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申屠川承認之後,空氣一片死寂,他連睜開眼睛的勇氣都沒有,整個人都在微微發顫。
他就是個惡魔,季聽知道真相后應該會怕他吧,就算不怕,也肯定會厭惡他。無論她產生的情緒是恐懼還是厭惡,都是他無力承受的……所以他的美夢要結束了嗎?往後的人生,是不是再無人對他釋放善意,無人肯陪伴他、保護他,他又即將回到孤獨度日的時候?
申屠川的手死死握成拳,身體顫抖得愈發厲害,慘白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明明是有些泛涼的夜,他的額頭上卻出了一層汗,整個人都十分不對。
季聽看著他這副樣子,心疼的抓住了他的冰涼的手,申屠川的身體彷彿過電般劇烈顫抖了一下,接著倏地睜開眼睛,不可置信的看著她。
「我還沒罵你呢,你怕什麼?」季聽溫柔的問。
申屠川怔怔的看著她,看著她和以往沒什麼區別的眼神,大腦一片空白。不知過了多久,五感突然回歸,他清楚的感覺到她握著自己的手。
是熱的。
「季聽……」
季聽另一隻手揪著自己的袖子,幫他把額頭上的汗擦乾淨了,這才緩緩道:「前幾個都是以前欺負你很久的人,也沒見你照著把人弄死的狠勁去做,趙宇飛跟你那點摩擦,也算不上什麼恩怨吧,為什麼要用這種方式報復?」
那花盆又大又重,還在四樓這麼高的地方,如果真的砸了下去,估計神仙也留不住趙宇飛的命。他之前那麼多次從未失手,恐怕這次動手會導致趙宇飛死亡這件事,也是在他的計算之內吧。
申屠川目光渙散的聽著她問自己今天的事,最初的恐懼之後突然被羞恥感扼住了喉嚨。他精心隱藏的事,突然被攤開在季聽面前,清晰的展示著自己的醜惡。
「申屠川,說話。」季聽聲音低了下來。
申屠川顫了一下,小白菜一般無助地看向她,嗓音帶著這個年紀特有的沙啞:「他欺負你……」
季聽愣了一下:「他什麼時候欺負我了?」
申屠川看著她什麼都不知道的眼神,眼眶微微泛紅了,可還是沒把事情說出來。
「申屠川,你如果還是這個態度的話,我們就沒必要交流了。」季聽平靜的看著他,竟是一副要放棄他的樣子。
申屠川徹底慌了,急忙反手抓住她的衣袖,再開口眼底的淚光更加明顯了:「我說,你別不要我。」
季聽的心臟因為他這句話抽疼一下,沉默一瞬後放柔了聲音:「那就把所有事都告訴我。」
申屠川點了點頭,低聲把從第一次在操場聽到趙宇飛出言不遜開始,到趙宇飛最近移情別戀的事,一一都說了一遍,說到最後聲音都乾澀了,哀求的看著季聽:「他不是好人,你不要喜歡他了。」
「……這些事一開始為什麼不說呢?」季聽隱約猜到他對趙宇飛動手是為了自己,但親耳聽到他承認時,心裡酸得彷彿踩了檸檬。
申屠川不自信的低下頭,半晌小聲道:「我不配。」
「嗯?」季聽沒有聽清,湊得更近了些,近到能在夜色里看清申屠川的每一個表情。
申屠川頓了一下,終於鼓足勇氣開口:「我怕我干涉你交友,你以後會討厭我。」
「……」
季聽有想過很多理由,可卻獨獨沒想到,他是因為怕自己討厭他。這個世界的他經歷太多霸凌,哪怕時刻都在反擊,可自卑早就植入骨血,根本擺脫不了了,而她卻一直遲鈍的沒有發現,還想借趙宇飛逼他開口,接著順理成章的提出不准他跟女主做朋友。
她太蠢了。
季聽定定的看著他,許久之後深吸一口氣:「我跟趙宇飛沒有任何關係,之前是我一直在誤導你。」
