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南柯夢一場 第十九章:收官(上)
鬧了這麼大的動靜,瓮城附近的人自然也都看到了。
而九九和沈夜他們已經將人群全部梳散,離離和老奶奶也在這一行列。
洛涼秋坐在房頂,周圍全部是肢體,殘骸,瀰漫著令人噁心的血腥味道,這些場面大概明天衙門的人會來負責洗地。
這件事顯然已經涉及到血煉門,那世俗的衙門好像除了打掃殘局之外也幫不上什麼忙了。
洛涼秋坐在房頂上,手裡拿著面具。
一陣寒風從背後吹過,將他的頭髮吹的有些凌亂。
他身後不知何時站著一個男子。
那男子看上去大概四十多歲,下巴較寬,名叫軒轅奇,在墨道門修道小有二百載,如今離神境上品,乃是這次李鶴山親自請出來的一位長老,為洛涼秋保駕護航。
此時軒轅奇眉頭緊皺,他一路上保護著洛涼秋,自然知道了這次的事情,這分明是血煉門的手段!
那血魔面具隨著血煉門最強十六人的隕落,血煉門的衰敗,消聲滅跡多少年了?按理來說這樣高級的手段,應該無人會了才是,哪怕是他第一眼都沒認出來那面具的門道,畢竟他只是聽說過,也未曾見過。
像是這種邪派修行者,不擇手段,境界自然是突飛猛進的,就像是當年血煉最強十六人,短短几年時間,就已經躋身無垢境界,雖然只是下品,但這樣的戰力在各大正派宗門裡,也是不可多得的,所以說當年勾飛塵一穿十六才震驚整個修行界。
當時就有人推測他當年很可能是無垢境圓滿,到現在估計已經是斷緣境界,加上墨道門從來不出世的掌門,以及現在的程明程真人,未來墨道門極有可能會出現三位仙人境修行者。
仙人境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概念?
顧名思義,到達那個境界,破境屆時通體霞光,宛若琉璃金玉。
那時便天生異象,或漫天紅雲如烈火燃燒;或紫氣東來如大日升起;或黑雲密布如天地將合等等,是為天人合一。
抬手間,萬物復甦,覆手時,群星隕落,是為仙人。
所以仙人境之前的斷緣境也叫作羽化境。
而仙人境之後的飛升境,也顧名思義,那是要飛升上界之後才能叫做飛升境,任憑偌大人間,天資卓越者無數,可按千年時間來算,能有一位仙人飛升上界,那也是罕見至極。
所以關於上界的典籍很少,只知道在那天外天之上,傳說中的天庭有著神仙。
言歸正傳,回歸當下。
軒轅奇自然如今情況不妙,那能煉製出血魔面具的邪修,起碼也得有離神境上品,和自己差不多的修為,而且按照目前情況來看,這血煉門的餘孽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晨牙郡蟄伏了多少年,到底有多少底蘊,以他一人之力也不知道能不能護洛涼秋等人周全。
於是他皺了皺眉,對洛涼秋說道:「洛師侄,此次遠遊,看來只能到此為止了。」
洛涼秋微微笑了笑,摩挲著那血魔面具,回道:「這位大叔想必就是李.……我師父臨行前所說的『護道人』吧。」
大.……大叔?
軒轅奇吸了口氣。
在接下這活之前他老早就聽說了洛涼秋是個渾小子,今日算是二人的第一次正式見面,這洛涼秋竟然連一句師叔也不叫。
不過他也沒計較什麼,或者說自己不可能計較什麼,他自然也是知道洛涼秋是那位洛老前輩的孫子,一身本事大概都是從自家爺爺那學來的,如果按照這樣算來,按照輩分他們二人還是平輩。
可是洛涼秋現在名義上乃是李鶴山的真傳弟子,所以這輩分可真是亂了套,乾脆就破罐子破摔,各論個的吧!
