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冬日的夜晚又冷又寒,季聽卻彷彿置身火一般,她壓低了聲音懇求:「這裡不行,會被皇上發現……」

  「去他的皇上!今日你才是我的皇上。」申屠川燥郁的罵了一聲。

  季聽被他對皇帝厭惡的語氣嚇了一跳,剛要說什麼,就被他的動作強行打斷了。

  接下來的一切好像做夢一般,季聽如廣袤大海上的一葉扁舟,隨著風浪搖啊搖,許久之後才算停船靠岸。

  她累得眼睛都睜不開了,歪在偏殿的椅子上休息,渾身上下都是疼的。可顧不上把氣喘勻,就想要離開:「出來太久了,與之還在等我。」

  「不著急,」申屠川不喜歡這個時候聽到她叫別人的名字,不悅的將人抱進懷裡,「你出來后我便叫人去給他敬酒了,估計這會兒已經醉倒,顧不上你了。」

  「……你可真是。」季聽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但也總算放鬆下來。

  兩個人抱了會兒,季聽突然有些好奇:「你先前不是最討厭我么,後來怎麼又喜歡我了?」

  「你打算秋後算賬?」申屠川帶著笑意問。

  季聽輕哼一聲:「那倒不是,只是隨便問問而已,你若是不願說便算了。」

  「怎麼會不願說,你想知道的,我都會說,」申屠川將臉埋進她的發間,深深吸一口她身上特殊的清香,「早就喜歡了,只是我自己也不敢承認。」

  在他跌入地獄時,她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救了他的父母,又將他救出那等臟污之地。

  她好像是上天派來解救他的人,之後無數次午夜夢回,他都會想,若當初沒有她,或許早在一開始,父母就不會順利到達邊關,而他也早就死在了去找皇帝拚命的路上。

  當年父母為民犧牲后,狗皇帝卻為了面子不想給申屠家一個清白,他也想過去和狗皇帝同歸於盡,可最終他還是忍住了,決定換個更溫和的方式報復,也順便送季聽一份大禮。

  「所以是什麼時候喜歡的……」季聽漸漸的困了,迷迷糊糊的問了一句,至於申屠川怎麼回答的,她已經完全忘了。

  這一覺睡得又死又沉,醒來時渾身酸酸的,但還算清爽,原先噁心想吐的感覺也沒了,渾身都暖洋洋的很舒服。季聽閉著眼睛輕哼一聲,舒服的翻了個身,隨後意識到不對——

  等一下,偏殿有床嗎?