申屠川怔了一下,一時間沒聽明白她的意思。
季聽抿唇,半晌袒露心聲:「我不想你跟錢淺做朋友,可是我又怕自己提出這件事,你會覺得我多管閑事,所以就用你不喜歡的趙宇飛刺激你,其實那天我沒跟趙宇飛一起吃飯,我還打了他,他後來看見我也不是因為害羞,純粹是怕我大庭廣眾之下再打他一次,你明白了嗎?」
「……」
「所以咱們兩個雖然針對的人不一樣,但顧慮是一樣的,都是怕對方被別人搶走,你懂了嗎?」季聽接著問。
申屠川盯著她看了半晌,眼睛突然睜大:「你的意思是,你跟趙宇飛……」
「終於反應過來了?」季聽揚眉,「我跟他什麼都沒有,人家追女孩是人家的自由,犯不著拿花盆砸懂嗎?」
申屠川不可置信,眼底甚至還有一點小期待:「所以你沒有喜歡他對嗎?」
「我不僅不喜歡他,還很討厭他,因為他的朋友竟然敢傷害你,這是我不能原諒的事。」季聽微微嚴肅了些。
申屠川嘴唇發乾,在桌子下幾乎要坐不穩了,他有太多話想說,可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這些事先不提,我們先討論一下,你這動不動就想殺人放火的毛病怎麼辦。」季聽皺起眉頭。
申屠川眼底的光滅了,半晌囁嚅:「你如果討厭我,我可以搬出來……但是可以不要怕我嗎?」
「我跟你討論你的毛病,你沒事提搬出去幹什麼?」季聽不悅。
申屠川怔了怔:「我只是覺得……」
「怎麼,你的意思是寧願不跟我做朋友了,也要這麼偏激下去?」季聽立刻問。
申屠川急忙搖頭:「我沒有,我要跟你做朋友……想跟你做一輩子的朋友。」
他後面那句聲音小了點,卻清楚的落在了季聽耳朵里。季聽眼底閃過一絲笑意:「既然要跟我做一輩子的朋友,就答應我以後不準再做任何違法犯法的事,哪怕不會被抓到也不準做,我可不想自己一輩子的朋友在監獄里。」
「……我如果答應的話,你還願意跟我維持之前的關係嗎?」申屠川聽出她話里的意思了,可又不敢確定。
季聽沉默一瞬,在申屠川瞬間緊張的目光下,緩緩說了自己的真實想法:「或許是我三觀不正吧,我並不覺得你在窮途末路時反擊那些傷害你的人有什麼錯,所以你之前做的事,根本不會影響你在我心裡的形象。」
申屠川定定的看著她,眼角泛著水光。
「可是我希望你明白,現在跟以前不一樣了,以前的你孑然一身,被那些人欺負得毫無反擊之力不說,就算報復被發現了,也沒什麼可失去的,可是現在不同了,你有了夥伴有了盟友,可以一起正面反抗那些霸凌,有我在,不用走極端也可以讓他們付出代價。」
申屠川安靜的聽她說話,每個字都似乎在告訴他,他們是不可分割的一體,他之前擔心的那些事永遠不會存在。
季聽兩隻手都抓緊了他的手腕,一雙眼眸里滿是堅定:「不管你信不信,在這個世界上,你就是我最重要的人,以後如果遇到什麼事,就提前跟我商量,我不會因為任何人任何事去影響我們的感情,答應我好嗎?」
「……嗯。」申屠川輕聲應了一聲。
季聽笑了起來:「既然已經達成共識,那就回家吧,這會兒趙宇飛估計都到家睡著了,我們也別干坐著了。」
「……好。」申屠川的聲音透著一種哭過後特有的悶悶感。
季聽好笑的揉了一下他的頭髮,自己先一步扶著凳子要爬出去,結果剛一動就被申屠川抓住了衣擺,她頓了一下無奈道:「我不走,肯定會等著你的。」
申屠川悶悶的不說話,只是捏著她的衣擺鑽了出來,然後抓著她衛衣上的一根帶子,一言不發的跟著她走。