於是無可奈何的軒轅奇便繼續說道:「沒錯,就是我,關於我的事情先放在一邊,先說眼下的事情。」
「這次的事件明顯是血煉門的手筆,而且在這之前沒有一點風聲,想必那些血煉餘孽是籌劃了很久,這晨牙郡中自然是危機四伏,而且四個月時間過去了一大半,若是出了晨牙郡再向南行,時間也是到了,所以,洛師侄,還是直接回山安全一些。」
「那咱們走了,晨牙郡怎麼辦?血煉門怎麼辦?這些世俗界的凡人豈能搞得過邪道手段?」
洛涼秋站起了身子,連環反問。
軒轅奇顯然是早就準備好了,負著手,回道:「既然這涉及到邪道邪修血煉門,那自然修行界是要插手的,在現身與你見面之前,我已經通知了金禪宗的人火速趕來晨牙郡,讓他們來搜查血煉門餘孽,畢竟這是天北的地界,讓金禪宗的人來管最好不過,所以不用擔心沒人收拾爛攤子這點。」
「可是我可火大的很啊,」洛涼秋伸了個懶腰,發出舒服的呻吟之聲,淡淡的說道:「我這好不容易能遠遊一趟,什麼鴻門,血煉門,這些個狗.娘養的就都出來破壞我的心情,這可是我第一次到世俗界來啊,就給我留下了不好的記憶。」
「那你要如何?」軒轅奇聞言皺了皺眉,他看著洛涼秋說道。
「如何?」洛涼秋彷彿覺得這些是理所當然的,「自然把躲在幕後的黑手,那信奉血魔邪神的傢伙給揪出來,痛扁一頓,讓他知道惹我的待機,這樣一來還能落個好名聲,美曰其名,為民除害,何樂而不為?」
「師侄你未免想的也太簡單了吧?」軒轅奇耐心解釋道,「像是晨牙郡一郡之地有多大嗎?我雖然也不太清楚,但是我知道一件事情,那就是以咱們現在的人力來看,搜查血煉門餘孽無異於.大海撈針,更何況鴻門的事情鬧這麼大,那些傢伙自然是有所警覺的,更是難上加難,豈是說找到就能找到那麼簡單的嗎?」
「難道有很難嗎?」洛涼秋轉過身子來,手上拿著血魔面具,笑道,「對我來說,不過探囊取物而。」
他話音未落。
軒轅奇瞪大了眼睛,根本來不及阻止洛涼秋。
只見眼前這個白衣少年,毫不猶豫的把那血魔面具戴在了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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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中有人在跑。
他很慌張,恐懼令他本就是青黃的麵皮更加青黃。
尹丘從來沒有那麼害怕過。
那是什麼?
那到底是什麼?
那種能力,已經完全超脫了人的概念。
狄傲是一隻妖怪!?
他無法理解這些事情,也難怪,他一直都是一隻井底之蛙。
現在尹丘心裡只想著一件事情,那就是逃,逃的越遠越好。
他逐漸的跑到了林子的深處,那些沒了葉子,光禿禿的扭曲樹木,在慘淡的月色下顯得猙獰無比,各個像是張牙舞爪的惡鬼般。
尹丘就更害怕了,冷汗從他的身上不斷流出,這讓他的精神格外緊張。
突然他聽到了一陣破空之聲,於是他連忙轉頭,只見一柄帶鞘的劍嗖的一下子從他眼前掠過,咚的一聲插在前面的樹上。
入木三分。
尹丘大驚失色,他以為是狄傲追了上來,連忙回頭看去,只見一個戴著斗笠的漢子,身形佝僂,背過光,根本看不清出他的樣子。
但是尹丘混了這麼多年,什麼樣的人沒見過?此時他能夠清楚的感覺到那人身上散發出來的強烈殺氣,以及憤怒,只聽他嘀咕著:「只剩你一個了……那就好辦了.……」
什麼嘛,原來不是狄傲。
尹丘略微定了定心神,抹掉頭上的汗水,他隔著這麼遠的距離,也沒聽出對面那人說的是什麼,於是他就問道:「閣下何許人也?為何要對我出手?」
那戴著斗笠的漢子根本不回答他的問題,而是舉起手,對著尹丘。
尹丘瞬間就感覺到強烈的危機感,果不其然,他只聽到一聲鏘鳴之聲,那柄釘在樹內的劍嗖的一下子出鞘,向著斗笠男子這邊飛來。
而劍與那男子之間,就是尹丘。
尹丘也算是身經百戰,再次側身躲過,同時心中駭然。
以真氣御劍。
這個男人竟然也是個三境武人。
自己雖然與他境界相當,但是在當年與柳景瞳一戰中,被柳景瞳一劍挑斷了經脈,至今難以痊癒,內力運行不暢,所以此時在對方有兵器在手的情況下,勝利的天平自然向著斗笠男子那邊傾斜。
此時那柄劍已經到了那人手中,斗笠男子挑了個劍花,尹丘看的眼熟,似乎在很久之前見過這樣的招式,但一時間也想不起來了。
只見那斗笠男子根本不發一言,提著劍飛奔向尹丘而來,尹丘轉頭就跑,變成了一場追逐戰。
但是尹丘可不僅僅只是打算逃跑那麼簡單,若是單純的逃跑,他遲早要被那個斗笠男子追上,因為在此之前他已經狂奔了好幾里路,體力有些不支。
只見他跑到那棵插著劍鞘的樹下,飛身一躍,伸手一拔,將劍鞘攥在手裡,轉身迎面朝著斗笠男子襲去。
原來他是要以劍鞘為劍,當做兵器。
一劍,一劍鞘,二者相觸,真氣迸發四射,強大的氣流猛地將那男子頭上戴的斗笠沖飛,借著那微弱的慘淡的月光,尹丘看到了那張滿是猙獰刀疤的臉!
