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人生,到底是什麼呢?
人生,到底是什麼呢?
平川哲文很嚴肅地在思考這個問題。
米蘭·昆德拉在《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輕》中說:
一切都是馬上經歷,僅此一次,不能準備。好像一個演員沒有排練就上了舞台。如果生命的初次排練就已經是生命本身,那麼生命到底會有什麼價值?
對呢,到底有什麼價值呢?
平川哲文默默看著身前,寫滿少女心的卧室,床上的被子疊得整齊,沒有亂七八糟的衣物。
在床頭,一隻二十厘米高的棕色布朗熊在看著他。
平川哲文和熊對視起來,看著他黑珍珠一樣的小眼睛。
「……」
嗯……人生,真是奇妙呢。
究竟是哪裡出了問題?
為什麼他就這麼躲進了久田老師的卧室?
為什麼久田老師在門旁邊站了一會兒,就急急忙忙地走到他身邊,紅著臉,眼睛水汪汪的,說著:
「平川老師,可以麻煩你躲一下嗎?」
雖然這個樣子是很可愛——她還穿了毛茸茸的小熊睡衣,這種可愛就更添一分了——面對這樣子的久田老師,一般人真的難以拒絕她的請求。
可是……為什麼會是這樣呢?
外面,是久田老師班上的學生沒錯吧?
「久田老師,班上的同學們聽說您生病了,所以就指派我和稻葉同學,代表全班同學前來探望老師。」
這樣的聲音隔著卧室門依舊能傳入耳中。
平川哲文沉默了。
現在再從卧室里出去,就真的說不清了吧?
人生果然充滿著各式各樣的意料之外,躲進女教師的卧室,這種帶有一點點……奇怪的事情,就這麼在今天突然發生了。
——
久田茉樹打開了她的家門。
隨著門被推開,兩名女生的身影逐漸在門后出現。並且,看到她之後,兩人整齊地朝她鞠了一躬。
「久田老師好。」
「……」
久田茉樹的心情有點複雜。
「啊,嗯,那個……高尾同學,稻葉同學,你們怎麼來啦?」
語氣故作驚訝而又掩蓋不住驚訝,企圖平靜而又無法平靜,帶著一點慌亂。
就是這麼複雜。
複雜到久田茉樹自己都能聽出來這種語氣的不對勁。
複雜到她看見,兩名學生起身後,默默交換了一個眼神。
「久田老師,班上的同學們聽說您生病了,所以就指派我和稻葉同學,代表全班同學前來探望老師。」
高尾同學解釋說。
接著,旁邊的稻葉同學遞上來一袋水果。
「……」
有點感動,又有點慌亂。
「……嗯,總之,你們先進來吧?」
久田茉樹懷著複雜的情緒接過那袋水果。
她側開身子,讓開了門口的位置。
「久田老師,打擾了。」
兩名女生走了進來。
——
三人坐在了沙發上。
久田茉樹把半人高的兔子抱在懷裡——在感到慌亂,害羞,等等……這種時候,這樣做能讓她安心一點。
她看著兩名學生用著好奇的目光打量起她家的客廳。
「老師家真整齊呢。」
「謝謝。」
「久田老師,您身體還好嗎?」
「還好啦……好多了。」
「小熊睡衣好可愛。」
「謝謝。」
「因為久田老師可愛所以才顯得小熊睡衣可愛。」
「……」
「這個兔子,我可以摸一下嗎?」
「……當然。」
「老師,您是一個人住嗎?」突然這麼問。
「嗯……是呢,老師是一個人住哦。」
「誒,一個人住的話,不會不方便嗎?」
「有時候,是有一點不方便啦,不過還好。」
「生病的時候怎麼辦呢,就像這次。」
「那隻能讓自己不生病啦,生病了也沒辦法。」
「那久田老師不打算找個男朋友嗎,這樣就有人照顧了呢?」
「……」
沉默。
圖窮匕見嗎?這個典故她是聽過的哦。
「對哦,久田老師這麼漂亮,肯定很容易就能找到。」
旁邊的稻葉也開始幫腔。
「這個,怎麼說啦……」
久田茉樹有點想把臉埋到兔子里去。
不過在學生面前,要有老師的威嚴。
「暫時還沒這個打算啦……」
坐直身子,用食指不停卷著一縷發梢。
「工作也很辛苦的,沒去考慮這種事情。」
「可是班上的同學都說,久田老師和平川老師……很般配呢。」
「我就這麼覺得,平川老師也很帥氣,特別是給我們上國文課的時候。」稻葉也開始附和。
「……啊,這個,這個,沒有的事啦。」
僅僅這麼一說,感覺臉已經發燙了。平川老師在卧室里也能聽到吧?
「好啦,不要說這種事啦——班上的同學怎麼樣啦?」
連忙岔開話題。
「班上的同學很好啦,沒什麼事情,就是想久田老師了。」高尾說。
「對呢,老師快好起來吧。」稻葉說。
「不過久田老師真沒有打算找男朋友嗎?」高尾突然又問回來了。
「……」明明前兩句很讓人感動的,結果又繞回來了。
「真的沒有打算啦。」
「……」
「……」
就是這樣的閑聊,兩名學生陪著她,聊著一些瑣碎的事情。
最後。
「那麼久田老師,我們就告辭啦。」
高尾和稻葉鞠躬著說。
久田茉樹也從沙發上站起來,放下了兔子。
「高尾同學,稻葉同學,謝謝你們今天能來看老師。」
「嘿嘿,沒什麼啦。班上的同學都很希望久田老師早點康復呢。」
「好的哦,老師已經好很多了,下周就能見到了。」
「嗯嗯,那就好。」
把高尾同學和稻葉同學送到門外。
兩名學生臨走前再次對她鞠了一躬。
「久田老師,再見。」
「高尾同學,稻葉同學,再見。」
久田茉樹準備關上門了。
然後,她聽見,已經轉過身、準備乘坐電梯下樓的兩名學生,用著「看似悄悄話,但實際聲音不小」的音量,說道。
「誒呀,稻葉,久田老師是一個人住對吧?」
「是呢。」
「那為什麼玄關那裡,有男性的鞋子。」
「不知道。」
「卧室門也關著。」
「嗯。」
隨後,兩名女生一起轉過身,對著她,笑臉燦爛。
「老師,放心呢,我們不會說出去的。」
高尾同學還用食指豎在嘴邊,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
「……」
「……」
直到兩名學生已經走進電梯,久田家的門還遲遲沒有關上。
人生,到底是什麼呢?