季聽知道他現在心裡還沒什麼安全感,便沒有多開口勸說,走到班門口時對他比了一個『噓』,兩個人悄聲往樓下走。雖說這會兒沒趙宇飛的動靜了,可誰也不知道他有沒有在犄角旮旯里等著,所以季聽不敢大意。
好在一直回到家裡,路上都沒遇到什麼人,季聽總算鬆了口氣,坐在椅子上問申屠川:「今天的事你做得乾淨嗎?不會有人查到我們吧?」
申屠川不自在的低下頭,還是不習慣把這種齷齪事擺在季聽面前,但她問起了,他總要回答的:「嗯,我避開監控去切了總閘,之後監控就什麼都拍不到了。」
「沒有備用電嗎?」季聽擔憂的問。
申屠川微微搖頭:「學校又不是別的地方,監控大多數時候都只是擺設,不會專門弄備用電。」
季聽這才放下心來,先他一步拿著睡衣跑去浴室洗漱了。她洗完出來吹頭髮的功夫,申屠川走進了滿是熱氣的浴室,洗完澡將地上的水拖乾淨,又把季聽掉的頭髮都收拾了。
等他出來時,季聽已經躺在床上昏昏欲睡了。申屠川不捨得開吹風機打擾她,於是只用毛巾把頭髮擦到不滴水了,便坐在地上干晾著。
他剛坐下,季聽就夢遊一般下了床,赤腳去拿了吹風機過來。申屠川看著她的小腳踩在地面上,不由得皺了一下眉,等她到地鋪上后難得說她一句:「以後記得穿鞋,不要赤腳在地上走。」
「你嫌棄我?是不是嫌我把你被子踩髒了?」季聽睡眼朦朧的看著他,說著就往地上退。
申屠川急忙抓住她的腳,不准她到地上去,季聽輕笑一聲,把吹風機通了電開水幫他吹頭髮。
雖然知道她是在逗自己,可申屠川還是忍不住解釋:「不是嫌棄你,不然我也不會把地板擦這麼乾淨,就是為了讓你在上面走,只是天氣越來越冷了,暖氣沒開之前,不要這樣了知道嗎?」
「嗯,我聽你的。」申屠川的頭髮短吹得快,兩分鐘就吹乾了,關掉吹風機的瞬間季聽說出了這句,沒有了吹風機的干擾聲音相當清楚。
申屠川的唇角偷偷上揚一瞬,接著拉她在地鋪上坐下,想了想問:「錢淺是有什麼問題嗎?為什麼你會反感她?」
「沒有問題我就不能反感了?」季聽斜他一眼,由於男配在文中的經歷,她每次提起女主就忍不住頭疼。
申屠川忙搖頭:「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覺得,你反感的人一定是有什麼問題,我們可能得給狗狗換一家人寄養了。」
「……那倒不用,錢淺人品是好的,只是我不想你跟她多接觸而已。」季聽想到狗子跟女主玩耍的樣子,實在不忍心再給它換個陌生且未知的家庭。
申屠川抿了一下唇:「可是我現在也討厭她了,怎麼能讓她養我的狗。」
「你討厭得還挺快。」季聽失笑。
申屠川不語,半晌說了一句:「你討厭誰我就討厭誰。」
「……我沒討厭她,我只是、只是看到她時,有點危機感,」季聽說完看到申屠川不懂的表情,想了想解釋,「她太美好了,心地也善良,好像哪哪都比我強,我怕有一天你會想跟她交朋友,她在你心裡也會取代我的位置。」
「這不可能。」申屠川想也不想的回答。
季聽揚眉:「這麼肯定嗎?那如果有一天你被人欺負了,她見義勇為救了你,而且以後都會幫助你愛護你,你也不會覺得她更好?」
「……」
申屠川突然的沉默讓季聽有點不爽,她用白皙的腳趾踢了他一下,結果被申屠川順勢握住了。腳心正是每感的地方,突然被大手握住,季聽的臉微微泛紅,羞澀的往後縮了一下,卻沒能掙脫。
她局促的看著申屠川,等著他的反應,而申屠川也沒讓她失望——
人家一本正經的把她的腳塞進了被子里,並且義正辭嚴的教訓:「看吧,就是因為你在地上光腳走,腳才會這麼涼的。」