  她忙睜開眼睛,看到周圍熟悉的環境后愣了一下,半晌才反應過來,自己這是回家了。

  她是怎麼回家的?季聽皺眉回想,卻發現一點都想不起來了,只有昨晚的溫存像在腦海里存檔了一般,滿腦子都是那點子事。

  季聽咳了一聲不敢再多想,趴在床上發了會兒呆,便叫了丫鬟進來。

  「殿下你可算醒了,趕緊把葯吃了。」丫鬟端著葯碗就進來了。

  季聽的表情苦了一瞬,這才看向她:「我好像不吐了,一定要吃嗎?」

  「自然是要吃的,再吃上幾帖才不怕日後會再生病。」丫鬟笑道。

  季聽嘆了聲氣,苦哈哈的接過葯碗,一口氣把葯喝了。等把丫鬟遞過來的蜜餞吃了,才顧得上詢問:「我昨日……是怎麼回來的?」

  「殿下不記得了?是跟牧公子一起回來的呀,奴婢見著您時,您已經睡著了。」丫鬟一臉單純。

  季聽心裡一緊:「跟與之一起?」

  「是啊,牧公子喝了很多酒,昨日也是人事不醒的樣子,你們回來的時候,可把大傢伙嚇壞了。」想起昨日慌慌張張伺候兩人的事,丫鬟忍不住偷笑。

  季聽跟著乾笑一聲,有些小心的問:「那……你們見著我時,沒有發現什麼不對的?」她記得昨晚在申屠川懷裡睡著時,可是一副衣冠不整的樣子。

  「沒有呀,沒發現什麼不對的……啊殿下,您身上似乎起了紅疹,昨日奴婢幫您上了點葯。」

  「……」這丫鬟還沒嫁人,估計是不知道那些不是紅疹,至於別的,似乎在自己睡著后,申屠川已經幫她清理了。

  季聽意識到昨晚的事沒有被發現,終於徹底放鬆,懶洋洋的倒回被窩裡。正打算幫她更衣的丫鬟一愣:「殿下,不起床?」

  「嗯……我再睡會兒。」季聽把臉埋進被子里,哼哼著開口。

  丫鬟拿她沒辦法,只好把衣裳放下,幫她將窗帘都拉上后輕輕腳的退了出去。

  季聽本來只是想賴會兒床,沒想到竟然直接睡了過去,再次醒來已經是午。這次醒了明顯比上次精神好,季聽突然覺得餓了,她趕緊叫人進來:「快給我備飯,我餓了!」

  「誒,好!」她病這兩日很少吃東西,丫鬟一聽她餓了當即大喜,趕緊跑去給弄吃的。

  雖然還是和前兩天一樣,都是些清粥小菜,可這次季聽出奇的餓,一連吃了兩碗粥才結束。面對丫鬟們的誇獎,季聽心想,難道是運動促進胃口?

  ……早知道申屠川有這奇效,她前兩日難受得不行時,就該把人拉過來收拾一通。

  季聽吃完飯,就聽到牧與之醒了的消息,當即起身去看他了,到了他的別院時,他也是剛用完膳,正坐在院曬太陽。

  「你感覺怎麼樣啊?」季聽到牧與之旁邊坐下。

  牧與之掃她一眼:「聽丫鬟說,你今日胃口好了不少?」

  「我這剛吃完,消息就傳來啦?」季聽笑了,「可不就是好很多,吃了兩碗粥,你看我精神是不是好很多?」

  牧與之剛才沒細看她,聞言又看向她的臉,半晌點了點頭:「看來申屠川還挺有用,公主府的大夫都不能快點治好的病,到他上幾個時辰就好了。」

  正端著茶杯喝水的季聽瞬間嗆到了,咳了幾下后才震驚的看向他:「你怎麼知道……不對,我沒有我不是你別瞎說!」

  「行了,我又不是不同意,你這麼緊張做什麼?」牧與之睨她,「若不是申屠川安排,那些眼高於頂的臣怎麼會挨個來給我敬酒,誓要將我灌醉?」

  季聽沉默一瞬,小聲嘀咕:「那不是因為你不同意,沒辦法的辦法么。」

  「我若是不同意,你今日便不跟他來往了?」

  季聽不說話了。

  半晌,牧與之嗤了一聲:「我就知道,沒出息,本指望你多納幾個人,享天下女子不能享之福,可你倒好,幼時調戲了誰,便一直惦記到大,一直到現在都沒改變過想法。」

  季聽嘿嘿一笑,心想她是昨日才看清自己的心思的,前些年是真心實意的沒打算跟申屠川在一起。不過轉念一想,說不定自己早就被吸引了,只是當局者迷,旁人都看出來了呢。

  「那、那你是不反對了?」季聽期待的看著他。

  牧與之沉默一瞬,無奈的笑了起來:「殿下,自從我胞妹被人毒殺,你又替我報仇之後,我便將你當做親生妹妹看待,你知道的,我只希望你快樂,當初不願你和佔有慾過強的申屠川好,便是怕他若有一日負你,你會傷心難過。」

  季聽微微一頓,不知該說什麼好了。她雖然是穿越者,似乎和長公主是兩個人,但她從一開始就知道,她如果沒有進入這個世界,那這個世界就永遠都是黑色的鉛字,這些角色根本就不會有具體的形象。

  所以雖然牧與之感謝的人,似乎不是她,但也確實是她。她既然穿成了長公主,便不是所謂的替了誰的身,代替了某個人,而是在這個世界里,她就是長公主,就是牧與之他們心裡的長公主。

  「與之,我知道你是這個世界上對我最好的人,我也知道,你才是最不願被囿於高牆大院的人,」季聽嘆了聲氣,「這些年為了我,你辛苦了,是我太沒出息,不能護住你。」

  若是知道皇帝收回她的兵權后,這些人會這麼辛苦,她當初就不該輕易放權。當初剛穿越的時候沒想清楚,總覺得季聽是季聽,長公主是長公主,她只需要完成任務便好,根本不用顧及旁的,現在想想真是大錯特錯。