他自然無法認出這容貌,但是他在心驚之餘,看到了那男子的眼睛。
那雙眼睛中蘊含著什麼樣子的情緒呢?
悲傷,憤怒,殺意。
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尹丘在三年前同樣見過這個眼神!
感受著這男子狂暴的真氣,這股熟悉的感覺也與當時如出一轍!
「你是.……你是柳景瞳!」尹丘瞪大了眼睛,看著他大喊出聲,隨後二人彈開,各退後數十步才堪堪的穩住身形。
柳景瞳竟然沒死?
尹丘震驚的說不出話來。
當年那麼多高手圍殺他,將他打的重傷瀕死,而他竟然沒死?還變成了這副鬼樣子?
不過他很快的就緩過神來。
當初柳景瞳多麼重的傷勢他自然是知道的,而尹丘資源這麼豐富的情況下,受的傷還沒好全,這柳景瞳豈會完全痊癒?定然要比他還有嚴重幾分,對拼起來自己會是上風。
剛才的交手中就能感受到,那男子的真氣狂暴紊亂,作為三境武人的柳景瞳當年到底多厲害他自然是知道的,如今控制真氣的方式哪裡像是一個高手?
於是尹丘冷笑道:「怎麼?當年僥倖逃脫,免得一死,如今又是活的不耐煩了?前來尋思?」
「也罷。」尹丘盪了盪袖子,眼中又浮現出狠厲之色,惡狠狠地說道,「那我就格外開恩,送你一程!」
臉上滿是刀疤的佝僂漢子老白,不,應該說是柳景瞳。
柳景瞳嘆了一聲,對尹丘說道:「我前來尋你,的確是抱著必死之心的,不過在那之前,你要先行一步。」
尹丘正要說些什麼,突然瞪大了眼睛,但是他只看到一抹光亮。
那是一抹劍光。
柳景瞳站在原地,眼中突然布滿了血色,整個人好像突然老了二十歲,他拖著劍緩緩地走向尹丘。
他的劍上沾著一些血跡。
他走到尹丘面前,只見尹丘的瞳孔縮的和針尖一般大小,獃獃的向前看著,一動不動。
柳景瞳從他手中輕而易舉的拿回來自己的劍鞘,有些無力的將劍插了回去,隨後走到一棵樹下,靠著它癱坐在地。
他此時皮膚血紅,眼睛充血,因為他的血管正在一條條的破裂。
三年來,他日夜修習,終於悟透了一招內力法門,叫做亡命。
此時柳景瞳看向還在那一動不動站著的尹丘,只不過眼神中已經沒有了仇恨。
只見前方的尹丘的額頭上,臉上,勃頸上,身上,到處都出現了一道道血線,隨後,這位為禍了晨牙郡十多年的鴻門幫主四分五裂,解體而亡。
他緩緩的閉上了眼睛,彌留之際,好像看到了自己的妻子向自己伸出一隻手,這他時隔多年,再次感受了那隻手掌的溫暖。
於是他兩行血淚流了下來。
他不想就這麼離開這個世間,哪怕他已經對這個世道失望透頂。
因為他深知對不起自己的女兒。
但也無可奈何。
於是懸在空中的那隻手也落了下來。
這算的上是死得其所。
但何談快哉?
又怎能快哉啊.……
此時遠在他處的離離,捂著胸口,在冥冥中感受到了什麼,沒由來的落下了淚水。
於是從此這偌大的世界,就真的只剩下離離一人,無依無靠,煢煢孑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