季聽:「……」是她心思邪惡了,人家申屠川一身正氣,自己以後可不敢再胡思亂想。
饒是經歷了幾輩子,季聽此時還是因為會錯意感到丟臉,因此更不願意放過他了:「……所以你為什麼沉默,是因為被我猜對了嗎?我就知道你是那種被塊糖都能騙走的傢伙。」
「不會的。」申屠川反駁著,注意力有些分散在被子上,由於他的腿也被蓋著,且是個還算暖和的地方,所以此時季聽的腳正不客氣的放在他腿上暖著,他甚至能感覺到她一晃一晃的腳丫。
不知道為什麼,明明是深秋寒涼的天氣,他卻有些熱了。
季聽不知道他心裡在泛什麼漣漪,眯起眼睛問:「怎麼就不會了?」原文里女主幫幾次,他就要為人付出生命了,此時倒是好意思跟自己說不會了。
申屠川抿了抿唇,刻意將注意力從她不老實的腳丫子上移開,沉默許久都沒說出話來。
季聽被他的反應氣得哼了一聲,起身關燈倒在了床上,一卷被子就把自己蓋嚴實了。
黑暗中她一點睡意都沒有,越想剛才申屠川的態度越覺得不對,這種時候不應該非常果斷的解釋嗎?怎麼還不吭聲了?
正當她翻來覆去時,地上的人突然開口了:「你已經給了我生命中需要的全部糖分,我知道最甜的東西是什麼味道,所以不會被一顆糖騙走的。」
他說完這句就不說話了,只是平靜的將被子往上拉了拉。
季聽的唇角揚起,明知故問:「所以最甜的是什麼?」
「你。」申屠川回答得毫不猶豫。
「那你以後有可能要跟錢淺見面的時候,要帶著我。」
「好。」
「沒有我的允許,不準跟她有任何聯繫。」
「好。」
「在你眼裡,我永遠是最重要的那個。」
「好。」
季聽想了想,實在想不到別的了,於是心滿意足的翻個身睡覺了。
第二天依然是不上早自習的一天,季聽還沒睜開眼睛就聞到了飯菜香,她便知道申屠川又做飯了,於是歡呼一聲起床,吃了一頓營養又豐盛的早餐。
等兩個人進班裡時,已經是臨近第一節課了,前桌羨慕的扭頭跟季聽說話:「你們倆不用上早自習也太幸福了吧,我也好想這樣,可惜老師絕對不會答應。」
因為季聽的緣故,申屠川沒有之前那麼沉默了,加上班裡欺負人的都走個差不多了,剩下的也不再敢惹申屠川,班裡同學和申屠川相處一段時間后,發現他也不是他們想象中的怪胎,於是跟季聽說話時,也會搭上他,而不是像之前一樣無視。
季聽笑了一聲:「你還沒試吧,那怎麼知道結果呢?」
「算了吧,早自習我是絕對不可能賴掉了,就算老師答應了,我媽也不會同意的……」前桌說著眼睛一亮,「不過我可以試試找老師說一聲,這幾天不上晚自習了,畢竟學校鬧鬼也挺嚇人的,天一黑我真不想留在這裡。」
季聽頓了一下:「鬧鬼?」
「你還不知道吧,學校一早就傳遍了,趙宇飛昨天見鬼了。」前桌神秘兮兮道。
季聽和申屠川:「……」
不等季聽追問,前桌就將自己知道的都說了一遍,無非是昨天趙宇飛收到了一條邀約簡訊,如約到了學校等著,結果沒等到人家女生,卻等到了花盆和一閃而過的鬼影。
「最神奇的是什麼你們知道嗎?是那個女生有很多同學可以證明,那條簡訊發出去時她在上體育課,手機就放在教室里,而她的手機特別老舊,根本沒有定時發送功能。」前桌說著忍不住抖了一下。雖然挺刺激,可也很可怕啊。
季聽:「……」很好,看來不用她想辦法,趙宇飛就主動自己騙自己了。
申屠川在一旁欲言又止,等到上課鈴響起,前桌把頭扭回去后,才默默在紙上寫下一行字,推到了季聽面前:手機沒有定時功能,但可以把手機卡拔出來換在別的手機上發簡訊。
季聽:「……」所以呢?你還非得往刑事案件上領了?