  「若你不放權,恐怕今日咱們都是屍首異處。」牧與之看出了她的糾結,不由得笑了起來。

  季聽眨了眨眼,成功的被說服了:「也是哦,狗皇帝那狗脾氣,殺了我肯定怕你們報復,得把你們也殺掉才放心。」說到這裡,季聽又氣憤了,「這混蛋真是一點良心都沒有!」

  「現在是在說皇上的事嗎?不是在聊申屠川?」牧與之斜她一眼。

  季聽頓了一下,嘿嘿笑道:「你不都已經同意我們在一起了嗎,還有什麼可聊的?」

  「聊你今後的打算。」

  季聽沉默一瞬,半晌嘆了聲氣:「我不知道,但是目前來說,還是偷偷摸摸的吧。」申屠川想要權勢,就必須有皇帝的信任,所以跟誰都可以在一起,就是跟她不行。

  她心裡也明白這點,所以哪怕昨晚跟申屠川已經互表心意,也沒想過日後能光明正大的在一起。

  想到這裡,季聽眉間隱有惆悵。

  「殿下。」

  「嗯?」季聽回神,只見牧與之定定的看著她。

  「我問你,除了申屠川,你可還有別的喜歡的人?」

  「……你把我當什麼了,那麼容易喜歡別人啊。」季聽一臉無語。

  牧與之沉思片刻,又問:「若是他死了,殿下可是會傷心?又或者,他傷了你的至親,殿下可會原諒他?」

  「……幹嘛說這種話,你可真是越來越嚇人了。」季聽表情逐漸凝重,顯然是極不喜歡這種設想。

  牧與之盯著她看了許久,突然笑了起來:「看來殿下對申屠川的喜歡,似乎比我想的要多。」

  「你到底想說什麼啊,我怎麼覺得你怪怪的?」季聽眉頭皺起。

  牧與之嘆息一聲:「我只是確定一下而已,既然殿下的心意已經不會再改變,那我只能傾力相助。」

  「……我倆偷摸摸談個戀愛,有什麼可傾力相助的?」季聽愈發覺得他不對勁。

  牧與之看了她一眼,突然帶了幾分真心:「腦子不聰明也不錯,至少人生不會太煩惱。」

  「……」我懷疑你在罵我,而且找到了證據。

  跟牧與之閑聊了半天后,季聽又被扶雲叫走去遊玩了,等玩了一天回到府內,整個人都累壞了。

  「你們不用跟著了,我進去便睡了。」季聽懶散的叫丫鬟退下,眯著眼睛遊魂一樣飄進卧房,想也不想的就往被子上倒去。

  結果下一秒便被抱住,在被子上直接翻了個身,季聽嚇了一跳,看清對方是誰后舒了口氣:「你以後就不能少嚇我點?」

  「我怎麼知道公主殿下的膽子這麼小,每次都被下官嚇到?」申屠川喉間發出愉悅的笑聲。

  季聽輕哼一聲,懶洋洋的縮在他懷裡,閉著眼睛問:「你來做什麼?」

  「來看心上人。」

  季聽沉默一瞬,嘴角輕輕掀起一點弧度:「申屠大人何時也這麼油嘴滑舌了?」

  「若是殿下喜歡,下官便去多學幾句,以後日日都對殿下說如何?」申屠川說著話,輕輕的幫她拆頭上的珠花。

  季聽打了個哈欠,等他把珠花都拆了后,翻個身掙出他的懷抱,背對著他懶倦道:「若是想跟本宮做點什麼,本宮勸申屠大人還是回去吧,太累了,我還沒歇過來。」

  「那下官什麼都不做,是不是就能留在這裡了?」申屠川含笑問。

  季聽聞言,朝後面摸索,找到他的后抓住,輕輕放在了自己身前。申屠川立刻將她抱住,低聲道:「睡吧,我的殿下。」

  他這麼一說,季聽反而睡不著了,翻過身看向他,目光灼灼:「咱們也算是有兩次肌膚之親了對吧。」

  「嗯。」申屠川見她一副有話要說的樣子,不由得眉頭挑起。

  季聽嘿嘿一笑:「那我想做點事,也可以吧?」

  「你想做什麼?」申屠川見她笑了,也忍不住跟著笑。

  季聽直接用行動回答,直接趁他不注意拉開了他的衣帶,然後用相當熟練的法看了眼胎記。

  嗯,淺紫色,看起來還得一段時間才能消除。

  季聽沉默一瞬,放開他后輕聲問:「你現在不開心嗎?」如果說申屠川的願望一是位極人臣,一是和她在一起,那這兩個願望如今也算都完成了,胎記就算沒有徹底消失,也不該顏色這麼深才對。

