
我想起大哥和二哥的對話,想起韓默打罵他時說的話,想起高局長那滿臉的麻子和韓署長油光滿麵糟鼻頭。難以想象這個少年被他們當成女人用的時候惡心的一幕。
青鋤再沒聲音,閉著眼睛似乎是睡著了。
我看了他好久,站得累了想走的時候瞟了一眼被子,那被子下顯示出的身形很小,我又頓住了。那麽小,明明是該激發人保護的,可是……
我沒想到韓默會跟著月安一起進來,他看到我還在這裏時吃了一驚。我們倆各懷心事看了一眼對方,然後聽到他沒好氣地說:“最好別讓我知道你們在騙我。”這話是說給月安聽的;又朝我使了個眼色,我便衝月安點了個頭出去了。
堂會怎麽樣我不知道,飯菜的滋味也嚐不出來。隔著兩張桌子的距離,韓默偷偷地瞄了他父親好幾次。本來是該父子倆同座的,可韓默以與同學相聚為由和我坐在一起。我想我大概猜得到他內心真正的想法。
韓默低聲問:“你說我同情那個戲子怨恨我的父親,心理到底正不正常?”
我無言以對。月安連買藥都用借的,我們坐在這裏大魚大肉山珍海味,也不知那兩個少年有沒有飯吃。
子瑤見我碗裏都是酥肉,忍不住湊過來低呼道:“哥哥,你最近是餓傻了嗎,怎麽盡吃肉啊,還是這麽大塊的?”
那些肉是我不知不覺夾到碗裏的,足足有四五塊。為了掩飾自己的緊張,我故作驚疑道:“我記得剛剛桌上有一盤茄香雞塊的,怎麽吃完了嗎?”
子瑤皺皺眉道:“是吃完了呀,盤子都撤下去好久了。”
我故作神秘悄悄說道:“那我去後廚看看還有沒有。”
子瑤忍不住笑起來:“哥哥你好饞。”
我一刻不停留起身悄悄走了,隱約聽到後麵母親在問,被子瑤用什麽話遮掩過去了。
我的確在後廚找了一個缽盂,據說是拿來盛放醃菜用的,讓丫鬟往裏麵放了些沒有湯汁的菜,酥肉,炸丸子,春卷,烤排骨,還有切成小塊的雞蛋餅,又另外裝了一碗湯。
丫鬟疑惑地問:“表少爺,您這是要拿去給誰的呀?”
我麵無表情地說:“大伯家不缺這一口,你就裝不知道好了。”
丫鬟道:“可是,我回頭怎麽跟後廚解釋啊?哎,少爺!”
雜院裏黑咕隆咚的,隻有青鋤睡著的屋子有暗光閃爍。走到門口裏麵有兩個少年低語的聲音,和……另外怪異的聲響。
“……就是那裏……你輕一點。”
“我好像摸到了,你別動。”
我:“……”
“大夫說這個管用,可是好貴呢,怕是隻有機會用這一次。”是月安的聲音,“等會兒喝了粥,你就睡吧,今晚不會有人來了。”
我想我一定是把他們倆都嚇著了,因為我幾乎是哐當一聲把門直接踹開的。誰知道門卡的那麽緊,明明沒上閂可就是推不開。
月安臉色陰沉,卻又不敢發火,隻能氣呼呼地問:“少爺,你怎麽又來了?”
我走到桌前把缽盂和湯罐放下,然後看他倆,“餓了吧?”
床邊放著一個瞄著彩畫的盒子,發出濃鬱的藥膏味。我看著青鋤清秀的臉龐,完全想象不到剛剛在門外聽到的是他的聲音。
兩個少年可能餓得久了,也或許是久不見葷腥,看到我拿來的美味幾乎要流出口水來,我都能聽到青鋤咽口水的聲音。兩人吃的狼吞虎咽,時不時還對望著笑笑。
不知為何我竟然一點都不生氣他們忽略我的存在,反而跟著愉悅。尤其是看到青鋤嘴唇一動一動啃骨頭,就像隻找了很久才找到肉骨頭的小狗那樣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