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守夜的愛情故事
荒郊野嶺生活,總是要有人守夜的。
對於第一次出遠門的新兵來說,確實有點難。
今天晚上,恰好輪到了白漣舟和凜夜。兩兄弟平日里形影不離,步調統一,但這件事上,卻有了很大的差別。
後半夜了,白漣舟坐在天啟神樹下,眺望著不遠處如同春筍般的小帳篷。
神樹遠遠比他想象中要粗壯得多,粗略估計,就算是把新兵營所有人都叫過來,也無法完成合抱。
而高度,更不用說了,從頂上落到地面,挺久的。
「又是咱倆。」凜夜從遠處走過來,手裡提著一盞小巧的夜晶燈。
「師弟啊,你說這算不算命中注定?」
說到這兒,凜夜由衷開心地笑了笑,坐在神樹裸露在地表之外的根繫上。
頭頂上方,偶爾有鳥類扇動翅膀的聲音。
「啊……欣欣向榮的世界啊!」他向後仰躺下去,放聲吶喊道。
白漣舟不留情面地提醒道:「小心點,你腦袋上邊有鳥糞。」
凜夜筆挺地坐起來,踹了他一腳:「真特娘的不解風情。」
小師弟失笑,臉上一片凄苦。
「我想起咱們第一次見面那會兒了。」他愈發無聊,主動找著話題,「咱倆也是這樣,面對面坐著,聊了一整夜。」
「你不緊張嗎?這還是我第一次守夜呢。」
顯然,白漣舟沒有半點激動之情,他遙望著那些熄了燈的帳篷,沉默不語。
「師弟,你怕嗎?」凜夜摳著手指,冷不丁問道。
「怕什麼?」
「亡靈死士啊,那些黑霧。」
白漣舟矜持地笑了笑,搖搖頭道:「我不怕這個。」
「要說害怕的東西……」他沉默了一會兒,開口道:「我怕哪天有機會回弗吉利亞了,卻找不到家。」
好在他們兩個都不是蜜罐里長大的孩子,凜夜雖然做不到完全感同身受,但內心很不是滋味。
他也不接話頭,就自顧自地嘮叨,「不能用砍的,靈術也不好使,居然還得靠那幾個火靈師罩著咱們。」
「那也沒什麼不好。」白漣舟想了想,道:「西塞爾先生不在,咱們免不了得跟其他火靈師打交道。」
「.……等有機會,我陪你回去一趟吧。」
凜夜用一種老氣橫秋的語氣說,「要是找不到家,你就帶我去桑訥堡玩一圈,爺身為一個占星師,怎麼也得見見世面,你說是吧?」
「行啊,」白漣舟意味深長地說,「師兄,你對女孩子的態度,有對我的一半體貼,肯定就不用愁孤獨終老這事兒了。」
「我又不是去見你家長,」凜夜給了他一拳,「再說了,要見也得是你跟我走,弄清楚自己身份。」
「師兄在這方面挺執著啊。」
「滾,老子不喜歡男人,長得帥的也不行。」
說完,兩人同時哈哈大笑。
「師弟,你有沒有從小一起玩到大的朋友?異性的啊,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那種,臭味相投的就別說了。」
「鄰家姐姐倒是有,不過那時候我太小了,人家都沒正眼瞧過我。」白漣舟撇撇嘴,反問:「你有?」
「有。」「你倆絕交了嗎?」
凜夜翻了個白眼,「有你這麼問問題的嗎?」
「不怪我問,主要是沒幾個女人受得了你。」
「嘶……小兔崽子,不聽拉倒!」
「好好好,我聽,」白漣舟連忙妥協,哄著說道:「師兄說的是誰啊?」
「就在那邊帳篷里睡覺呢,你猜是誰。」凜夜望著遠方,忍不住笑了。
「首先.……排除格溫德林。」白漣舟一本正經地開玩笑道。
「說起來,有段事兒沒跟你講過呢。」
凜夜也不理會,只托著下巴,陶醉在回憶里,「雖然她出身靈族,我只是個小商販家的孩子,但我倆很早就見過,也很早就認識。」
「我家在圖布里克那邊做生意嘛,除了賣紀念品和特產以外,還會定期給聖朗德爾城裡的貴族們送海產品……先前都是我爹去送,後來就讓我和我哥去送了。」
「半個月一次,一來二去的,就見上了。那幾年恨不得天天往王都里跑,但是我娘管得嚴,我沒少跟她鬧脾氣。」
「後來,我哥想了個好主意。每次送的都是些活魚、活蝦什麼的,就弄死幾條,或者乾脆扔掉,這樣就不夠數了,我哥就讓我先進城,在靈族領地等著,他回家拿新的.……」
「我哥那人,平時不太愛說話,我娘從來不懷疑他撒謊。他每次拿魚的理由都不重樣,一拖就能拖一下午。」
「我和格溫德林,就熟悉了。」
「再後來啊.……我也是為了她,才想方設法進的醫療班。」
「雖然這種情節都是發生在小女生身上,不過你師兄真幻想過,要是哪天打起仗來,她一個女孩子家.……得有人照顧,對吧?」
凜夜也不難為情,反而洒脫一笑,「現在好了,真當兵了,還是和她一起。」
白漣舟一直沒說話,在一旁認真地聽著。他只知道,小時候喜歡一個女孩,一定會想方設法地捉弄她,欺負她,越是鬧得很,就越喜歡。
原來,他這師兄不是耿直,而是早早就欽定了目標,非她不娶呀!