  「有你在,我自然開心,」申屠川的眼似有星光,「這幾日是我最開心的時候。」

  ……那為什麼胎記還在?季聽蹙眉:「那你還有什麼沒完成的心愿嗎?」

  「為什麼會這麼問?」申屠川挑眉。

  「就是想知道而已。」

  申屠川沉默一瞬,隨後笑了起來:「算有吧,不過也快完成了。」

  「是什麼?」季聽期待的看向他。

  申屠川朝她勾了勾指,讓她湊到自己面前,然後低聲道:「現在還不能告訴你。」

  「……」搞得她好像很想知道一樣,季聽不服氣的躺下了,閉上眼睛就要睡覺。

  申屠川含笑看著她,本來以為她只是跟自己鬧著玩,結果看她真的要睡了,當即表情古怪起來:「然後呢?」

  「什麼然後?」季聽打了個哈欠,眼淚汪汪的看著他。

  都解開他的衣帶了,就什麼都不做的睡覺?申屠川無奈的跟著躺下了:「無事。」

  季聽輕笑一聲,滾進他的懷裡很快便睡著了。起初申屠川還覺得她是裝的,可仔細觀察之後,發現人家是真的呼呼大睡了,這才無奈的把人抱住,跟著一同入眠。

  睡得太早的結果,就是早上醒的也早,季聽睜開眼睛時,天還未完全亮,而申屠川已經換好了衣裳準備離開,看到她醒來后,便在她額頭上親了一下:「我要走了。」

  「這麼早?」

  「嗯,怕被人瞧見,只能早些離開。」申屠川溫柔的解釋。

  季聽頓了一下,輕輕的嘆了聲氣。雖然一直知道他們的關係不能被發現,可真開始這麼做時,又隱隱有些委屈。

  申屠川似乎知道她的想法,噙著笑道:「放心,再等一段時間,便不用這樣了。」

  「嗯,我知道。」季聽雖然不信,但怕申屠川難受,還是笑著點頭了。

  申屠川捏捏她的臉,沒有再解釋什麼,趁著天還未大亮匆匆離開了。

  從這日起,二人好像有了默契一般,白日里就裝作不認識彼此,到了晚上再相會,然後趁天還未大亮再離開。日負一日,月負一月,在季聽以為他們要一直這樣下去時,皇帝病危了。

  皇帝的病先前似乎好了許多,因此這段時間沒怎麼服藥,結果這幾日跟貴妃吵架,在一個妃嬪處宿了幾日,一時間沒有節制,直接病倒在了那妃嬪的床上。

  他這次的病來得又凶又猛,病倒后一連昏迷數日才醒,季聽得知皇帝醒來后,本要入宮朝拜,結果到了宮門口就被勸了回來。

  回府前季聽看了眼守衛要比平時森嚴許多的宮門,心生出一分疑惑,總覺得似乎有哪裡不對。

  這種不對一直延續到後幾日,宮門處始終重兵把守,皇帝任何人都不見,顯然是將皇宮困成了一座圍城,而申屠川也自皇帝昏迷那日起,一直沒有來過公主府。

  季聽心的不安逐漸擴大,終於到了無法再等下去的地步,於是決定今日無論如何都要進宮,結果剛把朝服換上,便被牧與之攔下來了。

  「皇上既然不叫任何人進宮,便說明此刻他不想見人,殿下還是不要去打擾他了。」牧與之微笑道。

  季聽嘆了聲氣:「你當我想去看他啊,我只是心裡不安,想去看看他在搞什麼,萬一是故意試探臣子忠心,見我被攔下便什麼都不做的回來了,以後少不得要給我穿小鞋。」

  「皇上給殿下穿的小鞋還少嗎?再說他這次的病十分難纏,恐怕不一定有以後。」牧與之意味深長。