最後申屠川在季聽的強烈鎮壓下,沒有對同學們錯漏百出的鬼故事加以拆台,這件事也在校領導『弘揚一身正氣,不信封建迷信』的全校大會上被強行制止傳播。
這件事了了,女主似乎也沒有了威脅,季聽的生活一順利,時間就過得快了許多。經歷了一場又一場的考試,轉眼便是期末了。
一到期末,學校里的氣氛就緊張起來,到處都能聽到老師嘶吼著幫健忘兒們複習功課,而平日里人最多的操場上,此刻也是冷清一片。
季聽穿著厚厚的羽絨服,把自己包得像只企鵝一樣,嘴裡哈出來的都是白氣。她用戴著手套的手笨拙的捧起一捧雪,團成了一個晶瑩的雪球,遞給了面前的大男孩:「沒什麼可送你的,送你個雪球吧。」
「謝謝。」申屠川哭笑不得的接過來。
季聽笑得眉眼彎彎,舒緩一下筋骨後跟他一起往教室走:「我決定這幾天要好好休息一下,絕對不熬夜刷題了。」
「累了嗎?」申屠川問。
季聽腳下一停,嘆了聲氣繼續走:「不是累了,是認命了。」重新上一遍高中還挺無聊的,尤其是在沒什麼挑戰的前提下,所以她前段時間給自己定了個小目標,即在下次考試里超過申屠川成為第一名。
……然而太難了。
無論她怎麼努力,每次都比申屠川少個一二十分,好像不管怎麼追趕都不行。季聽又嘆了聲氣,覺得自己還是鹹魚著吧,反正怎麼都是萬年老二的命了。
申屠川抿唇看了她一眼,小聲問:「你真的想超過我嗎?」
「算是給自己找點事情做嘛……馬上該期末考了,你要是敢為了討我歡心少做兩道大題,我就真的揍你了。」季聽眯起眼睛威脅。
申屠川的計劃被看穿了,沉默一瞬點了點頭:「我會好好做題的。」
「我其實不是非要超過你,只是平時太無聊,給自己找點事情做而已,其實你考第一我才更高興呢,所以為了我也不能隨便知道嗎?」季聽再三叮囑。
申屠川眼底閃過一絲笑意:「知道了。」
「這才乖。」季聽掃他一眼,趁他不注意把雪球搶回來,一把砸在了他身上,然後笑著跑掉了。
「……那是送我的禮物。」申屠川有些不舍的看了眼身上的雪,確定剩下的不能再揉成一個雪球后,只能無奈放棄。
季聽好笑的看著他:「至於嗎?就算我不扔你,它也是會化的。」
「那我就把水裝起來。」申屠川一本正經。
季聽徹底拿他沒辦法了,拖著他的胳膊往班裡走,杜絕他蹲下撿雪的可能。
期末考轉眼便來了,兩天的時間六門全部考完。季聽和申屠川的名次挨著,所以一直在第一個考場當前後桌,兩個人考完后,在回教室的一瞬間,她突然意識到期末考完,就是寒假了。
普通的高中寒假,能有一周就不錯了,而他們的所謂的貴族學校,按照慣例應該是放一個月以上。
……也就是說,她將來會有一個月不能見到申屠川?