「哎,師弟,你覺得格溫德林喜歡年齡大的嗎?」凜夜的語氣突然惆悵了起來。
白漣舟不解:「怎麼這麼問?」
「我看那個詹森·西塞爾就不是什麼好東西。」他狠狠啐了一口,罵道:「又摟又抱,還差點把祖傳的匕首送出去,老子最看不慣打情罵俏的。」
「這是吃得哪門子飛醋?」白漣舟覺得好笑極了。
「你是我親師弟,你跟我說實話,」凜夜臉上的表情不像是開玩笑,「她們這幫小女孩,是不是都有那種少女情結?喜歡比自己大十來歲的大叔,覺得他們特有魅力?」
白漣舟用力點頭。
他想使個壞。 ……
結果壞過頭了。
凜夜居然捂著臉,嚎啕大哭起來。
小師弟慌了。
哄過姑娘,沒哄過男人啊。
「青梅竹馬,終究敵不過一見鍾情啊!」
白漣舟:「.……」
「師兄,我逗你玩的。喂……」
「你別當真啊。」
「你倆般配得很,別擔心啦。」 「要不然我去幫你問問她,保證不暴露你身份,行不?」
凜夜猛地抬頭,收了哭腔問道:「真的?」
「如果露餡了,挨揍的肯定是你。」白漣舟無奈地攤攤手,「打是親,罵是愛,揍得越狠,愛的越深。」
凜夜癟著嘴,惆悵的差不多了,從那巨大的樹根上站起來,貼著師弟身側坐下。
「什麼味……」白漣舟深吸氣,聞著師兄身上的氣味,「你喝酒了?」
凜夜面上一紅,支支吾吾道:「一點點,就一小杯,吃肉怎麼能不喝酒。」
白漣舟嘆了口氣,算是知道今天晚上這段感人肺腑的愛情故事從何而來了。
「從哪弄的酒?」
「歐羅蒂那幾個靈術師偷著帶來的,說是外面的肉不是太腥就是太柴,沒點酒根本難以下咽。」凜夜咂了咂嘴,「白葡萄酒,嘗著酸澀,挺一般的。」
對於突然置身外界的新兵們來說,很少有人對酒精沒有感覺,哪怕是不勝酒力的師兄,也想沾沾他們的光。
白漣舟回想起第一次進入精銳部隊時的前夜。母親做了最拿手的海鮮冷湯和烤肉卷,配上很廉價的自釀啤酒,為兒子準備了在家吃的最後一頓晚餐。
原本還對腥冷海鮮嗤之以鼻的他,現在卻尤為想念。
獨自一人闖蕩世界的生活確實改變了這個少年,他成熟的很快。
只短暫地感慨了一會兒,他便轉頭問道:「他們都是有備而來,就咱們幾個緊張得不行。你有沒有覺得?」
凜夜搖了搖頭,「沒覺得啊,怎麼了?」
「他們都有吃有喝,就咱們三個,像是被臨時拽過來充數的。」白漣舟嘆了口氣,「也可能是咱們太幼稚了,覺得生命太過脆弱,太怕死。」
「反正,我只想保護好我家丫頭……」凜夜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問道:「熙瑤呢,人魚族怎麼樣了?最近也沒聽你提起過她。」
白漣舟的心弦猛地被撥動了一下。
「人魚族怎麼可能來啊。」他默然許久,最後道:「就算是來了,也早就跟咱們沒什麼關係了,陌生人罷了。」
在他心裡,自己跟熙瑤的關係從沒近過,反而現在越來越遠。薩魯鎮的初遇就是一場騙局,自己跟她之間遠隔千山萬水,天壤之別。
如今,他又離開了王都聖朗德爾,又一次踏上一段未知的旅程,更是不知道今生還能不能再見了。
「哎,哎……」凜夜指了指位於他們右手邊的林子,「那邊是不是有人?」
白漣舟猛地回過頭,緊張又期待的凝視著他所指的地方。
「騙你的啦,哈哈。」凜夜放聲大笑,「你就不怕林子里突然竄出來一隻靈獸,比如,猞猁什麼的,嗷嗚一口,嚇死你!」
「你那次,在峽谷里,哈哈……」
耳邊,師兄的嘲諷仍在繼續,但白漣舟的視線卻無法挪開了。
因為那裡確實站著什麼東西,只不過從身形來看,不是女人,很修長,很纖細,像一個踩著高蹺的雜技師。
那一刻,畫面是靜止的,白漣舟的表情也是靜止的。
凜夜笑容僵住,也向那個方向看去。
緊跟下來的下一幕,使得他倆驚叫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