  季聽愣了一下,當即皺起眉頭:「什麼意思,你是不是知道什麼?」

  牧與之不語,季聽的臉當即沉了下來:「你前些日子就總是話說一半,可是跟皇上這事有關?如今都什麼時候了,還不肯與我說實話?」

  牧與之定定的看著她,半晌緩緩朝她跪下:「與之欺瞞殿下多年,還請殿下恕罪,其實與之……早就對皇上有了不臣之心。」

  季聽愣了一下,隨後鬆了口氣:「我當是什麼呢,不臣之心我也有,這個你就不用擔心了。」

  「但是申屠川已經做了不臣之事。」

  「?」

  「目前來看,他或許已經成功了,皇上這病,怕是不能再做一國之君。」

  「……」

  季聽沉默許久,才顫聲問道:「皇上的病,是申屠川乾的?」

  「等皇上去了,皇室便只剩下殿下一人,殿下昔日又得先帝遺詔,能如男子一般出入朝廷、納妾娶妻,便能如男子一般登上皇位,」牧與之嘆息,「若無意外,日之內殿下便會成為一國之君。」

  「……」

  牧與之仰頭看向季聽,想了想道:「此事與之本不想告知殿下,可等殿下登基后,恐怕也會知道,與之擔心到時候會有人挑撥,思來想去還是決定先一步告訴您。」

  「什麼?」季聽做好心理準備等著。

  牧與之仰頭看向她:「為了殿下將來的帝位穩定,所以皇上必須死,這也是無奈之舉,與之知道殿下對皇上多少還有些同胞之誼,但與之希望皇上死後,殿下不要難過,畢竟是他當初先要殺你的。」

  他雖然這麼說著,倒不覺得季聽會有多難受,她和皇上縱然幼時有些姐弟之情,這些年也早就消磨乾淨了。只是申屠川要做指向皇上的刀,他便必須幫他解決後患,先一步穩住殿下情緒,免得將來殿下會為此遷怒申屠川。

  季聽愣了一下,總算明白申屠川的胎記為何是紫色了。原來他想要位極人臣一人之下,並非是喜歡權力,而是因為想借著權力接近皇帝,報當年的滅門之仇,大仇未得報之前,心的仇恨自然不會消。

  「申屠川今日便會動,還望殿下不要責怪他。」牧與之俯身行禮。

  季聽抿唇,想說她才不在意狗皇帝的生死,可剛要開口說話,腦海里就冒出一句提示:若是男女主非自然衰老、非自願死亡,世界便自主崩壞,任務判定為失敗,本世界男配再無重獲幸福的會。

  她一個激靈,猛地抓住牧與之的衣裳:「你說申屠川今日會動?」

  「是……」牧與之沒想到她會這麼大反應,一時間微微愣神,等回過神時,她已經騎馬衝出了公主府。

  牧與之意識到事情發展有些不對,急忙跟了過去。

  皇宮內。

  申屠川看著床上苟延殘喘的皇帝,優雅的喝了口茶:「皇上的病真是越來越重了,恐怕過了今日,便不能好了。」

  「反賊,沒想到申屠家會養出你這個反賊……」皇帝一邊喘息,一邊死死的盯著申屠川。

  申屠川輕笑一聲:「申屠家本就是一窩反賊,此事皇上不是年前便知道的嗎?」

  「放肆!」皇帝怒吼完這句,便倒在床上白著一張臉,許久都無法回神。

  申屠川目露譏諷:「皇上一定很後悔吧,本以為申屠川孤身一人,即便行至高處,身後也無一人支撐,卻不曾想這滿朝官,大多都是家父的門生子弟,昔日申屠家寧死也不用他們救,只是為了氣節,而一旦氣節沒了,這些人便是申屠川最大的後盾。」