季聽這次的身份是個學生,為了不增加別的因素干擾任務,所以她選的是孤女身份,直接在學校旁邊的公寓里過年也是一樣。可申屠川卻不同了,他這個世界有著健全的父母,雖然每次該出現的時候從不出現,可一到放假,申屠川還是要去找他們的。
她一路沉默的走到教室里,始終在身後跟著的申屠川也想到了放假的事,心裡登時便悶悶的了。申屠川見她不高興,不解的問道:「怎麼了?」
「該放假了。」季聽嘆了聲氣。
申屠川頓了一下,這才把要放假的事想起來,不由得心臟也跟著悶悶的,半晌才說了一句:「我爸媽在國外,他們肯定堅持要我去找他們……」
「當然要去找他們了,他們工作那麼忙,平時也沒時間陪你,也就只能寒暑假多在一起了,」季聽掛起笑,「你不會是想還跟我膩一起吧?我也超忙的,要回去跟小夥伴一起玩,可沒空招待你,我們還是開學見吧。」
這個世界的男配人生中所得的溫暖不多,他那不算稱職的父母也算來源之一吧,多跟家人在一起對他好性格的養成還是有幫助的,所以季聽不打算挽留他。
一聽到她要找別人玩,申屠川沉默了,許久之後才應了一聲,算是答應她開學再見的要求。
兩個人坐回班裡,班主任風風火火的來了,班裡瞬間一片歡呼,班主任好氣又好笑的制止他們,叮囑了一些放假后的事宜,這才讓學生回去收拾東西,準備一下直接回家。
在一群火急火燎的人中,申屠川和季聽顯得格外沉默,申屠川是因為不想跟季聽分開,季聽就更不用說了,自打穿書開始,就沒跟申屠川分開過,這會兒猛然要分離一個多月,還真覺得不適應。
一片沉默中,季聽笑了笑:「走吧,去收拾東西,咱們各回各家。」雖然想繼續留在公寓,但怕申屠川會覺得自己可憐,所以還是決定撒個小謊。
申屠川沉默的點了點頭,跟著她一前一後的往家走,到家之後就開始各自收拾東西,很快一人一個行李箱就整理出來了。
「你打算什麼時候走?」
「我送你吧。」
兩個人的聲音同時響起,下一秒申屠川的電話響了,他看到來電顯示后抿了一下唇,垂眸接了起來:「爸,嗯,我沒住校,在外面……」
簡單說了兩句后就掛斷了,申屠川平靜的看向她。季聽失笑:「你爸來接你了,你送不了我了,先走吧。」
「我可以讓我爸等會兒,我先送你。」申屠川站在原地不動。
季聽只好推著他往外走:「走吧你,我等一下自己會回去的。」說著話,就把他推到了門外。
申屠川掙扎著轉過身,定定的看了她許久后,伸手給了她一個擁抱,聲音低悶道:「我會提前幾天回來,你也提前好不好?」
「……嗯,走吧。」季聽拍了拍他的後背,等他鬆手后目送他離開。
申屠川一走,這間不大的房子便顯得有些空蕩了,季聽盯著自己的行李箱發獃,半晌才把裡面的東西一件件拿出來掛好,鹹魚一樣躺在床上。
認清了自己要一個人過一個多月的現實后,季聽反而沒那麼難受了,放鬆心態睡了個覺,醒來就隨便吃點東西,癱在床上刷劇刷綜藝。
上學的時候埋頭苦學,好不容易畢業了,就開始找工作,然後就是穿書、提心弔膽、穿書、提心弔膽的無限循環,這還是她第一次可以什麼都不用想,只是癱在床上混吃等死。
……說實話,感覺真的還不賴。
季聽本以為自己遲早會厭煩這種生活,可事實上一連過了小半個月,她不僅沒有厭煩,反而更加愉悅了。
又到了晚上七點,申屠川那邊剛剛是早上,季聽接了他打來的視頻,躺在床上跟他說話。
「我收到你的禮物了,我……很喜歡。」申屠川的聲音從手機里傳來,透著一點不真實感。
季聽笑了:「看來國際快遞還不錯嘛,竟然這麼快就收到了。」
「嗯,」申屠川點了點頭,眼睛晶亮的把鑰匙扣舉到鏡頭前,「你是怎麼想到送我這個的?」
季聽看一眼他手上的白球球,越看越覺得憨憨的:「我毀了你的雪球,當然要賠你一個了,就是這個看起來……不太好看的樣子。」
她沒有見過實物,而是直接網上代發貨,當時看圖片,可是個漂亮精緻的雪球,怎麼到申屠川手裡就變成這德行了?