  皇帝已經說不出話來,只能喘息著盯著他。

  「大人,時候差不多了。」劉公公走到申屠川身旁道。

  皇帝冷笑一聲,緩緩閉上眼睛,歇了許久才淡淡道:「朕倒是沒想到,就連最信任的人都會背叛。」

  「皇上說笑了,您連同胞的姐姐都信不過,奴才只是個太監,您怎麼可能相信呢,」劉公公如往常一般弓著腰,「倒是申屠大人,昔年救過奴才的命,奴才這輩子都難忘他的恩德。」

  皇帝嘲諷的笑了一聲,劉公公垂眸:「大人,奴才這便送皇上上路。」

  「慢著,」皇帝緩緩睜開眼睛,看了申屠川半晌道,「朕可以死,但貴妃無辜,放她出宮去吧。」

  「皇上放心,這點肚量臣還是有的。」申屠川勾起唇角。

  皇帝這才微微鬆了口氣,看著劉公公端來的熟悉湯藥,才知道自己早已經被盯上,只是這些年太過自傲,不曾想會有人加害他。

  「皇上,該喝葯了。」劉公公用和平常相同的語氣道。

  皇帝冷漠的看著葯碗,半晌接了過來,剛要將葯飲下,便有宮人匆匆進來了:「申屠大人!長公主殿下要硬闖皇宮!」

  申屠川猛地站了起來:「你們可傷到她了?」

  「沒、沒有,只是宮門守衛將她拿下了。」宮人慌張道。

  申屠川登時便惱了:「放肆!還不快將她請進來,若是傷了一分一毫,你們便給她陪葬!」

  「是……是!」

  宮人連滾帶爬的跑出去了,申屠川看向床榻上的皇帝,冷笑一聲道:「皇上不是該吃藥了,為何還不吃?」

  「朕想再看一眼皇姐。」死到臨頭,倒是突然有些顧念姐弟親情了,皇帝輕笑一聲。雖然看申屠川方才的模樣,便知道皇姐是他的同謀,可自己卻生不出一分怨懟。

  罷了,本就是他當初先對一母同胞的人起了殺心,如今反被殺倒也活該,只是臨死之前,見一見她也是好的。

  沒有了侍衛阻擋,季聽很快衝了進去,申屠川面色緩和了些,剛要迎上去,季聽便從他身邊衝過去,直接把皇帝里的葯搶過來放到一旁。申屠川要去扶她的僵在半空,她卻好像沒看到一般,擔憂的看著皇帝:「你喝葯了?你喝了?」

  「我還沒喝……」皇帝有些怔愣,連自稱都忘了。畢竟他沒想到,季聽會直接打翻他的毒。

  季聽鬆了口氣,這才回頭看向申屠川,表情有了一絲絲的尷尬:「那個……申屠大人,我有一事相求,還請大人看在我們往日的情分上……」

  「我不答應,」申屠川面無表情的看著她,「殿下,若不是他,我的父母也不會死。」

  季聽指尖顫了一下,她怎麼會不知道,若無流放一事,申屠家也不會死的死散的散,申屠川想殺皇帝也是正常。可是她不能順著他啊,仇恨的消亡需要時間,不可能皇帝死的瞬間,申屠川的恨意就會消除了,間這個時間差足以讓任務失敗。