「誰說的,特別好看,我很喜歡。」申屠川護犢子一般把球球護在掌心,不準季聽說它的不好。
季聽斜他一眼,算是放過這個球了。
申屠川沉默片刻,小聲問:「你有沒有什麼想要的禮物啊?」
「……這難道不該是你自己想嗎?」季聽無語。
申屠川乾笑一聲:「我想了很久,也諮詢我媽了,可是我覺得她選的應該不是你喜歡的。」
「那你自己想,只要是你送的,我都喜歡,但是不要太貴,不然我會有心理負擔。」季聽懶洋洋的打了個哈欠。申屠川有了送她禮物的心思,她就不能再拒絕了,否則這小玻璃心肯定傷心。
申屠川沉思片刻,眼睛突然一亮:「我知道送什麼了。」
「什麼?」季聽有點興趣。
申屠川神秘的咳了一聲:「現在不能說。」
「……哦。」雖然心癢,但季聽叮囑自己要沉穩,畢竟不是十七八的人了。兩個人又聊了會兒,申屠川那邊有人催他下樓吃飯,兩個人便掛斷了。掛了電話季聽才敢從床上起來,沒辦法,之前跟申屠川說自己回家了,所以每次視頻只能給他看個床單,不敢讓他看到別的。
……所以他的禮物到底是什麼呢?
季聽想了半天都沒想到,決定明天要再旁敲側擊一下。
第二天便是過年了,或許是太忙,申屠川一直沒有給她打視頻,季聽嘗試著聯繫他幾次,也都是無人接聽。
……過年很開心哦,連她都不管了。
季聽輕哼一聲,看著外面紛飛的大雪,半晌嘆了聲氣。學校這邊一到放假就沒什麼人了,靠著學校的商鋪都大多關了門,此時路上冷清一片,要不是看日曆,她真不知道今天是過年。
雖然這裡不是現實世界,但既然要過年了,總得有點儀式感吧。季聽在窗口那站了半天,終於換上厚厚的羽絨服,戴了毛線帽圍上圍巾,全副武裝的出門去了。
一連走過幾道街,都沒看到有哪家飯店是開門的,只有不遠處某個大型超市還開著門,據說是全年二十四小時的。
在大雪中走了這麼久,季聽的睫毛上都沾了雪花,她眨了一下沉重的眼睛,直接進到了超市裡,推個小車逛起超市來。
路經新鮮的蔬果區時,季聽突然很想吃熱騰騰的家常菜,可一想到自己一個人吃不多,還要洗菜洗鍋各種麻煩,尤其是自己的廚藝並不怎麼樣,於是只能生生忍住。
她到熟食區挑了點東西,覺得差不多了就拎著往外走,剛付完錢出門,就在門口的地板上摔了個屁股墩,因為穿得比較厚,倒不覺得疼,只是手裡的菜飛了出去,不偏不倚的落在一個污水坑裡。
「……」
吃的是直接在熟食區付賬,所以沒有密封,此刻袋子里進了髒水,所有菜都被泡了。季聽沉默的看了許久,突然悲從中來,憤憤從地上爬起來,哭喪著臉回家了,連再買一次菜的心情都沒有了。
於是她受凍一個小時,最終一無所獲。回到家的那一刻,突然無比的想念申屠川。
不等她發簡訊訴說自己的想念,申屠川就先打了電話過來,季聽心情總算好了一點,剛接起電話,就聽到他委屈控訴:「你這個騙子,你根本沒回家對嗎?」
「……」季聽愣了一下,急忙問,「你怎麼知道?」
「我去你家找你了,敲了半天門都沒敲開,還是你鄰居告訴我的!」申屠川不滿,「所以你還在學校嗎?你根本沒回家,也沒找什麼小夥伴是嗎?」
「不是,你回國了?」季聽還處在震驚中。
申屠川沉默一瞬,突然笑出聲來,聲音透著一絲不合年齡的沉穩:「季聽,你來窗邊。」
季聽心中冒出一個不可思議的想法,她慌忙跑到窗邊往下看,瞬間看到熟悉的身影站在樓下,正拿著手機往上張望。他的肩膀上落滿了雪,像是風雪兼程匆忙趕來的。
「我就知道你在學校,所以特意到了之後才給你打電話的。」申屠川的聲音里透著一絲小驕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