  其實對於此時的她來說,任務失敗了無所謂,最主要的是眼前的這個男人,將會永遠被桎梏在仇恨里,被桎梏在這個不友好、不幸福的結局了。

  「大人,我知道你想報仇,你、你可以把他關起來,或者叫他生生世世為申屠家守墓,我只求你留他一命,求你了。」季聽目露哀求。

  申屠川定定的看著她,許久之後冷聲問:「若我與他只能選一個,你選誰?」

  「……」這讓她怎麼選?!季聽覺得自己快要被逼瘋了。

  「皇姐……」在她不知所措時,身後傳來虛弱的聲音,季聽回過頭,便看到皇帝靜靜的看著她,「為何要幫我?」

  「我不想幫你,但你是我弟弟,我也不想你死。」季聽在面對他時,實在沒辦法和顏悅色。

  皇帝輕笑一聲,緩慢地搖了搖頭:「申屠川如今已經奪走了兵權,又有天下臣做靠山,皇姐莫要與他作對,我有你方才那些話,這輩子便已經足夠了。」

  「你閉嘴吧!」季聽氣急敗壞的回過頭,盯著申屠川看了半晌,最後咬牙道,「若是一定要選一個,我選讓他活著。」

  只有狗皇帝活著,申屠川心上的傷口才有希望痊癒,若他死了,就一切全完了。

  申屠川嗤笑一聲,眼底一片冷然:「好,你好……」

  「申屠……」

  「不要叫我!」申屠川額角青筋直露,眼眶也逐漸通紅,「不管你選誰,我都不會放過他,他今日必須為我父母、為申屠家陪葬!」

  「我也是為你好,倘若日後有人知道你謀害皇帝,我怕就算是我也保不了你。」季聽一臉苦澀。

  申屠川冷笑一聲,悵然若失的往後退了兩步,啞聲道:「若他不死,隨便哪日說我謀害他,豈不是更保不了我?」

  「……我不會讓這種事發生的。」季聽抿唇。

  「季聽,你總有你的道理,可你不能否認,不管是床上這個人,還是你後院那些男人,都比我重要,平日里或許不覺得,可一旦事到臨頭,親疏遠近便顯露出來了嗎?」申屠川突然冷靜下來,可是他清楚的知道,壓抑了多年的傷口終於在這一刻潰爛。

  季聽怔愣的看著他,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解釋:「申屠……」

  「劉公公,動。」申屠川面無表情。

  「是。」劉公公應聲便要過去。

  季聽急了,忙朝申屠川跪下:「申屠大人!」

  申屠川臉色瞬間變了:「你要做什麼?」

  「還請申屠大人,饒本宮胞弟一命。」季聽看著他憤怒的表情,心臟都有些抽疼。

  劉公公見狀不敢再動,大殿里瞬間安靜得落針可聞。半晌,申屠川嘲諷一笑:「既然長公主殿下求情,那下官自然不敢不答應。」說罷,他甩袖而去。

  季聽往前追了幾步,身後的皇帝再次叫住她:「皇姐……」

  「做什麼?!」季聽氣惱回頭。

  只見皇帝輕笑一聲:「皇姐的性子這麼多年,果然是一點都沒變,當初父皇便是愛極了你的性子,才想傳位給你,只可惜他的詔書被我毀了,一直沒能發出來。」

  季聽愣住了。

  「皇姐,我霸了你的位置這麼多年,如今也該還給你了。」皇帝說完,端起旁邊桌上的碗,將碗藥物一飲而盡。

  季聽瞪大眼睛,急忙沖了過去:「你給我吐出來!吐出來!」

  「皇姐……」皇帝喝完葯,愈發虛弱起來,「我已經是必死之身,申屠川看似對你還有幾分情分,說不得要扶你上位,切不要因為我與他產生糾紛,待我死後,便、便說是你做的選擇,不要說是我自己服的葯。」

  季聽怔愣的看著眼前這個人,第一次認真打量他。或許是設定原因,他和自己長得確實有幾分相像,而看著他的嘴流出鮮血,有一瞬間彷彿自己要死了一般,難受的感覺來得莫名其妙。

  但也只是一瞬間,季聽便恢復了冷靜,看著他逐漸咽氣后,一顆心冷到了極致。

  皇帝死了,死在了申屠川的毒上,這個世界是不是要失敗了?季聽絕望的閉上眼睛,等待自己的身體消失。

  一分鐘、兩分鐘……

  好似過了許久,季聽怔愣的睜開眼睛,看著床上閉上眼睛的人,遲疑許久才將指頭放在他的鼻子下面。

  確實是已經死了的。

  ……那為什麼這個世界還沒消失?季聽下意識的回憶剛才那條在腦子裡冒出的規則,然後看到了大寫加粗的『自願』二字。

  「……」所以皇帝自願服毒為她鋪路,就不算違背讀者怨念的那條規則了?

  季聽深吸一口氣,只覺得腳軟得無法動彈,跌坐在腳踏上久久無法回神。許久之後,她捂住了臉頰,長長的嘆了聲氣——

  所以現在可怎麼辦啊!申屠川還能哄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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